[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七叶圣诞节
“大少爷,老爷和夫人希望您现在去餐厅。”楚延刚醒没多久,门口就有人敲门。
“知道了。”楚延应到,一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他这一觉睡了两三个小时,不算太久却走马灯一般的过了一遍他的儿时记忆,梦中的回忆对楚延的来说除了叶修剩下的都不算美好。
他摇了摇还有些混沌的头,站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镜子里的青年高大强壮,五官俊朗而锋锐,整个人的气势像一把刚出鞘的利刃。任谁也看不出他曾经是个软绵怯懦的少年。
楚延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经过冷水的洗礼现在的他才算是彻底清醒了。
他本身就早慧,更因为塞斯宾夫妇在奥利维亚去世没多久就将他送去C国的事情,导致他与塞斯宾夫妇之间关系冷淡。倒不是说关系有多恶劣,只是楚延原本就不是什么情感外露的人,再加上他将自己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C国,因此他一年回到Y国的时间也就在圣诞节期间。
作为Y国有着悠久历史的大财阀,每年的斯宾塞庄园都会举行盛大的舞会,邀请来的人都是一些同斯宾塞财阀一般的财阀继承人和一些老牌Y国贵族。楚延回来的这一天正巧是举办大型舞会的前一天。他得到管家的消息后就换了身衣服往餐厅走去。
从楚延的房间到餐厅要经过二层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更像是一个堆满图书的杂物间。楚延站在门口盯着门上好像记录尺一样的划痕和上面的数字微微出神。
奥利维亚是个开朗的女孩子,在她的少女时代便一直活的张扬又潇洒。虽然出身贵族却不像一般的财阀独女一般被管束的很严格,她的少女生活丰富多彩,趁着大人不注意上树掏鸟窝,把一群佣人急得在在树下团团转。用灵活的身体逃过跟在她身后的女仆,跑到塞斯宾庄园的花圃里寻找今天开的最鲜艳的玫瑰,不管身上的裙子会不会被弄脏,或者是偷溜到厨房里偷偷用烤箱自己烤饼干,虽然最后烤糊了,却还是吃的很开心。这样作为一个贵族小姐完全出格的举动比比皆是。这样的活力延续到了楚延出生之后,明明按照她的家世孩子有很多佣人来带,但是奥利维亚对于楚延的所有事情都是亲力亲为的。就好比现在楚延面前的这扇门。从楚延能走路了开始,奥利维亚每隔三个月都会给楚延测一次身高。每一次楚延都会背靠着这扇门站的笔直,甚至悄悄的踮起脚尖,恨不得自己比之前长得更高,而奥利维亚则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楚延的脑袋,“奥尔,我看到你踮脚了哟,我知道你想长高,但是作弊是不允许的呀。”
被揭穿的楚延不服气的哼哼两声,对奥利维亚做了个鬼脸,不情不愿地乖乖的站好。
“你个臭小子!”奥利维亚装作恼怒的样子双手扯了扯楚延的脸颊。直到楚延被扯的眼泪汪汪哭唧唧的讨饶才放过他。
“可是我就是想要快点长高嘛!”不服气的小楚延眼睛里含着被奥利维亚掐脸弄疼了的泪花嚷嚷道。
“笨啦,我的小奥尔,不要着急,人生总是要慢慢来才能长高的。”奥利维亚将楚延抱到怀里,温柔的摸着他的头。
每次测身高两个人都要闹半天,当然每一次都是以楚延的败北为结束。
“大小姐真是童心未泯,奥尔斯顿小少爷也真的太可爱了!”每次两个人玩闹的时候一旁的女仆总是要侧头努力忍住笑意,因为要是不小心笑出声这有违她们的职业素养。
玩闹过后奥利维亚拿出皮尺认认真真的帮楚延测量了身高,她将每一次都记录在了这扇门上,从一开始的76cm到88cm再到97.8cm直到最后停留在了112cm。
楚延蹲在那扇门前,伸手抚摸停留在最后的的112cm,旁边还写了一行因为时间久远而有些模糊的字。但是他却不用仔细看都能清晰的记得,那是奥利维亚为四岁的楚延写的字。
“我的儿子奥尔斯顿,之后一定会越来越高,总有一天会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不要着急,妈妈一直在等着你呢。”
楚延站起身推开了面前的门,Y国冬天的晚上天黑的特别早,不过七点多,这间没开灯的屋子已经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伸手摸到开关打开了灯,屋子里的布局和楚延记忆中的相差无几。
屋子里有好几排书架,书架上都堆着满满的书,甚至于书太多有些都堆到了地上。地上的书大多都是围着落地窗前那个舒适的大椅子堆着的,那是奥利维亚最喜欢的位置。
奥利维亚身体本来就不好,为了不住院最好的办法就是静养,闲不住的大小姐只好想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从此读书就成了她的最大爱好。每天没事干的奥利维亚就会趁着阳光正好的早上窝在这个大椅子里看书。有时看到兴头上还会将自己喜欢的话大声读出来。
很多时候楚延在奥利维亚看书的时候都会在她身后的小椅子里玩自己的玩具,奥利维亚看一天,楚延也能在那里玩一天,安安静静互不打扰,偶尔奥利维亚也会将楚延抱在怀里,读一些在小楚延听来晦涩难懂的句子。奥利维亚在读《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时候说:“从现在起,我开始谨慎地选择我的生活,我不再轻易让自己迷失在各种诱惑里。我心中已经听到来自远方的呼唤,再不需要回头关心身后的种种是非与议论。我已无暇顾及过去,我要向前走。”她在读《堂吉诃德》的时候说:“没有时间磨不掉的记忆,没有死亡治不愈的伤痛。”
实在听不懂的楚延也会问奥利维亚,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奥利维亚只是微微一笑,在晚上的时候抱着楚延站在落地窗旁边,关上了灯看着天空中最亮的星星。
“奥尔,你看那颗星星是不是很亮?”
“这个我知道!那是天狼星!”楚延举起手表现出一副积极回答问题的样子。
“没错,天狼星是一般情况下我们看到的最亮的星星,是不是很漂亮,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在晚上看天狼星,我就在那边看着你呢。”
“可是妈妈怎么会不在呢?”小孩子总是不能理解离别的。
“因为总有一天妈妈要出差去很远的地方,那也是不能避免的啊。”奥利维亚亲了亲楚延的脸颊,“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的小奥尔一定是世界上最勇敢的男子汉,千万不要哭鼻子哦!”
“哼!我才不会哭鼻子呢!不就是出差吗!反正你还是会回来的。”
“嗯,我会回来的。”
那些遥远又温馨的记忆最终化作了一条蜿蜒的线,紧紧牵住了楚延的心。长大后的楚延才逐渐明白,那些晦涩难懂的话语,那颗星星暗示,无一不显示出了奥利维亚似乎早就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状况,所以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段岁月,努力的告诉还年幼的楚延,一生中总有悲欢离合,有些路终究是要一个人走下去,但是不要怕,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大胆的往前走。
这是一个母亲,在最后时光中能为自己的小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
对于楚延来说,他的童年不算太美好,在一片黑暗中到底是拥有了两个能穿破夜色的光团,一个是他的妈妈,另一个便是对他伸出手的叶修。有关叶修的回忆因为年代久远,有些楚延记不清楚了,但可能人的记忆是个只要能报出正确名字就能吐出金币的池子。无论它多么的深不见底,只要满足了触发条件,那枚金币终究还是会划破一切阻力,稳稳地浮在水面。
这场舞会很盛大,舞会一开场,楚延扶着老塞斯宾夫人在聚光灯中从古堡的楼上下来。塞斯宾夫人穿着一身深紫色的礼服,头上戴着一顶珍珠和钻石堆砌的皇冠,显得庄重又典雅,岁月总是格外宽待美人的,她步伐轻快,举手投足间优雅又从容从外表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多岁的样子。她身边的楚延身着一身天鹅绒的深蓝色西装,英姿挺拔一出场便成为了全场的焦点。除了他本身作为斯宾塞财阀唯一的继承人这个身份之外那好外貌也是原因之一。
这场舞会的目的除了家族之间的交流更多的是为小辈们提供一个能互相了解的机会,商业联姻是上流社会最普遍的结婚方式,强强联合已经成为了一个默认的趋势,但是长辈们还算通情达理给予小辈们一个相对选择的机会。
楚延无疑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出色的长相,优渥的身世,在整个圈子里的风评良好,从未闹出过什么桃色绯闻,还是唯一的继承人。这样好的条件还是很值得把握的。
所以在塞斯宾夫人对楚延说自己去玩吧之后楚延身边便围了一圈少爷小姐们。长辈们识趣的聚到一边寒暄,将场地留给了这一群青年男女们。
一开始他们还顾及着楚延强大的气场没有人热切的搭话,直到一个贵族少女鼓起勇气邀请楚延跳舞,而楚延没有拒绝之后剩下的人们才纷纷行动了起来,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没有勇气第一个邀请他跳舞。
邀请楚延跳舞的少女叫瓦妮莎,今年刚满十八岁,还处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她亮亮的眼睛直视楚延的面容,在楚延答应她跳舞的邀请之后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的说“你长得真好看。”
“谢谢。”楚延礼貌的道谢,平日里夸他好看的人很多,对于这么一句直白的夸奖他没觉得一丝害羞,还能游刃有余的道谢。
场上正播放着热烈的探戈舞曲前奏,楚延伸出手做出了请的手势,小姑娘心领神会收起脸上的笑容高傲的扬起头将手搭在了楚延的掌心。探戈的音乐不同于一般的舞曲,它是由韵律感非常强烈的断奏节拍组成的,虽然普遍意义上的节拍是2/4拍,但是在演奏中却会把每个四分音符化作两个八分音符演奏,以凸显探戈的振奋和力量感。(以上资料来源网页。)
英式探戈不同于一般的交际舞,男女之间的距离要更近。楚延的右手放在瓦妮莎的背上,瓦妮莎的左手架在楚延的胳膊上,两人的另一只手握着,直直得向外展开。楚延无疑是个很好的舞伴,在摆好探戈定位后他便随着音乐利用自己的身体带领着瓦妮莎跳舞。探戈是热情的舞蹈,两人之间贴的极近,瓦妮莎身高不算太高,大概只到楚延的下颚。跳探戈的时候本身是不允许男女之间对视的,但是瓦妮莎却忍不住将视线投在楚延的身上。面前的男人很好,比瓦妮莎之前见过的男人们都要好的多,他高大英俊,身上带着好闻的香味,就算跳离得很近的探戈他的手也没有一分僭越,规矩的不愿冒犯她一分一毫。
少女的心事总是纠结的,她一方面在为他的绅士而欣喜,另一方面她又为那份过分的绅士而苦恼。瓦妮莎虽然年龄不大却是个实打实的美女,任谁评价也没办法从她的美貌里挑出错来。最多就是有几分青涩,好像一朵没有完全绽放的花朵,虽然不是最好,却会满含着期待。但楚延完全不为所动,瓦妮莎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无论是惊艳还是欣赏,他的眼睛古井无波,仿佛他所有的行为都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礼貌标签,是良好教养所做出的下意识举动,不含一点温情。直到他抬起头似乎看到了什么,那张没有情绪的面容突然露出了笑意。虽然转瞬即逝但是时刻关注着楚延的瓦妮莎却一下就捕捉到了,她不顾还在舞蹈中的动作顺着楚延的目光看去。在角落的位置里,摆着一个年代久远的人偶,旁边还塞着一个录音机,很明显是塞斯宾家里的佣人忘记收拾妥当的旧物。
那个人偶和录音机让楚延想起了小时候叶修带他偷偷从宴会里逃跑的过程。
小时候的叶修就鬼点子很多,他知道楚延不喜欢参加宴会,而自己更不喜欢被约束,所以他俩便成了逃席的难兄难弟。一开始他俩溜的还算顺利,人很多的宴会小孩子总是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后来两个人逃跑的次数太多了,在宴会开始前两个人便会被反锁在房间里集中管理,直到宴会开始后还有个警卫一直盯着两人的动向。被逼急了的叶修眼睛滴溜溜的转,很快就想到了新的办法。
叶家的四合院里面有几个人偶,个头不小,是叶老夫人无聊的时候自己做京剧戏服用来当支架的模特,叶修在宴会前一天联合楚延趁人不注意早早的搬到了明天他俩要被联合关押的房间,放在桌子下面藏好。然后又掏出个录音机录下楚延和自己的声音,也不多,就是几句“快了,等等,马上来,还有去一下厕所什么的。”
第二天叶修和楚延帮人偶穿好衣服戴上帽子,在警卫一开始看他俩的时候两个人乖巧的坐在房间里。然后等警卫出去到门口守着之后就把人偶背对着门口摆好放在椅子上,再把录音机打开随机播放里面的声音,紧接着俩人就从窗户翻出去一溜烟跑了。
等警卫发现到时候,他俩早就在很远的黑网吧里玩儿的开心快乐,反正被抓回去也是很晚了宴会早就结束了。虽然最后他俩都会被揍的很惨,但是总的来说这种浓墨重彩的细节是现在的楚延也依旧放在心底的珍宝,就算回忆起来,也会忍不住带出笑意。
瓦妮莎不是第一次见到楚延了,在小姑娘十五岁的生日宴会上她第一次见到了楚延,只一眼她就牢牢的将他印在了脑海中,宴会结束之后她派自己家的佣人收集了很多楚延的消息,同时也开始积极参加宴会期望能多见楚延几次。三年中,瓦妮莎见到楚延的次数不算太多,她基本都是躲在一边悄悄地看着楚延。而他一般都冷着一张脸找个舒服的位置一直窝到宴会结束。时间久了瓦妮莎知道楚延冷着一张脸不是不好相处而是情绪内敛,没什么想要表露的。他窝在角落里不是不屑于社交,而是不喜欢太过吵闹,和有些犯懒。在楚延不知道的地方有个小姑娘一直在为自己能多了解一点不为人知的他而悄悄窃喜。
直到今年的圣诞舞会,刚成年的小姑娘终于鼓起勇气邀请楚延跳舞。她甚至做好了楚延会拒绝的打算,但是没想到楚延答应了,那一刻惊喜来的太快,但是很快她就没有那么高兴了,楚延一直在走神。他以为自己的面瘫脸下没人能看出他的情绪,但是这对于一个喜欢着他的小姑娘而言却看的清清楚楚。楚延一天都有些心不在焉,而小姑娘很快就发现了。瓦妮莎从来不知道楚延能笑的那么好看,那明明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偶和一台破旧的录音机,但是却能让楚延从心底感到快乐,小姑娘知道,那是一个饱含着温柔和怀念的笑容,其中带着一些还未完全发芽的爱意,是楚延自己都还未发觉的。
那份怀念太过清晰,小姑娘的舞步顿了顿,装作不小心的崴到了脚,结束了两人之间的舞蹈。她没拒绝楚延扶她去休息的动作,直到楚延把她扶到了没有人的休息室才对着楚延眨了眨眼睛“你是不是想逃离宴会啊,现在就是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
楚延错愕的看着面前仿佛什么都明白了小姑娘,小姑娘却对她露出一个绚烂的笑脸。
“我的脚没事,刚刚是装作崴了的,你不用担心。”瓦妮莎站起身蹦蹦跳跳地向楚延展示自己真的没事。楚延犹豫了两秒,对着她道谢,转身便离开了。
原来楚延不是不爱笑,他只是没遇到那个值得他笑容的人,原来楚延从来没有闹出桃色绯闻是因为心有所属的人是分外注意自己的羽毛的。瓦妮莎想,那个能让楚延喜欢的人该是什么模样,会不会比她漂亮,会不会完美的就像个天使,光这么想想她都要嫉妒的发疯。她明明是笑着看楚延离开的,但是眼泪却止不住的大颗大颗往下落,她快跑两步,对着楚延的背影叫出了他的名字。
“奥尔斯顿!”她说。
楚延停下了脚步,接下来的话换成了中文,小姑娘知道楚延是混血,所以她刻意自学了中文,虽然说的不算太好却也能磕磕绊绊的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楚延!我喜欢你!你不用给我回应,现在都不重要了,只要你能和你喜欢人在一起就好了,对我而言这就够了。”
小姑娘的话直击楚延的胸腔,他无懈可击的心脏终于有了裂痕。裂痕下是一只正在努力破壳的雏鸟,小鸟用那还没完全发育好的鸟喙一点一点啄破了坚硬的外壳,逐渐显露出里面的柔软和热情。破壳的过程不算美好,反而沾满了酸涩,有好多次那只雏鸟都差一点儿就放弃了,但是从破碎的缝隙中看到的阳光终究成了它前进的动力,最终那只雏鸟将会茁壮成长,总有一天它会成为天上唯一一只能够自由翱翔的雄鹰。
楚延终于明白,原来那份特殊的感情,那十年的寻找不是对哥哥的依恋而是随时间发展的更加浓烈的爱意。
他现在迫不及待的就想见到叶修,他想要拥抱他,想要亲吻他,想要冲破一切阻碍告诉他,“我爱你。”
楚延回到C国的时候没告诉任何人,他一个人拉着行李,从机场叫车到了兴欣网吧门口。
叶修正倚在门口抽烟,他抬起头看到了楚延却一点儿也不惊讶,好像心有灵犀一样,他就是知道楚延今天会回来。他对着楚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手中的烟刚好抽完,时间卡的分毫不差,就好像他在这里是种必然,只是为了等他一样。
在那个瞬间楚延不合时宜的想到了《洛丽塔》里面的一句话,“她可以褪色,可以枯萎,怎样都可以,但只要我看她一眼,万般柔情便涌上心头。”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