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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圣魔遗声
气氛很安静。
“噗——”
……还没从自己居然真的掉头发这个残酷的事实中回神。
杜芳霖猛地抬头,就看到本应站在对面的金子陵已经趁乱跑到了石亭之外,跑路的时候还没忘记带走那盆金翠柔白的水仙花。
金子陵一手托着水仙花盆,一手执扇挡住半边脸,只看眼神显得无比正经,然而不断抖动的折扇以及轻微耸动的双肩,清晰展示出刚刚那半声笑到底来自哪里。
啊……这些人。
太过分了,这些人!
占着剧情里曾带来不可磨灭的印象,发现无论怎么捉弄自己都不会真的生气之后,某些人就开始有意“迫使”他的底线一次次降低。杜芳霖沉着脸,把剑柄捏得嘎吱作响,只听三声脆响,镶嵌在剑脊上的翠石有三颗出现裂痕。
金子陵闻声“唰啦”合拢折扇。
“看来吾新铸的这柄剑,仍然并非是你命定的那一支。”
这柄剑已经很照顾杜芳霖术武并用的动手习惯,但用以引导术法灵气的翠石依然太过脆弱,无法承受过程中激烈对抗的剑息。杜芳霖又不是什么会珍惜武器的人——他要是把心思放在剑上,心算这一边就要落下风了。
杜芳霖并指抚过剑脊上碎掉的宝石,继而反手将这柄才试过一招的剑,丢还给亭外的金子陵:
“打不过可以跑,平时我空手就行。”
剑,被金子陵右手中并拢的折扇凌空一引,笔直落地之后,却受无形剑风攻击宝石碎裂之处,“叮”地一声当场断为两截。这本就是金子陵参考了杜芳霖的习武特性而铸造,既然不适合,名剑铸手也没准备再留给第二个人。
“耶,那你能保证一直处在‘顺风局’上吗?”
杜芳霖处境最危险的时候,就是他坑不过别人,反而落入对方陷阱中的时候。在那种时刻,对手也不会给他留下逃跑的机会,只能用尽毕生所学,搏命以求生。
金子陵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参与西武林事件最后有九个人,九鼎九人也有亲疏远近之分。
他们几个关系最为亲近者,早已察觉到“沐道芳丛”对局势的自信,其实来自于对武林隐秘事一些超出常人之外的理解。但苦境武林这么大,人总有一天会遇到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到了那时,无处借力,又逃无可逃,又该怎么办呢?
芳啊芳,年轻人还是谦虚一点比较好,比如金子陵他自己,也就只在几位亲朋好友之间,才偶尔提一提“名剑铸手”这个称号。
“说正事吧。”
杜芳霖避而不谈。亭子里太乱了,他干脆走了出来。这事没法谈其实,真要往深里说,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找个地方苟一阵,苟到最熟悉的那段剧情到来。
那时才是他这种人的主场,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在这个混乱且充满不熟悉的“人事物”的中原武林中跑来跑去,试图搞事。
“正事啊……”
金子陵“唰”地挥开折扇,“这恐怕需要你,先随我去一个地方。以及,要先暂别童子了。”
……
半个时辰之后。
青貉仔仔细细地啃完了糕点,还跑到水边仔仔细细地洗了手和脸。等到他背好两个人的包裹,端端正正地捧好那满满登登的白瓷茶壶,一路仔仔细细地迈着小步子,估摸着时间重新回到石亭的时候,完全没有料到这里已经人去楼空。
变得破破烂烂的石亭中桌椅倒塌,碎石遍地。
青貉一愣,仔仔细细地往亭子里看了看,再眨眨眼。人确实都不见了,包括杜芳霖,金子陵,以及那一盆青翠可爱的水仙花。
他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明白自己仿佛是被人给丢下了。
青貉走到亭前石阶上坐下来,慢慢将手捧的茶壶放在另一边石阶上。
他沉默片刻,又再将肩头包裹取下抱在怀里,呆呆望着地面好一会儿,眉毛就一边,一边地竖了起来。
……
太阳升起又落下。
一天之后。
金子陵和杜芳霖两人脚程斗不差,在没有童子拖累的情况下,一起一日千里的样子,在下一次日落之前,就已经踏入了山脉之外的另一片山脉,已算是进入中原另一片区域。
这片山靠近北武林,山势险峻,多乱石少生机,比起凛若梅带着牧神休养的那处深山,要荒凉许多。
越过这片山,再往西就是荒漠,当然距离还远得很。
杜芳霖想着这里会不会距离悦皇神都比较近。但是他无意再向前,也懒得去思考这个地方现在是否存在。反正金子陵往哪里走,他就不带脑子向前跟,怎么着都不会被人卖掉。
翻过一座山,山脉低洼的地方是富有生机的盆地,气候宜人,绿树葱郁。
这里居然有村庄。
小小的村庄皆为木石房屋,依山伴水而建。
还未踏入村庄,就有歌声传来,是男子苍凉的歌声,但是口音方言太重,听了好几句都没听出唱什么。
方言不像是北方,倒是更类似于中原中部某个犄角旮旯所特有,杜芳霖听着感觉怪耳熟,这证明那个犄角旮旯,他应该去过。
歌声在有人踏入村庄范围的那一刻停止。
入村之前,会经过一棵大树,树下有围栏。
此时栏杆上就坐着一个人,灰白的头发披肩,穿着一件黑乎乎的大斗篷,手里把玩着两株干枯药草,脚下还放着一个半敞开的药箱。
“金子陵,怎么又是你?”这个人一开口,浓厚的口音就暴露了他刚刚歌者的身份。他抬起头,看容貌并不如发色那般苍老,剑眉星目的中年人模样,比之一般历经风霜的村民要显得精神许多:
“故事没听够吗?这次还带了一个人……”
杜芳霖的着装实在与一般武林人有区别。
他行儒门礼节。对面这黑斗篷中年人表情一噎,立刻朝旁边摇着扇子的金子陵瞪了过去。
金子陵则一直都是一身富贵子弟的装扮。
比起这外来的两个人,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处偏僻村庄的中年人,黑斗篷下鼓起一块看似藏有兵器,更像是常年混武林的模样。
金子陵道:“上次的故事虽然精彩,但前辈却好似有多保留。我这位杜姓朋友出身儒门,平时最好听故事,才是前辈所寻之知音啊。”
“……杜兄,这位是易无咎易前辈,多年前所处之门派,曾与你正在调查的道涯有些关联,有些事我不便转述,可以直接问他。”
黑斗篷的中年人易无咎没理会旁边一副说客模样的金子陵,从栏杆上直起身,提起脚边的药箱,上上下下打量杜芳霖。
易无咎背起药箱,“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吧。”他站起身,身材格外魁梧,杜芳霖有注意到这人手上生茧的位置,与握刀的位置一模一样。
金子陵递给杜芳霖一个眼神,跟了上去。
三人往村庄里面行去,一路遇到的村民因生活困苦而生得格外黑瘦,但态度无一不友善温和,对着走在最前方最高的易无咎尊敬地称呼着“易大夫”。
易无咎所住的地方,位于村庄的西侧,靠近小溪,是一座木石结构的小楼。他爬上楼去,“啪”“啪”扔下两块兽皮,招呼:“坐。”然后下来,自己手里也拎了一块,随手铺在门口,坐了下来。
金子陵潇洒随意选了一块兽皮入座。杜芳霖这些年染了一些毛病,忍住从兜里往外掏手帕的欲望,过了会才眼不见为净地坐下来。
“说吧。”
易无咎盘腿坐在兽皮上,双手拢着黑斗篷,“上次金子陵用一柄剑换来了我承认自己的出身,你们还想知道什么?但是先说明,我出身的派门确实与道涯有关,却并非直系,有些事就算问,我也未必知道答案。”
金子陵唇边含笑,看了一眼杜芳霖。
——这场谈话来之不易,首先需要辗转多道关系找到这相关之人,其次还得先预支了代价奇撬开嘴,第三就算问了对方也摆开理由不一定会如实回答。
当时杜芳霖请金子陵帮一个忙,在中原打听一件事。
那件事与凛若梅提及的“道涯”有关,但并不是最主要的部分。
杜芳霖相信金子陵的办事能力。
能纵横中原数百年的名剑铸手,不可能舍本逐末,所以很有可能,这场谈话只是一个突破口,之所以需要自己亲自前来,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些问题,唯有主导者的他才知道怎么问最合适。
杜芳霖直接开口:
“道涯当真是毁于‘天灾’吗?”
金子陵以扇抚胸,眉头一动。
道涯这个从古时流传的派门,如今早已被“逸宗”所取代,两处势力辐射范围也有一些重合,只不过作为新兴势力的逸宗在武林中,并没有当年横跨多个领域,甚至于三教也有些瓜葛的“道涯”那样有影响力。
但说到底,道涯与逸宗,都只不过是武林各门各派一道缩影,且又更偏向隐世派门,武林里知道的人不多。
金子陵不清楚杜芳霖的消息渠道是从哪里来的,但毫无疑问,这样透着神秘意味的派门很对他的胃口。所以这件事最终由他接下,而并未交给九鼎之中其实更适合的另一位前辈去处理。
此时金子陵观察对面易无咎的表情。
易无咎裹紧了斗篷,无意识紧皱的眉,显露心中之波澜。
能提出这个问题的人,毫无疑问是了解一些内幕,至少也是曾经去过道涯驻地之遗址,看到过那般天崩地裂场景。从何得知地点?是谁告诉的内幕?这人又已经知道多少?
一个问题,带来的是易无咎内心接连无休的疑问。
但他已权衡得够久……“不是。”
易无咎开口:“道涯,毁于‘圣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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