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声入梦

作者:饮雪一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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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鹤望琴书



      就像是石子落入水中,花船沉入水中并没有被水流卷起而是垂直下行。
      乘着榕树旁并行的光道,阿珞睁着眼睛,看着榕树粗壮的主干上斑驳的伤痕,树根盘根错节地密布在湖底。

      “我们这可是被枳花女神劫来了。”阿珞兴致蛊然。

      “若是如此枳花女神可看错了,我们虽是男女却不是情侣。”蓝桓也随着阿珞打趣。

      花船轻飘飘地搁浅在沙石中,那树干底部有一处青苔隆起,阿珞把它拨开来,发现竟是两个一大一小的手掌印。她观摩自己的手指,按了上去。蓝桓的手同时覆上了另一处。

      树干上龟裂出一处细纹,接而沿着一个门的轮廓崩开来,露出中空的树心,应该是树根虬结的地方蜿蜒而下不见底的石梯。

      两人四目相对,旋即迈入树洞。

      石梯一段路意外通畅,没有机关反倒叫人不可思议。石梯尽头透来寒光,渗人的冷气已刺入肌肤。不过驱离寒气对于修行人士就是运气的功夫。

      转至洞底入口,明艳的黄同深邃的蓝交映着钻入她眼中,大片的鹤望兰夹道生长在寒冰之中。

      “这里是姬氏的墓冢。”沿漫眼的鹤望兰包围的石阶层层而上,十座手持各式兵器的石像表情肃穆,面朝着终点的冰像——女子怀抱琵琶虚坐,衣摆上是寥寥几笔的鹤望兰。

      一切都是冰雪的颜色,只有瞳孔的部位嵌着两颗纯净的红宝石,燃烧着火焰的光彩。像前一副冰棺,不知里面是否有谁的遗容。

      “这些是谁?”阿珞问。

      着姬氏校服,以琵琶为武器,双眸红玉,是:“姬氏的第一任宗主姬菡秋和助她建业的十位门客。”
      在姬菡秋身殒后,其子打造了霖雨令给予这十位门客以谢他们的功绩,蓝氏的开门先祖也是这十位门客之一。至于姬氏先祖的墓冢为何会在千里之外的水云国苕华湖,不得而知。

      两人拾阶而上,这才看清冰壁之中封藏着大量的灵器珍宝。不知冰窟里何处来的光线,叫珍宝从冰层里折射出十分炫目的光辉。只怕会炫得许多人不知身在何处,迷了心窍。

      “这要是叫那群道貌岸然的人瞧见了,不知会用怎样的借口占为己有。”阿珞出口损人。

      “嗯?”蓝桓含笑。

      “当然是所谓的名门正派。”阿珞好像看不见蓝桓这个名门正派站在跟前。

      “是说名门还是正派?”蓝桓云淡风轻。

      阿珞笑了:“说得对,名门不一定正派,你这太微仙君也常常骗人呢。”

      “我从不说谎。”蓝桓面色淡然。
      阿珞思来想去,还真没哪一句能明确地指出是蓝桓胡诌的。

      嘎,那厚实的冰层竟然裂开一道缝,一物从冰的缝隙里被释放出来,在石像上跳了一下砸到阿珞落地的裙摆上。
      阿珞低眸,目光流转,捡起那个物件——鹤望兰如同展翅的灵鸟叼衔着古琴,尾部垂下流苏,这是一枝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玉簪,只是染出鹤望兰色彩的工艺好似很不错。

      “就这么掉在我面前,莫非同我有缘。”阿珞低头把玩着玉簪,“你,”音质有些微妙地变了,阿珞黑色的眼珠子蒙上了红色的光泽,“要不要替我簪上。”

      阿珞摘下纯白的花环,三千乌发尽瀑而下,她仰头凝视着蓝桓,眸如黑玉。虽说世下民风奔放,但替女子挽发此举未免过于暧昧。

      偏偏蓝桓着魔一般拿过玉簪,随手绾一云髻,以玉簪固定。蓝桓轻声道:“物归原主。”

      阿珞装傻不回应:“蓝七,你说你不说谎,那你知道此簪何名?”这可不是随便的一把玉簪。

      “知道。”话语中没有犹疑。

      “呵,你骗人。”阿珞瞧进蓝桓眼中,笑意淡淡,宛若化尽的最后一处冰雪,“你若知晓便不会为我簪上它。知道它叫什么吗?这是鹤望琴书。”

      “我从不说谎。”蓝桓的手扶在玉簪上毫不犹豫地将发髻完全定住。

      阿珞心里嬉笑,这所有人都张着一张网将自己的心笼地严严实实,偏偏这包裹得最密不透风的人说话听着如此真挚,真是名副其实的大骗子。

      全当蓝桓的话为耳边风,阿珞背着手一步步跳上石阶,蓝桓跟在身后。

      冰棺顶是通透的,从上能清楚看清冰棺里布置。千年时光流淌,不论这姬氏先祖是得道飞升了还是作古成灰被冲刷而去,这冰棺里剩下的便只有衣冠。
      确如阿珞所料,这仅仅是个衣冠冢,但却不是一个人得衣冠冢,冰棺里有两具衣裳。

      阿珞和蓝桓对上视线。

      花船又从那浮台前经过,说书的先生不知是不是被阿珞气跑了,此刻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着戏。

      “见那高台飞檐,铃铛鸣魂,皆为往事种种。雨丝寸断,斩韶光,染朱门。可怜不相见。”

      这戏文唱得如泣如诉,婉转凄美,只听了半段,阿珞发觉还是自己听过的戏文。

      那时自己才12岁,姽婳在个风雨夜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小戏阁,像映画一样,能让人看到栩栩如生的小人儿在面前唱戏。湿漉漉的衣裳还没脱就要往她被窝里躲,她初时还嫌弃,后来觉得十分应景。

      戏文讲得是一对男女一同闯荡江湖,建功立业。过程中惺惺相惜,互生情愫。有一桥段,就是两人在雨夜淋透了衣裳,拘在一方小洞内避雨,拥挤的空间使两人能清楚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湿意和身体的温度。描述之暧昧让阿珞险些惊叫出声。

      不过结局却是那戏子唱的一段,最后在雨中,一扇门关上隔绝了两处的男女再不相见。

      看两人的爱情戏十分满意的阿珞看到悲剧的结尾差点砸了小戏台,明明两人都是最了解彼此的存在,怎么就因为要各立门户而分道扬镳了呢,没有利益纠葛没有旁人插足,硬生生写成了别离。

      “是《三秋雪》呀。”

      “嗯?子归也知晓。”阿珞起了兴趣。

      “有幸听到过完本。”

      “完本!你还记得么。”阿珞激动了,这完本可就能知晓两人真正的结局了吧。

      蓝桓方要回应,就听一声“表哥”穿破云霄而来。

      谢涣沉踏云落在花船上,这么沉重一砸,花船直接像翘板一样翻起。阿珞正激动得上头,眼见溅起的水花泼来,心就被浇冷了大半。她眼中装点的白色枳花蒙上了夜的蓝月的纱,不待她动手,蓝桓云袖一卷,靛蓝纱滑过她的脸颊,拂开了水花。

      “哇,表哥你们没事啊。”谢涣沉想扑上去又不敢行动。

      原来他自枳花巷的一位小娘子口中得知这枳花节根本没有什么闯关夺船,就是纯粹的有意思的男女同制花灯互表爱意的日子。谢涣沉难得机灵地察觉到不对劲,害怕两人进了什么陷阱。

      “嗯。”蓝桓安抚谢涣沉,“不必担忧,我知道的。”

      “什么!知道?”谢涣沉呆了,知道这是互表爱意的日子还来,他的眼珠子开始贼溜溜的在阿珞和蓝桓身上转悠。

      蓝桓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谢涣沉在想些什么,出言解释。早上那小女孩给了阿珞枳花后他便观察到,在枳花节如此特殊的日子里,几乎没有卖枳花的摊子也没有别枳花的姑娘。直到夜间那小男孩硬是要他戴上枳花才肯离开,他便猜想所谓的枳花节应该是以一对枳花为号来撮合一对外乡男女的日子。

      他和阿珞便是未曾通过所谓的闯关,镇民也有法子让他二人上花船独处。

      谢涣沉想起自己还没有听完那小娘子的话就奔了出来,觉得自己难得开窍还多虑了。

      关键是——“希延和希音也在找你们呢。”
      如此丢脸的误会被昭告了天下。谢涣沉被蓝桓三言两语忽悠了,阿珞却一直盯着蓝桓。既然一开始就发觉了不对劲,难道花船也是一开始就兴起想登么?那花环也是想买就买?

      思及此,阿珞碰了碰发间的“鹤望琴书”。

      四人承诺将阿珞送至苕华镇,第二日就此拜别。谢涣沉嚷嚷着莫忘了他这个兄弟,蓝笙则是对蓝筱路途中一直同她呛声表示了歉意。这么说着,她便把眼光飘到蓝筱身上。

      蓝筱似乎和丹湄聊得很尽心,平日一副欠钱脸也展露了淡淡的笑意,瞧见阿珞不知含义的眼神飘过来,也没有一点就炸,还很是客气地说了几句祝福她的话,暗喜终于要摆脱这个克星了。

      唯有那尊笑面菩萨巍峨不动,一句:“再会。”模棱两可。

      到达望仙台,需由苕华镇前往渝扬,从渝扬的渡口前往望仙台所在的日月岛。
      渝扬荒郊,两辆符车停靠,红色的幕帘上绣着金色的家徽。梳着流苏髻的姑娘看着20岁上下,在辕座上看着话本子。一身黑衣束鹤望兰纹案红色腰带的青年抱臂倚靠在大树下。

      “这又是什么新鲜的文本。”阿珞头探到姑娘旁。

      “头两天还是新鲜的,但因小姐你乐不思蜀,现在这本冷饭已经炒了四五回了。”姽婳嘟嘴。

      “我这回来不是刚好能赶上清谈会。”

      “反正我个小丫头什么都听小姐您的。”没见过脾气这么大的丫鬟。

      阿珞目光落在青年身上:“忘昔,如何?”

      渝扬中心自是繁华,地处水云和风驰两国的边界,拥有唯一前往日月岛的渡口。
      所谓商人销金窟,美人芙蓉帐,潋滟阁便是渝扬最大的红绡暖帐春宵处。嬉笑声飘出纱幔,隐隐约约叫人心痒。

      一位牡丹色一位秋水姿两种女子笑倒在男子怀中。男子衣裳半敞,环过两位美人拎着酒壶。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看谁皆是一副暗有情愫的模样。

      “我一个旋身就从那双刀包围下脱出,不料那箜山二老竟然布下了陷阱,我脚下一空就要往那深洞坠下。”

      “后来呢,公子可脱身了?”

      “自是当然,我当即将剑往石缝里插一个借力就出现在箜山二老跟前。但见我剑锋一亮——”两女屏住了呼吸。

      “便到了渡船起航的时刻。”一人挑开纱幔进入,脚下避开滚落的酒杯,仿若信步在雅致的书苑内。伺候着青年的两位青楼女子认为身边人已是最为不俗,不料此刻竟见到了天人,顿时迷了五窍,愣愣地听不进二人的对话。

      “我这芙蓉暖帐还没睡上两日呢,小七你来的未免太快了。”

      来者正是蓝桓,对壶饮酒的是他五叔的三子蓝皖之。蓝桓一行人一到先行子弟落脚的客栈,就听到抱怨说蓝皖之在青楼呆了五天了,他们不好意思进去的驻足门外,好意思进去的同蓝皖之没说几句就被姑娘堆推出门,眼见最后一趟赶得及的渡船就要起航了也没能把蓝皖之捞出来。

      “你可再睡上几宿,我们结束了清谈会再回头捎你。”蓝桓十分体贴,甚至有退出幕帘带上门的意思。

      “唉,小七,”蓝皖之挤眉弄眼,“你看不出我变化可大了吗?”

      “现在看不出来,你再待几日就不一定了。”蓝桓默然。蓝皖之下榻搭着蓝桓的肩:“看,我到元婴了呀,虽然晚你八年。可我们家老头子再也不能用你修为比我高来压着我不让我出门游荡了。”

      “甚好,五叔也不会嫌弃你去清谈会丢面子了。”此话一出,蓝皖之一下甩开了手抱臂:“我才不去那无聊的清谈会,没有一个说真话讲新事,互相吹捧有何乐趣。”

      蓝桓笑了,这副模样可真像一个人:“你知晓姬珞矜也会参谈么。”

      “真的?”被谢柔表姐称作胜她数倍的美人姬珞矜会去?“可两年前融昌圣人500大寿她都没去。”这一个小小枯燥的清谈会怎会现身。

      “时辰来不及了,我先去渡口了。”蓝桓十分急迫的模样转身就走,蓝皖之思量了一息之时就不顾身后“公子”的叫唤巴在了蓝桓身上:“你五哥我改变主意了。”

      蓝筱见到摇着扇子悠哉悠哉而来的蓝皖之最是兴奋,他自到蓝氏头一天就跟着蓝皖之长大,他说话较冲,同辈中玩得最好的便是蓝笙,但最亲的还属蓝皖之。

      蓝皖之摸摸蓝筱的头,一派游山玩水的安然模样一上渡船就躺在甲板上作休憩状。

      渡船乘夜启程,蓝桓站在船头眺望远处。远处海岸线,一艘私家的渡船渐渐在视野中清晰。

      “来了。”风打散了言语。

      “月夜星船渡,还是挺有趣的。”
      蓝皖之翘着二郎腿,一手枕在脑后,一手灌着佳酿,眯着眼看那黑漆漆的海水里起伏的月与星交融。

      渡船破开的水花搅乱了这星月图,蓝皖之抬眸想看看是谁破坏了他的雅兴。一艘朱红的渡船正在越过他们的船头,一格窗户正阖下,只留侧脸依稀。

      “嗝,”蓝皖之打了个酒嗝,躺回仰望繁星不夜天,叹:“美人啊。”

      蓝桓移开看着那缚眼红绫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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