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声入梦

作者:饮雪一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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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血浮屠



      江荫村已是在水云国境内。

      江荫村被屠杀已经被定性为是民间之事,仙门百家若无请求则不干预,此刻蓝桓几人却在前往江荫村的路上。蓝桓等人都换下了蓝氏的校服,只有蓝筱虽说也跟着换了,却一副委屈的模样,若不是蓝桓在只怕十个人也压不住他更衣。

      阿珞一路上同谢涣沉插科打诨,已然从对路冤家成了狐朋狗友,结成了对蓝筱统一战线,时不时闹蓝筱一下,这家伙才从一副生无可恋中缓过来。

      阿珞觉得谢涣沉这家伙很是神奇,她曾见过其他的谢氏子弟,虽然是刀修,但无一不是知书达理风度翩翩。他却摆着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脑子缺根筋,修为却刚好踩在天资聪慧那一类人的边界上。关系好了,又一派市井霸王的作风,直言要罩着她。

      她偏着头,光洁的脚丫在江水里拍打起水花,蓝筱急红了脸又说不过阿珞,愤愤进到船舱里去。谢涣沉蹲在她一旁嗑瓜子,拿她当至交好友,掏心掏肺地一股脑什么话都往外说。

      她随口问了几句,谢涣沉就将自己两岁时姐姐谢柔出了事,是以好几年没人管教,待一家子人忙过谢柔的事回头又补偿式地拼命宠着他,说了出来。难怪这家伙整一个纨绔傻白甜。

      她用手肘顶了顶谢涣沉,朝船头的蓝桓瞥了瞥,低声:“你看你表哥像不像一尊笑面菩萨,只差眉间一点红。”他们这一路过来,蓝桓从始至终都面带微笑,似乎没有事情可以撼动他半分。

      “胡说,表哥这是与人为善。”谢涣沉还是有些怕蓝桓,仅次于自己的姐姐谢柔,“要说菩萨还是姬珞矜,我听姐姐说她眉间天生一点朱砂痣。”

      “只是朱砂痣而已哪里及得太微仙君如菩萨的心肠呢。”她说的自己想笑,“你想不想见菩萨生气。”谢涣沉还没揣摩出阿珞的意思,就见她脚下卷起江水,往蓝桓拍打去。谢涣沉心里也很是想见见表哥生气的模样,面上却装出惊惧万分。

      蓝桓回身甩袖,泼去的水乖巧得没脾气,砸入谢涣沉一旁的水中。零星的水滴溅到阿珞的脸颊上,她毫不在意,笑吟吟地盯着蓝桓:“抱歉了子归先生,玩水差点溅到你。”

      这是故意地,还是故意地呢,偏生往她身边去。

      “江姑娘得乐趣,子归自然不怪。”笑面菩萨依然面带微笑,语气很是温柔体贴。

      捧着湿透的瓜子,谢涣沉很是无辜,他可是一身水。

      “子归先生。”透过水滴,光在阿珞脸上折射出粼粼水纹。阿珞伸手抹去,留下潋滟的痕迹,增几分艳丽,眸光流转凝视着蓝桓,“叫我江姑娘多生分呀,希音融川都唤我阿珞了,子归先生却一副不愿与我亲近的模样。莫非我山野人家,子归先生看不起我。”

      谢涣沉竟真觉得阿珞十分仰慕蓝桓,想同他接近,鼓起勇气暗戳戳地帮腔:“是嘛,表哥最是能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我这种不学无术得都愿意叫阿珞,表哥一定是还没能改口。”
      谢涣沉还自损了一句。

      “是在下令姑娘误会了,实在惭愧。”蓝桓答应妥帖,面上未有难色,“若是阿珞介意,也可不叫我先生。”即使说着亲昵的称呼,蓝桓依旧君子尔雅之姿。

      “子归。”阿珞迅猛改口。她顺着盯着自己的目光回头,朝看来的蓝笙点头笑了笑,蓝笙身侧的蓝筱则是生气又隐忍的模样。

      阿珞几次试图惹怒蓝桓都无功而返,蓝筱倒是容易逗弄,前往江荫村的路上气氛如此还算欢快。

      但越是接近江荫村,凄凉鬼魅的气息便愈来愈清晰,压得几人心情也沉重。

      江荫村出事时常山县县衙曾派大量人马探查,判定是民间流寇所为,万象阁是以也未来查验过尚且不知是否确实并非并鬼怪仙术所为。如今霖雨令却疑似从此掉落,江荫村被屠耐人寻味。

      江荫村的遗体当初皆被运至县衙,只残留着暗红的血渍,一块块地凝固在青灰的墙上,苍蝇嗡嗡如雷。血液多是密集喷洒在一处,没有混乱的血痕,应该是一刀致命来不及逃跑——精密的杀手所为。

      “县衙都来查过四五次了,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向县衙要卷宗呢?”

      “我们要来找的,自然是寻常人会忽视的。”

      阿珞叠了几个小纸人散了出去,自己挨家挨户地翻查。她脚下踢到圆滚滚的苹果,苹果淬着鲜红的颜色,还没有腐败,她捡了起来。收了一半蔬果的推车上结着大片的血块,阿珞将手里的红苹果放回摊子上。撇过一眼墙边的血渍,能勾勒出姐弟二人在死亡前一刻紧紧相拥的画面。

      她朝前走,发现蓝桓就在前方看着她,似乎已经站了许久,一个小纸片人坐在他的肩头。蓝桓的目光穿过她不知望着谁,脸上是琢磨不透的情绪,不是悲伤、愤怒、痛苦等任何一种,阿珞却有共鸣地互通,胸口如夏雨磅礴一样闷得慌。

      她觉得这个男人,天生还是适合笑着。阿珞勾了勾手指,小纸人乖乖爬进她的袖中。

      “子归可有发现?”

      “有。”

      谢涣沉攀在柱子上细细观摩着房梁上的花纹——圈在一起的剑纹包围着一把铁伞。谢涣沉像猴子一样蹿了下来:“确实是血浮屠的花纹没错。”

      血浮屠是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认钱不认人,虽说修仙之人不得插手民间利益纠葛是成文的规定,但是血浮屠却是明目张胆地踩塌着这条规约。
      身为多为修仙之人的杀手组织,却两边金银接收,至今不知犯下多少仙门血案。无奈血浮屠神出鬼没,根本无人找到它的窝点。每次都抓不着他们的尾巴,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留在现场的血浮屠纹案。

      “不是说常山县衙里里外外搜索了五六遍么?这花纹没看见。”阿珞说着看向蓝桓,蓝桓不发一言。不过这图案画在房梁上,远远看着像是血块也不会有人细查。

      “若是血浮屠所为,莫非是有人得知了霖雨令断令的效用雇佣血浮屠来寻找?”蓝筱分析。

      “血浮屠的纹案并非什么隐秘,又都是普通的杀招,是否真是血浮屠所为还不能下定论。而且,霖雨令是否真是从此掉落,又是否因此屠村都尚未有佐证。”蓝桓终于开口了。

      “先生是说会有人假冒血浮屠行事?”

      “事实如何还需要再搜索。”

      阿珞手指缠绕着发丝,心下暗叹,不愧是蓝桓,百闻不如一见,头脑清醒地不好糊弄。

      不知谁的肚子不合时宜地一阵响,谢涣沉咧开嘴:“我们这先找个落脚地,填饱肚子呗。”

      江荫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自然没有像样的地方歇脚,几人就在江边搭了篝火,抓鱼来烤。蓝筱原想要使用仙术来抓,却被蓝桓以锻炼锻炼生活技能拦住了。
      阿珞托着下巴旁观,她很好奇仙气飘飘的太微仙君挽起袖子抓鱼是什么样。

      不过让她失望的是,仙子即使扎起袖子,挽起裤腿抓鱼,连溅起的水花都像是洒在周身的星辉,抓着扑腾的鱼都仿佛捧着一尊玉。
      蓝筱失手了一次很快就带了两条大肥鱼上岸,看姿势还是个老手。
      蓝笙聪明,懂得捕捉鱼的路径,下手也是迅猛。
      可怜谢涣沉全身湿透了都两手空空。吃了几次亏后,谢涣沉不干了,大爷样地坐在火堆旁等食。但见蓝桓在他一旁又是处理鱼肚,又是穿鱼的,心里惴惴不安,心虚地默默拿起一只处理好的鱼串起来。

      呵。她轻笑一声,不说话也能让你自动干活,谢涣沉这个骄横的不太彻底呀。也许是听到了她的笑声,蓝桓同她四目相对,眉眼弯笑如天边弦月。

      姽婳那小妮子有句话倒是真的,太微仙君还真是霞姿月韵,仙人不及。

      “你怎么这么麻烦,答应顺路带你去无道镇,你要求又这么多。”

      “我可不像你们男孩子,这都已经走了三天了,我洗个澡怎么了。”

      “希延,我们先回避吧。”蓝笙劝说。

      “就是,阿珞自然和我们这些三大五粗的男人不同。”谢涣沉如今十分护着阿珞,直接上手架开蓝筱。蓝筱挣开钳制,气鼓鼓地走向村落。

      “你很喜欢蓝筱。”蓝桓背手立在树枝上。

      阿珞反问:“你哪里看出来?”蓝桓笑而不语转身离去。

      姽婳有一句话说错了,太微仙君可不是什么如清溪透彻的人,反而难懂得很。

      阿珞除去衣裳步入水中,闭上了双眼,手将浸湿的头发别至耳后,铃铛被风带出声响,鹤望兰如同灵巧的鸟儿落在阿珞的发间,像好看的饰品。

      阿珞双手拨开水面,扬起哗啦啦的水声,成为静谧的树林里唯一的响动。倏地,天边的空气有一瞬间的扭曲。那是古锭刀出刀的势。鹤望兰化作沙去,阿珞从水中一纵而出,衣物着身,朝村落疾驰。

      “阿珞。”她疑惑追着蓝筱去的蓝笙为何在如此近的地方,很快明白蓝笙是不放心她一人在此。她瞥过蓝笙腰间的佩剑,一手抓起蓝笙:“希音,借剑一用。”

      阿珞御剑到达破屋时,蓝桓不知低头看着什么,蓝筱站在一旁,而古锭刀已收入鞘中。

      “咳,怎么了?”阿珞问谢涣沉。

      谢涣沉表情古怪,大嗓门也压住了:“我听见蓝筱这小子大叫一声还以为有什么凶险,直接拔刀冲了进来,结果——”他欲言又止。

      无需他继续说下去,阿珞也看到了。被踩塌的一块木地板下蜷缩着一个小孩,瘦得皮肉有些包不住骨头,这个年纪应该白白嫩嫩的皮肤粗糙暗淡。

      “我四处寻找有什么遗落的,被地板缝绊了一下踩在这块地板上,就塌了。”

      阿珞把断开的木板拼起来,只能堪堪遮住破漏的洞的一半,看周围的血迹,原来露出的地方应该压着一个人。
      只是待江荫村之事被人发现又等县衙来侦破已经数日过去,小孩子没有力气推开盖在上面的人,就这样活活饿死。县衙抬走尸体时小孩是否还活着未可知,只是他恰好晕在遮蔽的木板下,恐怕也难叫人发现。

      “只是十几天,只要再早一点——”蓝筱喃喃。

      “蓝筱,人不能未卜先知,现下更加应该快速找出江荫村的真相。”蓝桓低言。

      “这是什么?”阿珞将断开的木板反过拼出一个图案,正是血浮屠的象征。

      “是这小孩画的吗?”小孩的手指上有一处伤口,虽然皮肉皱缩还是看得出来。

      “如此看来是有人要嫁祸给血浮屠,这样小的年纪怎么画出这样精细的花纹。”

      “未必,”蓝桓看向屋外,“红泥里有一处树枝画的动物,恐怕学画数十载都无法勾勒出那样的神韵。”

      阿珞记得,进来时匆匆瞄了一眼院内的情况,画的是死在院门口的狗,明明是沙泥上的画看着却能令人在脑中勾勒出色彩和狗吠的情景。

      “我这也发现了一些画稿。”蓝笙指了指木桌上的一沓纸。

      “若是嫁祸,不必多此一举,何况是如此拙劣的手段。”

      “那便确定是血浮屠所为了。”蓝筱愤怒,“这血浮屠如此可恶,怎能安然地存于世间百年!”

      蓝桓袖中鼓起囊包,一个锦囊跌跌撞撞地从袖中探了出来,朝一处摇摇晃晃飞去,那是封了半枚霖雨令的锦囊。
      众人跟着锦囊,来到一棵树下,有一座小型的神龛已经被落叶掩埋,香火半截,锦囊斜斜地挂在神龛顶上。

      “虽然没有人启动霖雨令是安全的,还是要小心些。”

      阿珞摇响腕上的铃铛,无风自起,将覆盖着神龛的枯叶全数扫开:“这样就可以了。”

      蓝桓伸手搬动神像,一个物体从其后的间隙滚落在地上厚重的树叶堆里发出一声闷响。
      清霜微出,包裹着断令的锦囊尽碎。没有了压制,断令一头扎进黄叶堆里,像是玉器敲击的声音伴随着一闪而过的微弱光芒,一股气压将堆叠在它上面的树叶都拨开,露出一块清透的玉牌,上面雕着的已是一朵完整的鹤望兰。

      “轰——”连续十几天的炙热被打断。

      连续不断的电闪雷鸣急促得仿佛雷公电母在打架,只有半截的酒肆旗子被强劲的风吹起,像是苟延残喘的烛火一样摇曳。点点水滴落在蓝桓脸上,却不是雨水,是阿珞还滴着水的长发被风卷起。

      她弯身拿起霖雨令,回头看向蓝桓,每根发丝都随着风起伏,明艳的脸上光影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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