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

　　只一句话，倾城却突然冷了脸。隔了会才幽幽说到“你的过去呢？”

　　定宛便笑了，牵起她的手道“当真是自私的女人，这样斤斤计较。”本该是很惹人讨厌的话，丢到他笑意盈盈的语气里，到像变了味，还带了股莫明的欣喜。

　　那天中午两人都没出去吃饭，沈寡妇不知有什么事，早餐吃完便出去了，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定宛牵着她坐到桌旁，第一句话却是“我总觉得锦瑟二字是衬不起你的。”

　　倾城心头一跳，默然不语。

　　房子里只剩下定宛的声音，脱了平日的不正经，言语间多了分无能为力。他说，自己儿时住的地方极是美丽，那里四季花开不败。自己的父母也很恩爱，时常在花园里一坐便是半天，父亲最爱的花叫天宫石斛兰，因为父亲喜欢，他曾特意留意过这花，雪白的花瓣里夹了点粉色，四周毛茸茸的很是可爱，却算不上大气。

　　自己因父母爱花，也跟着经常泡在花堆里，平白染了层脂粉气。那时父亲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他，一个便是他的哥哥。

　　他是在三岁后才见着自己这个哥哥，他的定恺哥哥。定宛笑语那时自己胖胖的像个滚动的面团，很是羡慕身材瘦弱的人，所以在见着样貌单薄的哥哥后，莫明的就佩服起他来，日日跟在他身后玩闹。

　　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哥哥名叫很爱装深沉，总是教训他这样不行那样不行，他都是听听就过，谁知有一日，自己惹了哥哥不开心，竟然被骂男儿家一身脂粉气，没有男子气概，日后只能当个纨绔子弟，没有作为。

　　可怜三岁的小面粉团子，后面几句没听懂，前面却懂了，哥哥骂他身上太香，不是男人。因为这句话，他哭得稀里哗啦，在当时他少得可怜的记忆中，曾有人吼过，不是人也不能不是男人。当然，这句诡异的话是谁说的已经不知道了，只是在不恰当的时候让他想了起来，哭得更是伤心，回了自己的房里反反复复洗了好几遍澡，又发狠要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全拔了。

　　这事传到母亲耳里，哥哥立马就给揪了过来，给狠狠罚了顿，小小的定宛躲在一旁看他被打，屁股上血肉模糊，只是倔强的盯着椅子里的母亲，神色彻骨。

　　从那开始定宛便开始有些怕他，知道哥哥被打得很厉害，也不敢去瞧瞧。倒是定恺在被打的第三日，带了个十多岁的男孩到自己的院里，只说因为定宛身子单薄，做派女气，该找个小师傅好好磨炼一下自己，于是把这个小男孩，送给了他。

　　哥哥从来到他的院子，便没见他坐过，定宛有些不厚道的想，哥哥屁股一定很疼，脚也一定很累，又想着他晚上捧着屁股偷偷的哭，就有偷着乐。

　　那个男孩是学武的，功夫很不错，性格又老实，白日教定宛些强身健体的小招数，做得最多的事还是帮着当时很淘气的他为非作歹。

　　哥哥送给他的这个少年一直跟着他到十二岁，过去的日子里，他与另一个婢女是便占据他最多的记忆。

　　倾城突然截了他的话，问“那婢女叫什么名字？”

　　他说“那名字却是她自己选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便叫了其华。”

　　自己五岁后，母亲送了名婢子给他，便是她了，那时的其华不过大他两岁，也只是个小姑娘，时时跟着自己胡闹，倒闹出了个小公子，日日追在她身后，叫嚷着要娶她。

　　真真是少年不知愁的时候，直到自己八岁，哥哥十一岁。

　　那年母亲在院子里种了贴梗海棠三月花期，花开得正好，当日自己与母亲在院子里闲聊，哥哥突然冲了进来，跪到母亲面前，求母亲派人去请大夫，救救他娘亲，母亲却不理他，只是温柔的对自己说天才入春，可是会冷？又问这海棠开得可好？却不待自己回答，自顾自的蹙眉道，可惜这花艳而不贵，却是开错了地方。

　　仆人听了，立刻把载种的贴梗海棠拔了，小心翼翼的移出去，又把种花的地方用土抹平，移草盖住，就像从没种过这花。

　　等仆人们弄好了，母亲才笑道“这样可好，总算干净了。”然后像才发现定恺的存在那般，诧异的说，既然妹妹病了，怎么不自己去请大夫？傻跪着这里做什么。又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用手绢轻擦他的额头告诉他“我岂是如此不通情理之人？日后不可这样，若是耽误了妹妹的病情怎么办，怎么这般不懂事呢。”

　　母亲说话时语气轻轻柔柔的，定宛确听得满心怅然，而他的哥哥，低垂眉眼，指骨握得发白，很是恭敬的一一应了。

　　可惜没有以后了，他的娘亲终究还是死了，母亲开始信佛，时时呆在佛堂，闭门不出，父亲终日眉头紧锁，脾气变得格外暴躁。

　　定宛却变得懒散起来，他说世人皆争名利，我只争朝夕。

　　倾城点头，回他“果真是个自私的人。”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他十一岁，自己说了一番‘惊世骇俗’的话后，母亲慢慢病了下来。不是没有教训过他，定宛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自顾自的做事。

　　哥哥至从他的娘亲死后，便变得奋发起来，待人处事一日比过一日，爹爹交给他的事也做得圆圆满满，反观定宛，却是真的令人失望。

　　后来他的母亲也死了，吞金自杀，平日贵气的脸变得紫青，模样痛苦的躺在她的床上，当日他喝了许多酒，最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醉了没，只是清楚的记得事道轮回，真是可笑。哥哥的娘亲能算寿终正寝，而他的母亲，最后却是不得善终。

　　这便是他的过去了，再以后他就到了陈州，成了城里的定二少。

　　等定宛说完，倾城便扯着他的袖口，笑问他“这就是你的过去？”

　　他点头，说“锦儿，我可能用这个故事换你一样东西？”

　　她跟着点头，示意他说。

　　定宛却没了声音，直勾勾的盯了她许久叹息道“我本姓尹，名定宛。”

　　倾城突然笑了，说“尹可是周国国姓呢。”话落顿了顿接着说“我名字里的姓是自己取的，姓谢，夏夫人帮我取的名，叫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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