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无声

　　埃克多很快地反应过来，显然对这件事不无准备，“辛西娅，你和我一起去爱丁堡，”辛西娅点了点头，他犀利的蓝眼睛又看向了赫尔加，“赫奇帕奇小姐，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可以请你陪伴一下罗伊纳吗？”
　　赫尔加的表情也严肃了一些，“谨遵吩咐，国王陛下。”
　　听到敬称，埃克多仿佛苦笑了一下，但时间没有允许他伤感，他转向罗伊纳，他未来的继承人，眼神郑重。
　　“拉文克劳小姐，”埃克多用了他从来没有用过的称呼，罗伊纳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暂时和赫奇帕奇小姐在一起，等夫人来接你去参加我的登基仪式。”
　　总主教也适时补充道，“国王陛下，我们一定会保护拉文克劳小姐的安全。”
　　小姐，夫人，国王陛下，王后陛下……罗伊纳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她是知道的，父亲是国王的远亲，母亲有东亚皇室的血统，但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隐居在溪涧的普通三口之家。她也问起过母亲的早年生活，母亲常常推说不记得了或者不愿多谈，最后耐不住她的询问，辛西娅只说了一句。
　　“王室生活固然奢靡，但王室的责任在于人民，担不起这样责任的人……不足以为王室。”
　　她强撑着行了一个屈膝礼，目送父母和总主教离开，门刚一关上罗伊纳就瘫软在椅子上，“赫尔加……”她无助地看向朋友，眼里满是痛苦和迷茫，“我不想去爱丁堡……我不想当女王……”
　　赫尔加比她大一岁，还是沉稳一些，终究冷静下来，“罗伊纳……”她依然用旧称呼唤着朋友，把语调调到最和缓，尝试着让她安下心来，她轻叹一声，“人的命运，不是他自己就能决定的……”
　　赫尔加想到了自己，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父母从威尔士私奔到苏格兰，如今她都成年了，赫奇帕奇家族还是不肯承认姐妹俩的身份。早年东奔西走的经历让赫拉斯变得阴沉孤僻，而且直到现在还没有走出来的趋势……
　　“我觉得我负不起这样沉重的责任。”罗伊纳眼中的迷茫越积越多，“我做不到统领一个国家，做不到把自己的婚姻都拿做交换的筹码，我不愿……”
　　“不用想那么多，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赫尔加打断好友悲伤的构想，“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许有一天你会喜欢上这种生活的。”

　　入夜，弦月高挂。
　　??罗伊纳在卧室门前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上锁，默默坐在床边冥想，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一会儿，门口就响起低低的敲门声，她拉开门，一个人影一闪而入。罗伊纳低低道，“赫拉斯姐姐。”
　　??“不愧是拉文克劳一脉天生的占星师，苏格兰王储殿下，”赫拉斯赞道，“你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
　　??“那块怀表是失传已久的占星师物品，来自罗莎琳德·拉文克劳，”罗伊纳秀眉微蹙，“如果不是我读过些父皇带来的王室典籍，只怕我也不知……你从哪得到它的？”
　　??“以后再说，”赫拉斯一笑，“现在可以开始占卜了吧。”
　　??占星师的规矩，如果收下了他人赠予的占星师物品，就需要为对方做一次占卜。罗伊纳仰起头，直视赫拉斯，“你想让我为你占卜什么？”
　　??“未来。”话语简短，但赫拉斯素日冷漠的眸中多了几分热切。
　　??“我不建议这么做，赫拉斯姐姐……”罗伊纳待要劝说，赫拉斯却摇摇头，“我意已决。”
　　??罗伊纳叹了口气，“那我们到观星台上去吧。”
　　??两人几乎是一闪身，就到了观星台。平时调试仪器对罗伊纳来说是做惯了的事情，但今天手上似乎有千斤重。赫拉斯将一滴血滴上杖尖，以怀表为媒介，引动自己的魔杖与占星仪联系。准备停当后，罗伊纳示意赫拉斯不要说话，便开始了占星。
　　??赫拉斯在旁边默默观察着罗伊纳，也就忽视了远处有一道目光也默默注视着罗伊纳。年轻的女占星师容貌绝美，一袭深蓝色长裙，暗金银色丝线绣着星斗图案，低调又不失高贵，眼神专注而宁静，恍然让人以为是夜空中的女神。
　　??随着占卜进行，罗伊纳眸色变得愈发幽深，而眼中光点却是越发闪亮，似满天星河融入其中。瞬间，只见周围星河熄灭一瞬，她手中月桂木魔杖随之点燃起白色火焰，也不见她如何作势，只是将魔杖轻轻向摆好的金色羽毛笔和羊皮纸一指，火焰就幽幽从杖尖飘到华贵的羽毛笔上，疯狂书写了起来。
　　??整个被亮光覆盖的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下一行烫金色字迹，一闪即逝，化为一道金色流光，进入旁边的水晶球中，无色透明的水晶球瞬间变得星星点点，朦胧模糊了起来。
　　??罗伊纳脸上殊无成功的喜悦。她把水晶球拿起，放入赫拉斯手中，低低耳语道，
　　??“感情将如烈火焚尽冰冷，痛苦中诞生大陆的希望之光。”
　　??这是属于赫拉斯的预言，但让她不安的是，她能感觉到“希望之光”和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罗伊纳回到房间，夜凉如水，她拥紧被子，勉强入睡，即使在梦中眉头依然皱得紧紧的。
　　夜幕仿佛掀开了一角，一个少年轻轻跳上她的阳台。他低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梦中的少女，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细微的感情在他眼中闪动，终究化为一片静寂。他轻手轻脚地离开。阳台上除了一地月光，什么也没留下。

　　另一边，埃克多和辛西娅和总主教前往爱丁堡。路上，埃克多转向妻子，第一句话说的竟然是“对不起”。
　　“你不必抱歉。”辛西娅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这是……我选择的。”
　　埃克多拥住了她的肩头，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正当埃克多以为辛西娅不会说话的时候，她却轻轻开口了，“尽管我不愿意当王室，但却总有人要承担的……埃克多，你会是那个人的，仓促之间戴上王冠，结果发现自己戴的很好。如果有一天你要为自己的臣民牺牲什么，哪怕……请你不要犹豫……”
　　埃克多一时不明白辛西娅话里的含义，可他又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即使他追问下去，辛西娅也不会完全告诉他。辛西娅轻轻叹了口气，她终究还是有所牵挂：
　　“埃克多，如果可能的话，以后对罗伊纳更好一些吧……”

　　第二天清晨，赫尔加就被赫奇帕奇夫人急急地叫回了家，罗伊纳也开始在总主教派来的人的指导下学习王室礼仪。这让她头疼，但好在她终究不胡思乱想了。
　　直到晚上，赫尔加急急地过来敲门，“罗伊纳！我有急事要告诉你！”
　　“这是不合规矩的，小姐，”一位较年长些的女士打开了门，但丝毫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严厉的目光逼视着她，“我们通常不在晚上的时候相互拜访，而且你并没有预约。虽然拉文克劳小姐还没有正式册封，你也不能直呼其名——”
　　“谢谢你，加莎，请让赫奇帕奇小姐进来吧。”罗伊纳轻柔的声音打断了滔滔不绝的训诫。她看到赫尔加进来，先行了一个屈膝礼，然后悄悄把赫尔加拉到了自己的卧室。
　　“赫尔，”罗伊纳压低了声音说，“我们之间不用这么生分，我只是在她面前做做样子……怎么了？”
　　大滴大滴的泪珠从赫尔加脸庞上流淌下来，“我也要走了，罗伊……去威尔士。”
　　“威尔士？”罗伊纳惊叫出声，又赶忙捂住了嘴，“你的家里人承认你们了？”
　　赫尔加点点头，“我舍不得你，罗伊纳……而且我虽然是威尔士人，我却从来没去过那里……我有点害怕。”
　　“没事没事，在大家庭里可能会更温暖一些吧……”罗伊纳晃了神，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而且我也要去爱丁堡了呀……我们要保持联系，互相写信。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永远。”赫尔加握住罗伊纳的手，“我们以后还要经常见面……毕竟我们都会幻影移形。”
　　最后一句话是压低声音说的。罗伊纳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才点点头，说出了自己内心真正的话：
　　“赫尔加，其实我不想当麻瓜的女王。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想当巫师学校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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