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无声

　　深夜，苏格兰城堡。

　　埃克多·拉文克劳穿着常服站在城堡的露台上，旁边恭谨地侍立一个年轻男子，正是不久前刚出席过王后丧礼的莫索洛克·马尔科姆。他祖上为苏格兰立下汗马功劳，而他本人向来低调谦逊，能力极强，虽然担任财政大臣这一肥差，却一心为国家谋利，不与诸多大臣结党营私，因此很受埃克多宠信。

　　“国王陛下可是因为什么事烦忧？微臣或可分担一二。”莫索洛克觑着埃克多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唔。”埃克多不答，但似乎因为他的发问联想到其他地方去，“罗伊纳公主快要十八岁了，是时候议亲了，服丧期满即可订婚成婚。爱卿以为，哪家公子可堪？”

　　莫索洛克沉吟不答，在心里掂量了一番，撩起长袍单膝跪地向埃克多行礼，“臣惶恐。”

　　埃克多摆摆手，“不过寻常一问罢了，爱卿何故行此大礼？”说罢便要扶他起来。

　　莫索洛克定住不起，沉黑的眼瞳望向埃克多，“臣至今从未婚配，臣有意求娶罗伊纳公主。”

　　埃克多微微吃惊，但一想便觉得也在情理之中。“爱卿年龄几何？”

　　“臣今年二十六岁。”

　　埃克多心下有些踌躇，面上只温和问，“为何从未婚娶？”

　　“实不相瞒，陛下，因臣出身之故，多个世家女子向臣求娶，臣不敢因此答应。”莫索洛克让这句话在空中漂浮一会儿，他知道埃克多会明白他言下深意，“半年前陛下初任，臣有幸见过罗伊纳公主，对殿下一见钟情。臣深知礼仪，不敢私相授受，只能将此深埋于心。今陛下提及，臣斗胆自荐，惟愿陛下怜臣一片苦心。”

　　莫索洛克的话说得漂亮，埃克多沉吟片刻，电光火石之间他想了很多。他想到罗伊纳是对那年见到的少年有些情意，但当时她年龄尚幼，如今已经时过境迁，罗伊纳是否记得都不好说；莫索洛克说起他的出身，是在提醒他他身上的秘密；罗伊纳之前提到的女王储的事情，虽然大多是来自她猜测，却并非空穴来风。但让他最担心的，还是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来日”……

　　莫索洛克见他沉吟，也并不催促，只是轻飘飘地补了一句，“臣，也是巫师。臣会理解公主殿下的事情的。”

　　这句话就有赌博的成分了，埃克多眼中精光一闪。不待埃克多说话，莫索洛克闭了闭眼，深深拜了下去，“臣无他意，愿此生对罗伊纳公主矢志不渝，臣愿意立下不可饶恕的誓言。”

　　埃克多望向天空，眼中第一次难掩惆怅，他欣赏这个进退得体的年轻人，但他又似乎无法改变什么。长久静默后，他身体僵硬地亲自扶他起来，“爱卿……爱卿若得罗伊纳公主芳心，朕不会阻拦。”

　　莫索洛克竭力控制着酸软的腿脚，长吁一口气。

　　晨光熹微，阳光照在窗边女子的脸庞上。罗伊纳不施脂粉，一袭素衣打扮，仅在衣摆的流苏处缀了几颗小小的珍珠，却遮挡不住她的绝世姿容。她是温柔而淡漠的，眼中却总有一丝寂寥和愁绪。

　　感受到阳光的热度，罗伊纳似有所感，走出房间，登上城堡阳台——

　　她远远望去，看到一匹五彩宝石飞马在阳光下闪耀，马背上坐着一个人。她的卷发紧紧贴在脸颊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形容极其憔悴。但是罗伊纳还是一眼认出来——是自己的至交好友，赫尔加·赫奇帕奇。

　　她吃了一惊，飞马一着陆就把赫尔加扶下来，“赫尔加，发生什么事了？”

　　赫尔加张口欲言，却在下马瞬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罗伊纳连忙唤自己的几个侍女帮忙把赫尔加抬回城堡房间，亲自检查赫尔加情况后发现她只是痛经加长途奔波，并无大碍。她留下亲近的侍女关照赫尔加，自己去给赫尔加熬制魔药，心中疑团却久久难解。赫尔加如此，赫拉斯又在何处？那次占星预言，她分明看到了风波与希望，而那希望，与赫拉斯和自己都密切相关。

　　在她心烦意乱之际，侍女轻轻扣响了她的门扉。“公主殿下，国王陛下来访。”

　　自从她因为母亲的事和父王决裂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罗伊纳打起精神，把魔药熬好，叮嘱侍女萝伦丝喂赫尔加喝下，又命令几个皇家骑士保护赫尔加，自己出门见父王。

　　“父王陛下找孤何事？”和埃克多预想的态度一样，她的态度冷若玄冰、不卑不亢。

　　埃克多心下叹了口气，面上却无波无澜。他把罗伊纳带到静室，直入主题，“莫索洛克·马尔科姆公爵有意求娶你。”

　　罗伊纳不动声色，冷冷反问，“为什么是他？”

　　埃克多知道女儿聪慧，索性也不再隐瞒，“莫索洛克·马尔科姆应该姓拉文克劳，他是先陛下流落在外的血脉。也就是说……”

　　“他继承权在你之前。”罗伊纳接口，仍然对父亲怨气难平，“名不正则言不顺，干脆禅位给他好了，何必多搞花样？”

　　埃克多深深看了罗伊纳一眼，第一次在女儿面前感到一种无力感。“罗伊纳，你知道诅咒吗?”仅止于此，他继续说道，“莫索洛克也是巫师，他对你有情，愿意许下牢不可破的誓言。他同样是一个容貌俊朗，法力高强，有治国理政之才的人。身居高位，我虽然心有无奈，但我也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在我眼里，我的女儿何尝不是天仙一样？对此也是精挑细选，并不算埋没你……”

　　罗伊纳听出来父王说的是肺腑之言，心痛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便开言拒绝道，“孤在服丧期间，不宜出嫁。”

　　埃克多缓缓道，“我知道，只是先定下来，你们培养培养感情，等服丧期满再考虑就晚了。”

　　“我不嫁，我不想嫁给任何人。”罗伊纳打断道，“牢不可破的誓言又有什么用，他有一天也会为苏格兰牺牲我吧？”她自嘲地笑笑，“现恕我失陪，我要去照顾我的朋友了。”

　　罗伊纳不再管埃克多的脸色，走出门去了赫尔加房间。

　　或许是压抑许久，心下陡然一松，赫尔加睡了很久。不过，经过服用魔药和休息，她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下午时候，她泪眼朦胧地向好友诉说了自己的经历。罗伊纳听了，既气愤于赫奇帕奇家族的势利与无情，又想到父亲和自己的交谈，感觉五味杂陈。她写了封信给戈德里克，询问赫拉斯的下落，一边调查赫奇帕奇家族的事，以及父亲提到的诅咒。

　　她感觉自己离王室埋藏的真相越来越近了，但离得越近迷雾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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