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云间酆都尽月明

　　聆秋露小心翼翼地牵着万雪夜的手，同恋红梅她们示意过后，便缓步移入梅林深处，她自以为悄无声息地与心上人十指相扣，成鬼之后常年苍白的面上却渐渐覆了红云。

　　仍作“聆秋露”打扮的万雪夜察觉到手上冰凉的异样来，微微愣了一下，却是凭着内心那一股亲近的情绪放任了黄裳姑娘的动作，她无意识地紧了紧与之相扣的手指。

　　白梅林满覆霜雪，天光静寂之中，落下交缠的人影，她们默不作声，只一步步踏碎这莫名的声寂。

　　待全然远离了恋红梅，远离了冥医杏花君，远离了酆都月，在这白梅深处，只有她们两人存在于这方天地之时，她们方才一致停下了脚步，似是心有灵犀。

　　“聆秋露”耐不住了心中鼓噪着叫嚣着欲要去亲近身边的姑娘的渴望，却又心中存疑，只先行开口问道：“姑娘先前所言，究竟是何意？”

　　可是姑娘只是用那双盈满了星湖的眸子哀哀地凝望着她，望得让她重又心海泛起了波澜，渐成潮涌，她方才听闻姑娘柔声细语：“你现在，又是谁呢？”

　　“我……”我是谁？我就是聆秋露啊……为什么要这么问？话到嘴边，“聆秋露”却又迟疑了，看着眼前人一双莹润了水光的眸子，直觉让她说不出自己的名姓，可是除了聆秋露，她还能说出什么来呢？便怔怔地重复了一声，“啊，我现在，又是谁呢？”

　　“你……又是谁呢？”“聆秋露”陷入了茫然之中，美目迷蒙，怀着不自知的期待看着聆秋露，等一个自己也懵懂的答案。

　　或许从被救下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中也曾犹疑，本以为必死无疑的结局，却以被爱人即时救下得以长相厮守而终，太过顺其自然的圆满，反而会带来不真实的恍惚。

　　“聆秋露”直觉变得有些患得患失，反而在梦中把一个个或可能的或荒诞的可怕未来挨寻了遍。

　　直至而今，见到身前这不似生人的姑娘，她才恍然发觉，或许梦中那残忍的场景，才是真实，她习惯性地唤着爱人，以期在此时有个依靠，好鼓起勇气，来面对即将到来的、也许并不如人意的现实。

　　“朔夜啊……”

　　毫不例外的，无人回应。

　　“聆秋露”的心更沉下了半分。

　　“你就是你啊……但你不是聆秋露，不会是聆秋露，也不可能是聆秋露，从始至终，你都不是聆秋露。”聆秋露仰首看她，眸中满是她的身影，她的身形在虚实之间变幻，手臂轻抬，似是想要抚摸心上人的面庞，终是只虚虚停留在人的脸上，口中之言却是轻易撼动了“聆秋露”的心神，温婉的声音却生生哀出悲愤，“你问我是谁，我才是……聆秋露啊！”

　　“聆秋露”下意识也抬起手来，握住了那只冰冷却依然柔软的手，将它更贴近了自己的脸颊，感受那时虚时实的触感，胸怀中有什么热烈的情感在涌动，她的脑中却依然一片空白，茫然无措。

　　她的声音几近沙哑，仿佛是在悄声问着什么惊天秘闻，唯恐略微高声便会惊动有心之人，又或者，只是怕惊动了眼前魂：“你……说什么？”

　　聆秋露情绪不稳，即便强自按捺下翻涌的情潮，顾自镇定，阴气与灵力也已交缠着在白梅林中蔓延，“聆秋露”更惊骸地发现周身的景色正悄然变化，在白梅林之中，隐隐叠了一抹虚幻的树影，那是一棵歪脖子树，在聆秋露身后，更是现出她的坟墓的影子来，墓碑之上，“聆秋露之墓”几字分外清晰，凿得深刻。

　　那是聆秋露在死后浑浑噩噩这些年来，最为清楚的记忆，而今借由阴气与酆都月的灵力，重新构筑在她所执念之人的面前。

　　“不是重名，亦不是玩笑。”聆秋露对身后的变化并无察觉，只依然哀伤地看着爱人道，“聆秋露早已葬在村头那棵歪脖子树旁，孤魂野鬼，浑浑噩噩，连来生都葬送，而你，却仍是一个鲜活的生人。”

　　“聆秋露……已经……死了？”“聆秋露”蓦地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重复着，透过聆秋露越渐透明的身躯，她看到了那分外奇诡的墓碑，“聆秋露……之墓？”

　　脑海中似有什么尘埋已久之物像开了匣一般逐渐清晰，如潮水涌了上来，一幕幕，一声声，却是零星而破碎的，混乱也令人分辨不清真假。

　　“不，这不是真的！你……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聆秋露”越是看清眼前奇诡情境，越是难以接受，她慌乱地做着辩解，“我明明、我明明是被朔夜救下来了！我依然是活着的！”

　　然而愈是回忆，愈是声残，心中的不安被无限地放大，她无助地摇头，捂着心口哀声呼唤着曾拯救自己于生死的恋人：“朔夜！朔夜！你在哪里！朔夜……”

　　“你该知道的，他在这里，又不在这里，你还要欺骗自己多久呢？”聆秋露心有不忍，却依然努力维持着冷静的口吻，想要借此完成推动万雪夜恢复的契机。

　　但是她已经掩饰不住自己的神情了，自心底而生的爱意与哀愁将她飘忽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鬼躯染上了凄美，柔婉而又坚强，满含希冀而又悲伤绝望。

　　好在万雪夜此时已经无甚心力再去关注聆秋露的神态了，借着万雪夜沉浸在久远的记忆之中的短暂时机，聆秋露自以为隐晦地紧盯着万雪夜，放肆而贪婪地以描摹着爱人的容颜。

　　当她尽力同酆都月说明了万雪夜身上发生的事情时，酆都月只是沉吟，有所推测，而后在杏花君同万朔夜和恋红梅周旋的时候，酆都月已随聆秋露悄然在停云阁内观视过了万雪夜的情况。

　　酆都月隐去了身形，以他的能为，不让万朔夜发现还算绰绰有余，他只是很认真地对聆秋露道：“秋露姑娘，解铃还须系铃人，正如她是你的执念一般，你也是她入执的因由，灵魂激荡，分裂成了两个人格，时间长久，于她也不利。而该如何使她恢复，选择全在你心。”

　　然而身为一个转生不能的孤魂野鬼，她能有什么选择呢？聆秋露的愿望，是希望万雪夜此生能够平安喜乐，而不是困囿于一个被埋葬在过去的，那个名为聆秋露的梦。

　　她想要让万雪夜恢复，想要万雪夜在人世能够得到幸福，属于“聆秋露”的梦啊……碎了……便碎了罢。

　　何况生死有别，能重逢相见已是不易，她甚至不敢去想象那是否有微弱可能的未来。

　　聆秋露在忧愁中一遍遍为自己坚定着信念，却又无论如何也无法让自己接受放下了她的万雪夜，但她必须去接受。

　　酆都月答应她带她来了却执念，而执念消散之后，她会是去轮回一遭，还是成为役鬼，又或是作其他什么效用，总归，是不会与万雪夜有再多的机会了。

　　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有能让她再贪婪一些的可能……聆秋露看着自己虚幻透明的手，轻叹一声，尽是清愁，罢了，该知足了……

　　与此同时，万雪夜正陷溺于过往与现实的矛盾之中，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聆秋露的手，却是一时握空，只扣紧了手心。

　　“聆秋露”自缢前的记忆早已模糊，反倒是在梅香坞时的记忆分外清晰明了，出于对新生的渴望与感激，她也默认着无视了那朦胧的过往，同爱人一同迎接未来的可能太过吸引人了，她们不算光明正大，却是幸福地无愧于心地生活在人间一隅，重获新生的感觉太过美好，以至于待听到聆秋露之言时，她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

　　心音恐慌地叫喊着不要相信，别去相信，可是，要如何不去相信？

　　一直以来光鲜的保护层被残忍地干脆利落撕开，记忆的断层在巨大的刺激之下重新接合，涌入脑中的，却是不属于“聆秋露”的记忆。

　　天色阴沉，大雪纷飞，落雪簌簌，覆满了冰冷的墓碑，在万曙天的墓前，青年人声音低沉，语调哀愤而又坚定：“父亲，我一定会完成你对我的期望。”

　　【是朔夜，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件事？我，当真不是聆秋露吗？啊！头、头好疼！】“聆秋露”捂紧了头，神情痛苦，聆秋露扶住了她，冰凉的手轻轻按摩着她的头部，为她缓解记忆冲击的疼痛，“聆秋露”怔愣了一下，又被重新拉入存在感强烈的记忆之中，【这是……】

　　“我是万曙天的儿子，仁刀的传人。”万朔夜在风雪中自言自语，坚定的信念让闻者听之动容，“我必须打败独眼龙，夺回天下第一刀的名号。”

　　在那一刻，“聆秋露”仿佛就是记忆中的万朔夜，痛苦的低喃，掩不住内心的矛盾与挣扎，她难过而又坚定地自我暗示着，为自己确立了一道几乎可以称之为泯灭自我的人生宗旨：“我是为报恩而生，为报恩而活。”

　　仁刀终生不杀，之前被他所败的仇人，最后回头来，他都得到了什么？无休无止的伤害、欺凌，而被他所救的人，连一个报恩的也没有。父亲一边受尽欺凌，一边教导万朔夜以仁处世的道理，这份看在眼里的反差，实在太大了，这使他愤怒，使他不甘。

　　但偏偏，万曙天从来没向她要求回报，而他，也没机会回报。他当然知晓万曙天并非为了回报才做这种事情。父亲一直都是这样仁慈的人。

　　但是不求回报，难道便能代表不亏欠了吗？万朔夜自知无那么宽广的胸襟，他无法忍受无法回报父亲的自己。如果自己做不了什么，那岂不是与那群忘恩负义之徒同样？

　　恩仇恩仇，恩重反成仇。

　　父亲一生两个最大的遗憾，一是失去光儿，二是为了武功。他虽然败在独眼龙的手中，但他并不恨独眼龙，还担忧独眼龙走上歧途。为此，他还创造了三式新招，准备等手臂痊愈之后，再与独眼龙一战。

　　这些万朔夜全部都知道，那三式新招，万曙天早已教给了他，而他对此勤练不辍，只为传承父亲衣钵，也好去寻独眼龙一战，全了父亲创招的初衷，也夺回那个让父亲痛苦了后半生的名号，回报父亲。

　　而将父亲害得如此凄惨的独眼龙在几年之后，竟然还成了新的仁刀、新的大侠，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更没天理的事情吗？

　　他不能忍受！

　　是，父亲是发现了“万雪夜”的异状，苦劝她，送她女装，希望她为自己而活。可是万曙天对她越来越好，她就越感觉恩重难还。

　　给自己的压力，一日一日，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万朔夜重复地低喃着：“没错，我是为报恩而生，为报恩而活……”

　　一念既起，便已入执。

　　“不，不该是这样，雪夜……报恩可以作为你人生中的一个目标，却不可以是你人生中的全部。”

　　“恩仇皆是如此。你是为你自己而活的。”

　　“聆秋露”在反应过来她无意识中说了什么之后，在心底虚弱地反驳着万朔夜。

　　她感觉到有人温柔地抚摩着她的头颅，在她耳边轻声倾诉出了“聆秋露”的心声，她的视线已接近模糊了，可是她那敏锐的直觉总适时地冒出来，让她本能地知道，那人是那个自称为聆秋露的姑娘，而非是她心心念念的、总会在她身边作陪的万朔夜。

　　现在，她也分不清她到底是聆秋露还是万朔夜，抑或是别的什么人了，记忆带来的混乱使她变得分外脆弱，从心所愿呼唤着能给予她依靠的恋人。

　　“朔夜，你在哪里……”我现在感觉好痛苦……我需要你！我现在……就想见到你！虚弱的低喃并不能起到实质的作用，甚至连一点安慰自身的效果也无，回忆一转，她已回到了那个和万朔夜相遇相知相爱的小村庄。

　　村子里的景物数十年如一日，待她置身其中，入耳却尽是再熟悉不过的、恶意的言语。

　　中年男人一身布衣短打，神情愤怒而带有嫌恶，淳朴的乡音却透出至极的恶念，偏他的模样又如此理所当然：“不知羞耻，我没有生过你这种不孝女！”

　　父亲……不，是聆秋露的父亲。

　　“两个女人怎么能相爱啊，真是变态！”

　　“真是伤风败俗啊！”

　　是那个村庄的村民们，他们的言语与行动便是最大的武器，而那些事情，分明同他们无丝毫关系。

　　世俗眼光总带有愚昧的偏见，偏安一隅，人们盲从着世代相传的狭隘守则，排斥着一切外来之物，也不容许内部有不和谐的声响。他们本能地排斥所有的异类。面对不随世流的迥异选择，他们能将下意识的排斥化为最纯粹的恶意。

　　而恶念所带来的结果……

　　那棵歪脖子树旁，寂寂孤坟束缚了聆秋露混沌的亡魂十数年。

　　在记忆之中，“聆秋露”再次看到了当初绝望自缢的情境，只是那一次，与她一直以来的认知截然相反。

　　万朔夜并未来得及救她，等待着万朔夜的，是聆秋露自缢身亡后了无生气的尸身。

　　“连理枝叶，相附相依，此生此誓，不离不弃……”万朔夜怀抱聆秋露失去了气息渐渐冰凉的身体，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悲愤绝望，“谎言，都是谎言！树死一半，犹能存活，心死一半，又如何能活……”

　　“不！不！不可能的，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不……啊！”“聆秋露”不敢相信地翻动着自己重拾的记忆，尘埋的真相被乍然掀开，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浪潮涌动的识海之中，她在一叶孤帆上晕睡过去，随着波涛晃晃荡荡，灵识缓慢地化作点点星光，融入那片广袤的识海。

　　她倒在了聆秋露的怀中。

　　“哈哈哈哈……”短暂的黑暗过后，万朔夜伴着渐渐梳理清晰的记忆醒来，却是低低笑出了声，笑自己此生可笑可怜，可悲可叹，“原来，我早已一无所有啊！”

　　他想起来了，在疯狂逃避过后再想起来的代价，却是无尽的悲哀，绝望化作利刃，将他本就溃烂的伤口撕开，而他，任由那伤口就着被利刃刺穿的姿态，隔着那把利刃缓慢愈合，又永远也愈合不了。

　　“我一无所有，一无所有啊！哈哈哈哈哈……”

　　“雪夜……”一道灵光闪过，助聆秋露凝实了灵体，灵台清明，周身异象亦被稳定收起，在心底再次谢过酆都月之后，她垂眸痴痴地凝视着万雪夜，拥着她，无措地安抚她。

　　“秋露，你真是残忍……”万雪夜倚在了聆秋露怀中，她轻柔而迟缓地抬手抚上聆秋露柔软的脸颊，回望着她，泪水悄然沁了出来，她低哑无力地向早已阴阳两隔的恋人控诉着，却是恢复了本来的音色，“连这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

　　“秋露……我很想你。”万雪夜张了张嘴，终是没能说出再多地言语来，指尖的冰凉，让她再一次认清了现实，只深挖出了内心最深处的思念，一叙衷肠。

　　而那一丝冰凉的触感，是最深刻最憾恨的回忆，铭于心间。

　　“雪夜……秋露也好想你……”乍闻心中最为渴求之言，聆秋露终是无法平息内心激荡的情感，长久压抑的思念在万雪夜清醒之后，终于有了可以倾诉的通坦出路，这是她的爱人，是可以在她面前恣意表现出脆弱的存在，泪水出了眼眶，划下面颊，润过万雪夜的手，留下冰凉的触感，而后化作丝丝缕缕的阴气散入乾坤，只余聆秋露生乎于心的呜咽，“呜呜呜呜……”

　　“……别哭啊……”万雪夜敛去泪光，轻轻离了聆秋露的怀抱，一个旋身便和聆秋露换了位置，变成她将聆秋露拥在了怀中，她垂首，虔诚地吻去聆秋露眼角未落的珠泪，“你哭了，这些年，我又向哪里哭去？”

　　她错了，她以为万雪夜做不到的事情，万朔夜可以做到。她能给自己一个新的名字，完全将自己当成男人。穿男装，模仿男人的语气、动作，不畏辛苦勤奋练刀，像男人一样生活，却忘了，再如何像，也只是像而已，她依然不是男人。

　　与聆秋露相爱时的人是万朔夜，而聆秋露全心全意接受的，却是完整的万雪夜。聆秋露不计较万雪夜的性别，她的性别却是聆秋露逝去的因由。不能接受她的身份的，一直在逃避的，是她自己。

　　“你离开了太久。”万雪夜沙哑着对聆秋露说道，“久到我越加厌弃自己，只有活成你的模样，我才能得片刻安宁。”

　　而唯有用聆秋露的身分活着，她才能接受自己是女人，不被疯狂与自我厌憎吞没。聆秋露的死，令她无法忽略、也难以接受自己的女性身份。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解决内心的矛盾。

　　“可是我却不希望你厌弃自己，不希望你活成我的模样，代替我活在这个世上，而泯灭了万雪夜的存在……”聆秋露迷离了目光，回拥住万雪夜，“别再骗自己，好吗？你是万雪夜，独一无二的万雪夜，而不是一个已经死去的聆秋露……”

　　“秋露！别说这些话，让我再梦一会儿罢……”即便已经在方才接受了聆秋露已死的事实，万雪夜依旧对生死之言万分敏感，他拥紧了聆秋露，怀中好似永远也晤不暖的冰凉再次提醒着真实，她软了语调，轻声哀求，“再一会儿，让我再梦一会儿，一会儿便好……”

　　梦一个数十年来日夜渴望却从未梦到的拥抱。

　　在为自己编织那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时，万朔夜带着万曙天一生遭遇的愤怒，“聆秋露”带着仁刀教诲的爱与包容，他们记忆相通，情感相融。但只有一件事情是万朔夜知晓，但“聆秋露”不知情的，就是聆秋露已死的事实。而当一切恢复原状，人格重新交汇成一体，为自己编织的谎言就这样被揭开，她再也无法去逃避，只能无力得去面对这残酷的现实，面对……最真实的自己。

　　聆秋露檀口微张，终是阖目无言，哽咽着对这一个拥抱珍而重之。

　　时间变得漫长而又短暂，相拥的感觉太过美好，直到聆秋露在万雪夜怀中，听到万雪夜小心翼翼而又充满希冀的问话：“秋露，你……还有多少时间”

　　聆秋露听懂了，却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摇了摇头，轻颤着开口：“我也……不知道……”

　　“……”万雪夜沉默了，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秋露，这十数年来，你过得……如何？”

　　“还好……只是死后一直都在想你……”十数年浑浑噩噩，只有执念作陪，“雪夜，你呢？你这些年来……”又是如何走下去的？

　　万雪夜下颌轻抵聆秋露的肩膀，乖顺作答，她们默契地避开了那未知的离别，跨越阴阳，努力填补那十数年的空缺。

　　这厢万雪夜和聆秋露互诉衷肠，那厢酆都月带着小小的万绍光向另一侧越走越远，走的愈是远了，小家伙愈是紧张，脸上也满是讨好，大大的眼睛里星光闪烁，小心翼翼地攥住了酆都月一片衣角，亦步亦趋。

　　直到白梅林外侧，酆都月轻叹一声，斜乜了身边的小家伙一眼，满是无奈，他对着那盛开了满树满林的白梅，抬手一道灵光织成一个术式，见术式灵光在白梅林中游走过一周重又回到面前的白梅上，方郑重开口问道：“先生既受了我那一分灵力，可否现身一会？”

　　白梅之中泛起灵光点点，渐渐汇聚成一道伟岸身影，万绍光睁大了眼睛，小嘴张得浑圆，心情是可感染人的喜悦。酆都月却是心下暗叹果然。

　　“爹爹！”万绍光一蹦三尺高，就着跃起的高度一个猛子扎入了那人的怀里。

　　原是万曙天。

　　而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又见到了万曙天本人灵魂的酆都月则感到了无奈，冤魂厉鬼执念成魔，强留人间算是正常，普通的亡魂被人的强烈执念也留下来酆都月也认了，毕竟人的执念强起来可以做很多事，但是面前的万曙天又是怎么回事？功德在身，本该轮回转世一世圆满，不为他人执念所扰，他本身的执念也不一定要强留于人间，怎么看都是要轮回的命格……

　　这个世界的幽冥司究竟干什么去了？

　　又或者……酆都月似不经意间抬首望了望那辽远穹苍，连轮回都能如此随意地出了岔子，天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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