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了一束光

　　衣服日渐加多，天气也愈发转冷，随着二年级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和奖状发下来，小苏盼迎来了寒假。

　　小苏盼蹦跶着拿着满分成绩单往自家大众那儿走着，刚上车就意外发现来接他的人不是陈叔了，而是苏父。

　　苏父透过后视镜看了小苏盼一眼，道：“成绩单拿来我看看。”

　　小苏盼也见着了别的家长找孩子要成绩单的，不过都是先亲和鼓励一番才会要了去的，而不是像他爸爸这样，他人都才刚坐下，安全带都没来得及拉上，就被要求了，连简单的嘘寒问暖都莫得！
　　小苏盼脾气拗起来了，把书包取下来就要把成绩单往书包里塞。

　　驾驶座的苏父一见他这样，长胳膊向后伸去，“考得有那么见不得人吗？！”于是他楞是把成绩单扯了去。等苏父见到了成绩单上语文数学双百的时候，怒气降了许多，就是体育这一项嘛，弱得很，才刚及格，不过苏父也不甚在意，想着就是一小学的体育而已。

　　苏父看完之后，吐了俩字“不错”就把成绩单给了小苏盼，小苏盼扭过头也不接，苏父就给直接扔在了地上，小苏盼这会儿才把成绩单捡了起来。

　　“你看看你对我都是什么态度！我好心好意地接你，你个兔崽子还给我脸色看！你老说别人爸爸怎么怎么好，我还说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怎么听话呢，安全带拉好！”苏父说着，看到小苏盼拉过安全带之后就启动车了。

　　“你还说别的爸爸，别人哪有一上来就成绩成绩的！”小苏盼一边狠狠说着，一边发泄似的揉着成绩单。

　　苏父开了车，从后视镜瞥了“不知好歹”的小苏盼一眼道：“我是在关心你的学习，看的是你学了一个学期之后的成果！为了不让你输在起跑线上我砸下去的钱还少吗？！甚至让你少读了一年学前班，让你提前上小学，让你能早点懂事成才！”

　　“你这是拔苗助长！从来也不问我的想法，都是你强加的！”小苏盼很不开心地说道。

　　苏父怒道：“小小年纪，你知道屁嘞，还拔苗助长，我不看你的成绩我哪知道你弱哪儿，怎么对症下药！你又不是棵坏苗子，你爸爸肯定是想办法都会让你学的好的！”

　　“又是学学学！别说了，别说了！我不听我不听！”小苏盼捂着耳朵，摇着头，十分不愿意听。

　　苏父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真的是又想揍人了，虽然打他对他的影响甚微，但是苏父自己是很解气的！

　　车转过一道弯了之后，苏父想到了什么，又开口了：“家里的钢琴也买回来了，你回去给我弹两首听听，小半年了，我看你练得怎么样。”

　　“不会！”小苏盼大着声音道。

　　“你就倔吧！隔壁家的桓书都能弹几首了，人家还比你小，和你同时去学的琴都会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课上到哪儿了就让你弹？”苏父生气道。

　　然后小苏盼就不说话了，他翘课翘的勤地那叫一个狂呢，时间都拿去练笛子去了，他现在钢琴知道几个黑白键就不错了。

　　一会儿，车驶进了别墅区，车停下后小苏盼麻溜地下了车，还算平和地吃过午餐之后，小苏盼就被苏父拎去了琴房。

　　小苏盼弹普通的音符还好，完整的曲子他是弹不出来的，于是两父子僵持了半个小时之后，小苏盼挨打之后被扔进了小黑屋。

　　“哼，又是这样！”小苏盼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道。

　　苏父却是下楼出了门，他走过门前的几个花坛之后，走近了一座地中海风格别墅，没怎么犹豫地就按了吴子铎家的门铃。

　　“哟，老苏，又想来听我儿子弹琴了？”吴父开门一见是他，笑着就欢迎他进来。

　　“可不嘛，我家那兔崽子太不争气了，啥啥不会还对着和我杠！”苏父皱眉说道。

　　吴父看着这个如此有脾气的父亲，轻声说道：“你又训他了？”

　　“嗯？你知道了？那个兔崽子说的吧。”苏父眉毛一挑，又是一股火窜起来。

　　“嘿，你这人，怎么都不想想你儿子的好，他哪里和我说的，我这么细一个人想发现还难吗？”吴父有些无奈道。

　　“不是不想好，他性质太坏了，老在我这和我撒谎，信不过他！”苏父换了客人拖之后摆了摆手道。

　　“说来好笑，你儿子可没在我这儿说过谎的，我如果问到什么稍微敏感的问题，他干脆不说话也不带骗我哦。你儿子这是懂事呢，就你这样还不改改！”吴父环着胳膊看着苏父道。

　　“我对他可没什么坏心，都是为他好啊，画画的事老师说他画的海报不错，我就给他报了班，半年的呢。之前我和云蝶去德国一趟一致觉得钢琴不错，适合我儿子气质就给他报了，再说，你不也给桓书报班了吗？”苏父点着手说道。

　　吴父一皱眉，表示十分的疑惑：“哈？这性质一样的？老苏你想的点还真... ...说不上来，我儿子是喜欢，想学，你儿子不同他画的好不代表他喜欢，他适合也不代表他喜欢！”

　　“他懂个毛线球啊，一小屁孩，优点肯定让他优着咯，适合就是适合，他总会明白我的用心良苦的。”苏父恨铁不成钢道。

　　吴父斜了他一眼：“你还是多了解了解你儿子吧，他想法我儿子多，思维天马行空的我就很喜欢，我儿子有时候呆呆的，还不比你家儿子活泼呢，你可别毁了他就是了。”

　　苏父不置可否道：“我一心为他好，哪能毁他啊，我小时候可没这待遇，村子里土里生土里长的爬出来的，看到稍微穿的好一点的都羡慕得不行。”

　　吴父有些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害，你是从小吃苦苦惯了的，能理解能理解，总归年代不一样了，你对他多上点心。”

　　苏父摊手道：“不少了，我觉得就为他上辅导课的事，心都操碎了，我工作又比较忙你也知道，就算这样，我也没放着不管他。”

　　吴父给了他一白眼道：“呵，你还不如放着呢，小孩子多天真啊。”

　　苏父理解不了他这白眼，做了个假设：“那我若不管，以他的性子还了得，可不得翻天咯。”

　　“哎哟，你这拗起来真的是固执脾气啊，要不是你为人吧，也还说得过去，就以我俩这教孩子相当不一样的想法，那还真是不好相处了。”吴父带着苏父往里边走了几步道。

　　“你教的不错啊，孩子钢琴都练好几首了，我觉得我也不错啊，我儿子今天成绩单也挺可观的。”苏父目光随便扫着屋里的陈设道。

　　“得，再说两句，你要吹起来了。”吴父给苏父倒了杯水说道。

　　苏父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小桓书从楼上一坎一坎下着楼。

　　“爸爸，你们说什么啊？”小桓书擦着眼睛，说着。

　　吴父见到自家儿子下来了，生怕他摔了似的，跑上去把他抱了下来，亲切说道：“宝贝，午休休息得还足吗？苏诚叔叔来啦，他想听你弹琴的，要是你不愿意弹呢，爸爸就把他赶走。”说着，还看了苏父两眼。

　　苏父一挑眉，啧啧道：“咦惹，惯的哟，宠的哟，太过于溺爱了不好。”

　　“我乐得宠呢，你宠一个试试？”吴夫笑着道。

　　“嘿，那小混蛋，宠儿子是宠不来了，宠我家云蝶我还嫌少了呢。”苏父喝了口水道。

　　“呵，你就极端吧，以后儿子不亲你，有你哭的。”吴父哼了哼鼻子道。

　　“说什么笑话。”苏父好笑道。

　　他俩说着，小桓书打了个小哈欠道：“好啊，我去弹琴。”

　　“好。”吴父应着，就抱一个小的引着一个大的去了琴房。

　　小桓书去琴房端坐好，小手跳动着弹了《月光曲》与《雪绒花》，弹完后，他开心地问道：“苏诚叔叔，我能去你家和苏子哥玩儿吗？”

　　“不能哦，苏苏他不听话，我让他反省着呢，明天去钢琴班你们就可以见面啦。”苏父说着，捏了下小桓书的脸蛋。

　　“嗯，那好吧。”小桓书低下头，小声说道。

　　不一会儿，苏父的手机响了，是公司的事情，他安排了一个星期之后要去S国签三个大旅游单子的事，拿下来的话，可谓是锦上添花的大生意呢。于是苏父和吴家父子告了别之后，就直接去公司开会去了。

　　到了晚上，因为苏母也刚好下来吃饭了，于是小苏盼就被苏父从小黑屋拉了出来，晚饭嘛，还是比较和谐的，小苏盼看着苏母也很开心的多吃了两碗米饭呢。

　　第二天一大早，小苏盼没了画画班，就按苏父给他的时间表起来做寒假作业了，冬天的被窝虽然暖和的很，却也不是他可以贪念的。小苏盼想着早做晚做都是做呢，就也还自觉地吭哧吭哧做着题。别看他少上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学前班，智力启蒙楞是没耽误的，让苏父赶着赶着拉起来的。

　　到了下午还是吴叔一并送他去钢琴班，他这次是连班都没进，下了车之后送别吴叔，和小桓书说了一声就直接去了枯杨树下面就要练笛子了。

　　小苏盼看着眼前的小山坡，就想到了前不久音乐老师讲的一个很感人的儿歌故事，是讲王二小放牛郎，他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为了村里大家的安全不畏牺牲将敌人引到了包围埋伏圈，敌人都死掉了，他却被摔死在了一块大石头旁边。小苏盼听的时候觉得这个小哥哥可勇敢了，学儿歌的时候还鼻子酸酸地抹了两把眼泪。

　　小苏盼闭着眼，脑海里先想了一遍谱子，就吹奏起了《歌唱二小放牛郎》。他一遍遍地摸索着，乐声里带着些伤感且悠扬着... ...

　　小苏盼练了一段，因为太沉浸了，都没注意到苏父怒气冲天的下车走了过来。

　　苏父是开完会正看着文件的时候被一通电话催来的，说孩子又翘课跑了，当时索尼娅老师还说让他别儿子别学了，钱也会退掉，老师还说他儿子就不是学钢琴的才。当时苏父火气就来了，不好和老师置气，于是把手头工作一整理好就赶来了。

　　他怒不可遏呵道：“小混蛋！你又不上课！昨天还没关够吗，哪里来的笛子，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么个破烂东西浪费时间的吧，吹的都是些什么！回家！”

　　“我不要走！”被苏父拉着胳膊的小苏盼叫嚷着。

　　“反了你了！我今天不扒你一层皮，我就不是你爹！”苏父说着就一把抽过来笛子，往小苏盼身上招呼去。“我让你不务正业！今天就用这个东西教训你！”

　　小苏盼被笛子带得重心不稳，一下重重地扑在枯草地上，他还没来得及疼得呼出来，身上又挨了两棍。“爸爸，别打坏了...我回去！我回去！”小苏盼看着笛子酸酸地嚷道。

　　“走！”苏父说着就把小苏盼塞到了车里，隔绝了外面凛冽的冷风。

　　半晌无言，小苏盼一想到笛子的事被发现了，就很难过，于是小声地抽噎着气。

　　“平时打你多硬气啊，今天就哭哭哭！琴也不好好学，还有脸哭，把眼泪收好，等会有你哭的！”苏父心烦意乱地说着。

　　苏父这次比往常哪次开得都快，不一会就到了家里，开了门，张阿姨她们一见他黑着个脸，拎着个泪人似的小苏盼，大气也不敢多出。

　　苏父直接上楼把小苏盼带到了琴房，把他按在钢琴凳子上坐好。

　　小苏盼哪里肯随他的意，噌的一下下来，一边嚷着“还给我”一边过来拉苏父手里的笛子。苏父火气大的不行，把他棉袄和毛衣脱了就动手了，“你是非要气死我才好是吗！让你不听话，让你不上课！”说着把笛子当棍子就打了下去。

　　小苏盼一只手腕被打青了，就换一只手去夺，然后看着笛子哭着道：“你别用笛子，会坏的。是外婆送我的，她送我的。”

　　“你外婆从没有送过谁东西！她的学生也没有过，凭什么给你！你还撒谎！小兔崽子，看我怎么教训你。”苏父说着就拿着笛子挥了下去。

　　小苏盼见没办法拿笛子，就哭着跑到墙角边，拿起鸡毛掸子和皮带，再颤颤巍巍地跑了过来了，抱着苏父的腿抬着头看着他哽咽道：“爸爸，你别用...呜呜呜，笛子打了...求求你了，你用别的打我吧...什么都好...呜呜呜，我会好好听话不反抗了...笛子会坏的...呜呜呜我没有撒谎...是外婆给的，我没有偷也没有抢...呜呜呜，爸爸求求你相信我，我再也不吹了，我好好上课...求你了。”

　　“没用！几个月还弹不出来东西，你就要想到有今天！我都不亲自去抓你，不代表我不会！放手，我今天还偏要用它打你！”说着便招呼了过去。

　　一会儿，笛子经不起重手，断了，响的声音是很干脆的。苏父看了手里的半根断笛一眼，随便扔钢琴上了，规则的黑白键上，这带刺的竹子显得十分扎眼。

　　“啊啊啊啊啊....”小苏盼哭着嚎叫着，追着把地上的半截捡了起来，对待宝贝似的往身上擦着。再瘸着腿拿过钢琴上的半截。

　　“扔了，扎手！别让我重复第二遍！”苏父拿着鸡毛掸子过来了。

　　小苏盼抱着两截笛子哭着嚷着：“呜呜呜...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打死我算了，你打死我吧。”

　　苏父额头上爆着青筋，眉头恨不得拧起来了，听着小苏盼的话又往他背上招呼了两棍，之后拎着他，把他扔进了小黑屋，顺带着把他的衣服也给他扔了进去，门狠地一关，上了锁。

　　“到我这里叛逆没有好下场的，你好好反省吧。”门外苏父的声音传来，接着传来了他走远的脚步声。

　　小苏盼胳膊打肿了半只，身上淤青都多了些，浑身疼的不行，还生冷着，只是他低头呜咽着把两截笛子拼起来，膜破了掉了，也彻底吹不响了。

　　他不死心，一双小手拼着，竹尖扎伤了他的手也顾不上了“坏了...坏了...拼不起来了...呜呜呜...外婆，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越哭越大声，最后他单薄着身子，抱着笛子蜷在了小角落，比起身子冷，他觉得还是心冷了。他蜷在地上睁着眼睛发着呆，听不到声音，看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到了晚上，窗户开了，有清冷朦胧的月光照了进来，他看着自己怀里破碎的湘妃竹，上面的纹真的是泪痕啊，这竹子一定也和他一样有悲伤的故事吧。

　　小苏盼还想着儿歌后面还没吹完呢，于是想着想着就唱起了：“干部和老乡得到了安全，他却睡在冰冷的山里，他的脸上含着微笑，他的血染红蓝蓝的天，秋风吹遍了每个村庄... ...”

　　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

　　是不是只有小孩子才会没心没肺，才会大哭一场之后累得睡去，而大人们就当小孩子的无理取闹是一场不听话的滑稽，在残忍地折掉了他们喜欢的羽翼之后，说着“我为你好啊”转身就把天真烂漫推进一个懂事的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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