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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试牛刀
日薄西山,天色将晚。
清凉的风,像黑夜里骤然出现的一束光,如沙漠中终于寻到的一片湖,驱散了酷暑的灼热,抚平了人心的躁动,为这炎炎夏日带来了一份难得的安宁。
今天,是学期的最后一日。
严谨肃穆的校园里,慷慨激昂的散学铃声,终于通过扩音器,传到了这些早就被假期诱惑得心不在焉了的学生耳中,让他们如打鸡血般,瞬间精神抖擞了起来。
之后,又在授课老师布置完作业,正式宣布“下课”后,一窝蜂地冲出了教室门口,欢欣鼓舞地奔往了家的方向。
在这过程中,锦离只是安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等待着人群散去。他需要在所有人离开后,锁好门窗,完成收尾工作。
因为,他在班级中担任了班长的职务,所以,做这一切是他的职责。
而后,他才慢条斯理地收拾书桌,将要用的书本、文具放进包里,不急不缓地走出教室,联系来接他的司机。
当他路过门卫室时,负责守卫校门的警员向他打了招呼,他也就点了点头,以之为回礼。
他算是这所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之一,在某种程度上大名鼎鼎,警员认识他并不出奇。
这或是因为他出众的家世、出色的容貌、卓绝的个人能力,但比起这些,更广为流传的却是他的性格。
高傲自我,目中无人,任性到令人望而却步。
他从来只与认可的人交往,择友标准高到令人发指。他向来视旁人议论于无物,无论谣言诋毁、赞美崇拜均无法动摇其心神。
世人给他的并不是一个非常正面的评价,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斥责。
要知道,锦离出身大家,礼仪出众,教养更是刻在了骨血里,即便斗转星移、岁月更迭亦不可改易。
但,上个世界的经历终究带给了他影响。
他认为真正的强者更应顺从本心,追求自我,与志同道合的人交往才不算虚度光阴,要有原则、有底线,但无需太在意旁人,尤其是弱者的感受。
他也认为自己理应做到最好,他永远向前,不为世俗所束缚妥协,他的目光看着的是星月、是山河、是天地万物,一颗心只向往着更广阔无垠的世界。
这导致了他所思所想异于常人,也注定了任何追不上他脚步的人与事都将迎来被放弃的结局。
但,缘来则聚,缘去则散,又何必强求?
他的无情道,曾臻至破碎虚空,时至今日,虽仍前路迢迢,但终究已有小成。
这条路注定孤独,他早已有所觉悟。
拼尽一切,不成即死。
至此,他终于完成了一场彻彻底底地从身到心的完美蜕变。
只等了一小会儿,锦离就坐进了来接他车子。
车厢内,一如既往地燃着香薰,空气中的薄荷冷香沁人心脾,难得地为这酷暑的天气添了一丝令人舒心的凉意。
于是,他揉了揉眉心,放松心神后,又舒缓下身体,懒洋洋地靠在了座椅上,决定闭目小憩,用走这一段路的时间来休息。
司机见状,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了起来,生怕吵到这位脾气不算好的少爷。
别墅门口,锦离在车子停下的那一刻,瞬间清醒了过来,危机意识令人叹为观止。
这得益于上个世界的生死历练,也源自于这个世界的辛苦打磨。
但,锦离惊醒后并未多说什么,他只是语气淡淡地吩咐了司机去停车,就独自一人进了家门,在向长辈打过招呼后,去了自己的房间。
当晚,深夜,万籁俱静。
风顺着敞开的窗缓缓吹进来,轻轻地撩起了轻薄的纱帘。
窗前的书桌上摆放了一簇白玫瑰,那如云似雾的的花瓣里还沾着清晨的露水,花朵剔透无暇,尽显纯洁高贵。
锦离穿了一件纯白色的睡袍,安静地站在窗前,月色浸润了他凛冽的眉眼,灯光照耀着他精致的容颜,让那白瓷般的肌肤清濯如水、皎净如月,愈发地有了一种格外纯粹的美。
但,那一双漂亮的凤眸,带着骨子里的清冷薄凉,像沉着冰凉的霜、如浸了清透的泉,似雪落无声,却覆盖一切,处处透着漫不经心的漠然。
那姿态太过风华绝代,令人赞叹。
无人招惹,也就少有人知晓,这副尚未成年的身躯里,藏着怎样令人心悸的危险。
他从不是不谙世事的小王子。
绝对的自信与强大的个人能力让他充满了侵略性,他必将成为统御天下的君王。
从明天起,就是持续两个月的假期,他做好规划后才上床休息。
第二天,清晨,依旧在书房。
锦离做完常规训练后,开始了写作。
这篇文章是为庆贺女学章程出现,强调女学作用,声援女学创办,劝导家长,鼓励学生而作,也将是他对外发表的第一篇文章,他很重视。
因为早已定下了要投稿的报刊,为增加成功率,他特意吩咐侍从找来了它一年内发行的所有报纸,了解它的发展历程,分析它的创刊宗旨、读者群,研究它的偏好内容、偏向风格。
《姝女》,以探讨女子如何在新旧思想交融的大环境中更好地生存为宗旨,是目前最具权威性、代表性的女性刊物之一。
它是由赵琇作为发起人,联合其他大族女子一同创办的。
她们为其制定发展路线,挑选专业人士设计版面,借世族力量延请当代大家撰稿,力求其视角客观公正,既欣赏传统女子的婉约娴静,又赞美新式女子的大气张扬。
它最初只在女子学院发行,以试探读者反应,待影响力渐强后,才开始向外扩张。如今,《姝女》在各大城市均有分部,销量颇高,非常受大众欢迎。
这个时代,能够到学院读书的女子基本都是家世不凡且思想进步者,但,世道如此,世俗偏见、旁人闲言等各方压力让她们举步维艰。
《姝女》的出现犹如甘霖。
选择它有人情,更因为它够资格。
对于写作,锦离一直认为,作品该是作家的心血。
一部作品,如若对于作者自己都毫无价值,那么,它对于任何一个读者也不可能具有价值。
他认为,文章要能育已,才得以育人。
所以,他对于创作一向精益求精。
他根据《姝女》近一年来发行的报纸,确定好文章主题主旨、主要内容,选择好目标版面,定下了大概字数、文体、文风后,润色主要角色,整合人物关系,查阅资料,补充知识。
然后,才开始拟标题、列粗纲、写细纲、填充细节,在一切准备就绪后,才正式动笔。
思想的深度在一定程度上源于阅读的广度。
锦离所写的文章也不乏老调重弹的嫌疑,主要描写的是在如今的社会背景下,两位女子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
以她们的命运轨迹为切入点,揭示了教育环境对女子的巨大影响力,提倡人们能给予女子一个更为宽容、友善、开明的大环境。
他认为,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场奇幻瑰丽的冒险,它可以是精彩的,可以是平淡的,可以是丰富的,可以是贫瘠的,但绝对不该是狭隘的。
我们应当看到,长空之上有雄鹰翱翔,深海之下有蓝鲸沉眠,自由的风曾掠过万物。
其文言简意深、凝练有力,可谓字字珠玑。
完成后,锦离将文章寄给了外祖父,希望能够得到一些指点。
信送至老宅,大概需要4、5天时间。
几日后,深夜,老宅。
书房里,灯火通明。
老人带着一副眼镜,依然着一袭长衫,坐在书桌后,正伏案阅读。
这封信,今天傍晚才送到他手上,但,因为对外孙的重视,他当场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当时,只是粗略地浏览了一遍,不用细看,他都能感受到作者的用心。
所以,他拿着信进了书房,决定今晚就把它看完。
有人曾说:“诗人之不幸,是诗家之大幸”,在痛苦中诞生的作品更富生命,经过淬炼的结晶才更震撼心灵。
作为大儒,他清楚,这世上有天才,但只有那些真正地品过生死离别,见过世事无常,拥有着丰富的阅历和体悟的人,才能让笔下的文字如此感人肺腑。
难以想象,这些年来,这孩子学到了什么,又经历过什么,才能写出这样的文章?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他只见到阳光,触不到极夜。
但,每个时代都注定是属于那么一部分人的。
他们如大日临空,注定光耀千古。
这篇文章,虽然还有一些小瑕疵,然,终归瑕不掩瑜。
他可以肯定,若锦离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水准,甚至更加出色,那么,文坛必定会有他一席之地。
老人突然放声大笑,那笑意舒朗开阔,如日光下的翼鸟,展翅一飞,便能直上苍穹。
他觉得,锦离尚小,可能还不能完全明白继承的含义。
所谓继承,我需要你继承的不是账户上的数字和清单上的财产,而是我的才华、我的手段,我要你不逊于我,你才能继承我。
时至今日,他对锦离这个两家商定的继承人才算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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