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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别
“生日快乐。”
这是纪池州回国后看到的第一条短信。
此时正是九月底,飞机降落在K7航站楼,流线似的风从草地吹拂过来。
纪池州脸色有些差,鼻尖缩进蓝色的厚围巾里,只露了小半张脸,皮肤白瓷似的。
从前在国外的日子里,室友巴肯这么评价:纪池州这双眼睛最能唬人,连看腊肠狗啃骨头都像含着情似的,让人心肝抓心挠肺——其实这厮最能装,妹也不泡,妹子泡他还被一口回绝。
“你是不是有什么青梅竹马的小女朋友藏在中国?”
巴肯在大学毕业前,终于得出这么个结论。
当然不是。
纪池州本就无心想瞒,索性摊牌:“只说对一半,而且他比我大四个月。”
巴肯顿时了然:“姐弟恋?”
纪池州翻了翻眼皮,又骄傲又心酸地摇了摇头:“青梅竹马的男朋友。”
接机的司机还没到,纪池州坐在机场的休息室,百无聊赖。
他的电话卡很多年没有用,装上后回到熟悉的故地,弹出的第一条消息居然是系统自动的祝贺消息,点进去是长长一串,信箱已经堆满了。
纪池州垂眸,把短信划掉了。捏着已经没用的飞机票,放在手心摆弄,在国外混得风起云涌的人,回了国竟感到了些无所适从。
落地窗外种着极高的树,阳光落下的阴影与地面无缝贴合,让纪池州想起自己很多年前黏黏糊糊缠着裴淮的时候。
那一次他兴致很好,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一头冲向裴淮,他哥抱着他的腰,倒也不恼,笑着把他捕捉在怀里,荡起来转了好几圈。
怀抱是热的,颈口的淡香是诱人的。
回忆像细密的伤疤,努力忘掉后再轻抚起来还是会隐隐作痛。
想到这,纪池州突然胃里绞起来,皱着眉弓起身子,冷汗无声地滑落。
“纪先生,你的身体又……”助理司绍偏头望了一眼,“从我认识你开始,每每一到这个时候就生病,一开始我以为你是水土不服的原因,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是老样儿。”
司绍调出最近的日程表,低头划了几道,十分笃定道:“离发布会还有两天半,不如我们趁这天去医院看看,找一个好点的大夫!”
“不用了,”纪池州摘下耳机温声说着,过了半晌又掰着手指头数数,像是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周一要去看张老,周二还得忙着搬家的事,你看,我这几天太忙啦。”
其实,他自己心里明镜儿似的,明白看医生也是无济于事。
身子骨差也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总是彻夜不眠地工作加上再也没人监督他好好吃饭,他就东一顿西一顿的,吃猫食似的,巴肯说流浪汉都比纪池州饮食规律。
司绍听着纪池州浓重的鼻音担心地打算再劝,但纪池州笃定的事情基本都是劝不住的。
两天转眼过去。公司给同期抵达的人举办了欢迎会,纪池州从善如流地,这几年独在异乡的生活教会了他很多。
大厅的总监匆忙说了交代了事宜,纪池州全神贯注地听着,周遭都是西装革履的大忙人。
蓦地,正前方,他看到了一个身影。
纪池州抬眼,那一瞬间,他周身的血液几乎全部凝固了。
这个人……他虽然正翻阅着臂弯里的文件册,只不过堪堪一个背影,却在纪池州心尖猛地一颤。
哥、哥哥!
他曾想幻想过二十几岁的裴淮穿西装是什么样子,但他总觉得西装对于裴淮是不适宜的,不好看,因为西装穿在身上太老、太闷,但如今他觉得……
自己多虑了。
裴淮无论什么时候,都还好似一个挺拔、柔软的少年。衣服想必是因为人儿太瘦,后颈的位置还要拓出来两节,后背也填不满,迷人的骨骼像又细又痛的神经,纤细地朝纪池州伸展。
白衬衫像迷雾一样将裴淮的年龄遮盖住,他好像一点也不见老。
纪池州无比痴恋地盯着裴淮,却发现自己连找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他心里狠狠一沉,顿觉这六年来自己过的每一天都像一个笑话。
“纪先生,这个创新计划和F部门有个对接,张老让我把文件提交给他的学生,所以——我一早就听说过你,看了你的简历,真是很优秀呢……另外关于今天的活动,我要和您报备一下……”
纪池州放纵的回忆被打断,回过神应着,视线定在那一排排方方的铅字上,张老没和他提过这茬,得亏之前干副业的时候有过类似经验,否则还真容易在以前的导师这里摔个跟头。
这个张老!
过了半顷,只不过转个头的功夫,裴淮就不见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厉害,”负责人絮絮叨叨地,“我们公司请了几个业外牛人过来开发新产品,其中最小的那个才刚24岁吧,一表人才,已经开始读博了,哎哟,听说现在还在和别人搞创业。我女儿小他三岁,真想要个联系方式,让他们认识一下——”
“不,不行!”
纪池州心里砰砰跳,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
负责人手里拿了沓资料,哗啦撒了一桌子:“你说什……为什么?”
纪池州感觉自己耳尖缓缓地烧红了,刚才突然腾起的激情已经褪去,如今一个念头又默默地徘徊在他心灵深处:现在的他,到底还有什么身份和权利干涉裴淮的生活?
那扇被裴淮用力关上的门,像含着泪水的石头一样痛楚和钻心,将他们的少年时代彻底结束。少年时的爱人从此杳无音讯,删掉了所有可以联系的方式,只为了不要再继续藕断丝连。
“因为,我在追他。”纪池州语气活像母鸡在护食,“从六年前就开始了。”
负责人错愕的眼神和当年的巴肯如出一辙。
工作间分成隔间,纪池州埋首于工作,企图用忙碌为自己铸造一座密不透风的城池。
一想到自己想念了整整六年的人就在这里与他并肩工作,他的大脑、呼吸就都无法控制地慌乱起来。
他不是没想过他们有朝一日会重逢,也许再见面的时候他就能光明正大地抱他,吻他——可是如今,他突然近乡情怯了。
曾经的裴淮是他一个人的同桌、男朋友,那么现在呢?六年过去,喜欢他的人那么多,早就足以让他忘记当年那个主动甩了他的负心汉吧?
秋天的黑夜来得又急又快,六点已是星星如织,除了加班狗,正常的人类已经要进食了。
“真可惜,我刚刚听说那裴先生已有婚约了。”忙着给自己女儿穿红线的负责人一边喝掉咖啡,一边摸着下巴砸吧着,转过头继续替纪池州惋惜。
纪池州登时心肝发紧,头皮被炸的焦糊。
他有未婚妻了?!
纪池州胃疼地直皱眉,一拳撞在自己的皮肉上,恨不得绞死自己。
下晚班休息的时候,有去员工食堂吃饭的,也有家属来送餐的,其中纪池州左也想不到——裴淮的那位未婚妻也要来。
茶水间拐角出来了一位女孩,女生笑得好甜,拎着盒便当,笑容精致得让人忍不住动心:“我找裴淮。”
但,这还不算结束。
女生短暂地进去了一会儿,随即又贴心地退了出来——“我等你一起回家。”
于是两人背影成双,男帅女靓,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
晚风渐凉,纪池州没打车也没叫司机,兀自一人骑着公司楼下的自行车一脚冲上大马路,脚踝边的牛仔裤边松松挽着,车轮蹬地飞快,好像一路滑进了黑重的夜幕。
他才不在乎呢!
追他的人也多的是,他凭什么要对着一个有未婚妻的人念念不忘?
纪池州像一头狂躁的牛犊,打算把司绍叫出来吃饭,他要撑死自己、噎死自己、喝死自己——
总之绝不是因为裴淮!
可是划开手机一看,司绍喜气洋洋地发了朋友圈,说小老板给放了几天假,这几天要好好蹉跎人生一下。
所以纪池州提着手机杀气腾腾,终究还是没让司绍再出来加班。
回到家已经深夜,这是所合租的房子,听说合租的人也刚住下没多久。
纪池州一想到搬家公司把一大堆家具都丢在了家门口就头疼。回来的时间太赶,还什么都没收拾。
打开门屋内没开灯,只有那个邻居留着汪豆大的夜灯。
纪池州疲惫地脱下大衣,挂在墙上。
当他拧开台灯,顿时愣住。
屋内整整齐齐,一些私人的东西并没有动,剩下虽然只有单纯的一些必备用品,可是小屋内却温馨地不像话。
“家具这么多,自己搬得过来么?”裴淮勾起唇角看他,眸间清明。
纪池州抬眼,瞬间呆住了。
手腕一松,公文包掉在地上,嗓子也跟着不听使唤地哑哑“啊”了一声。
裴淮穿着件黑色的圆领T恤,背靠在两个房间之间的门板上低笑着望他,这会儿蹲下身,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摆在桌子上放好。
他穿得……和从前高中时一个样,少年意蕴十足,锻炼合适的手臂线条在衣服下露出隐约的轮廓。
“这么晚才回来,”裴淮的语气就好像他们从来没分开过,“去哪疯了?”
纪池州脸蛋红扑扑的,他明明已经二十三岁了,在裴淮面前为自己剖白辩解的时候还是焦急脸红:“没有,我没——”
裴淮沉默地望着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眼底,随之一寸寸捉摸他这六年来的变化,看他变得更加分明也更漂亮的脸部轮廓,看他柔软的狗狗眼变得纤长凛冽。
纪池州被心上人盯得疲软,“没去哪疯,就去外面转了转。”最后落下来的声音细若蚊蝇,更像是撒娇。
“我等你好久。”裴淮开口。
纪池州猝然抬头。
“还有件事。”
“唔,这些,要怎么感谢我?”裴淮无辜地看着他,又用下巴点了点周遭收拾干净的家具,令纪池州完全忘记眼前这张帅脸的所属者已有了未婚妻这件事情。
“州州,你说说看。”他循循引诱。
感谢……感谢?!
纪池州心神发昏,呆呆道,“呃,我都行。”
裴淮撑不下去,噗嗤笑出声。
他眼尾缀的那颗小痣太诱人,说出话却没脸没皮:“那你亲我一口。”
“嗯……”纪池州应着,心思恍惚。
等等。
“欸?!”纪池州觉得此时他哥就像只狐狸精,正引得他这个呆子书生一步步乖乖上钩。
纪池州后来必须要承认,那一刻的自己也十分不清醒,才回答应裴淮的要求。
他缓慢地,唯恐梦断一样地轻轻靠近裴淮,稍稍垫脚,动作又轻又柔,好像回到了曾经青涩的时光。
事实上是,纪池州吻技太差了,裴淮轻蹙眉头,直接把人整个捞在怀里,手指伸进纪池州的头发里,将小人儿的脸按在心口。
下一秒他的吻就落在纪池州唇上。这吻又绵又认真,从眉间滑到颈侧,好像要把这六年所有的一并偿还。
唇间烫乎乎的,像化不开的滚烫的春水,一层层从心尖荡过去,直亲地纪池州眼底泛上一层朦胧的水光儿,他又嗅到裴淮颈肩熟悉的洗衣粉味,让人既安心又意乱情迷。
“你知道吗,我想你想得快要疯掉。”裴淮在他耳边低低地说,像大提琴于风中呢喃,他拉过纪池州的手,“你听,我心跳好快。”
纪池州围在颈肩的围巾早已被裴淮解开,温腻的皮肤贴着,亲昵无间。
“手怎么变糙了。”裴淮心疼地放在手心捂热,“你这几年有没有想——”
纪池州红着一张脸往后倒退几步,突然瞥见到裴淮身后的桌子上正放着那盒爱心便当。
蓝白格子可爱兮兮的。
纪池州顿时感觉自己被一盆凉水浇了个湿透。
脸上的绯红还没褪去,心却控制不住地沮丧起来,胃痛弥漫到每一个神经,烟花一样炸开。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偷情。
这比什么都让他难过。
纪池州一拳砸在裴淮身上,手指都在打颤,声音却无比清晰:“裴淮,我这几年来从来没有想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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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高铁上搞完了这章……这个人居然拖到了十一,快打她→_→抱头
祝大家中秋十一快乐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