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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烤
这个地方是本市最繁华的路段,其实纪池州没来过几次。他偶尔坐公交的时候会经过这里,这边刚起了高楼,从车窗看根本看不到顶。
纪池州没在这边站牌坐过车,不太熟悉路。他调出手机里的地图,跟着语音导航慢慢走。
其实他对于语音导航其实是抱着些怀疑态度的,因为有一次导航直接给他导到了广场绿化带里,于是纪池州便在众多老人小孩的视线下,来了个紧急刹车。
纪池州十分傻逼地带着一串机械女声走到绿化带外面,又十分冷静地把手机按了home键。
这次再次携带语音导航出征。
他希望前面是迢迢光明大道。
再不济,柳暗花明又一村也可以。纪池州想。
只要不是山重水复真无路。
显示距离车站还有挺远的一段路,其实纪池州随手招一辆的士反而更加方便,但是他今天格外偏爱这种漫无目的,即便他其实拥有方向地。
人在一个午后的阳光中慢慢走,总会觉得像掉进了安宁。
纪池州突然想起他在杨叶眼里应该还在蹲坑。
于是于是将手机调到微信给小叶子发了条信息过去。
另一边杨叶发现自己的宝贝大儿子这趟坑蹲的实在是太久了点,正思衬着是不是孩子大了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应该带他去男科医院做个全面检查,然后她的手机就振了一下。
您有新的消息
物理老6:我坐车回家了。
小叶子一瞬间十分凌乱。
杨叶陪着笑向华冶解释,一边在思考。
走回大厅华冶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狂说逃就逃了,另外他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这个公司的风水装修太差劲,连人都管不住。
于是华冶拿起手机给建筑商打了通售后电话。
华冶五十六了,上一任老婆两年前病故,一直没有孩子。
所以杨叶嫁进华氏集团的时候,心情宛如天上突然撒了一堆银票子不说,而且还只往自家院子撒。
撒完了告诉正在杀猪劈柴的杨叶说,皇后吉时已到,该起驾回宫了。
杨叶本来想让华冶眼熟眼熟纪池州,培养下感情。
然而这次来看,纪池州好像不仅不想培养感情,还要彻底与她杨叶势不两立。
杨叶拿她宝贝儿子是真没辙。
但纪池州走着走着有点后悔,他应该尝尝那道锅包肉再走。
因为他从早上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而手机导航显示他已经消耗了六块巧克力的热量。
草。
车站就快到眼前了,但是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旁边就是小吃街,让他空着肚子放过那些炸串煎饼而去坐一辆十五分一趟的公交车,那他一定是学习学傻了。
这条摊位旁边就是一个农贸市场,宰鱼的老板抓起新片好的鲫鱼肚皮卖力吆喝,夏天拉走了西瓜卡车,秋天来后换来了敞篷橘子,卖老鼠药鞋垫头绳的也排上了市场。
纪池州无意地往菜市场看了一眼,他小时候和纪水延一起,挺喜欢逛菜市场,后来自己一个人住筒子楼,就没怎么来过了。
楼下小超市也卖蔬菜,就是不太新鲜。
纪池州刚刚鞋带开了,运动鞋就是堪比物理一样玄的东西。
新鞋买回来,鞋带要是不散就一直开不了,要是开过一次就一直开。
纪池州屈辱地本月第十五次蹲下来系鞋带。
他垂着头,头顶的棒球帽不听话的掉了。
他的手瘦长而挺直,系鞋带的速度也很快,就像蝴蝶的翅膀亲吻着足尖。
他系着系着,眼前多了一双鞋。
这鞋还贼他妈熟悉。
纪池州一个起身,裴淮那张扑克脸笑了笑:“你在这干什么呢?”
纪池州攥了下手机:“……”
裴淮一如既往地拎着买菜用的软绵绵袋子,不过这回袋子终于出现在了正确的地方。
他的眉眼还是逼人的凌厉,除非慈母笑的时候。
“我在……”被这一打岔,纪池州觉得出现这大街上确实是自己唐突了。
唐就唐在出门没看黄历。
刚才纪池州一番连环操作,从公司完美越狱让他喜悦了一下。
然而。
还没爽一秒,他就像个饿鬼一样拎着手机找公交站。
“我回家,顺路买点吃的东西。”纪池州说。
“周末宿舍不是九点放吗,怎么才回来?”裴淮问。
他的嗓音清冷又直接。
是那种能让纪池州气死的声音。
还不是因为花了将近四十分华等亲娘来,亲娘又一脚油门开到她现在的幸福家庭,再听什么祖籍遍布全国的厨师介绍菜单才耗到现在。
纪池州在心里悲戚地狗叫。
不过他把这些都简化了:“刚才我妈接我去看望她老公了,花了点时间。”
裴淮:?
这不就是三口之家团聚的故事?
裴淮愣了一下,困惑地问:“那你爸妈怎么没……”
纪池州语速极快地补充道:“不是亲的,我亲爸亲妈离婚了,我妈也改嫁了。”
裴淮听完愣了愣,他对这样的家庭太熟悉了,不论父母哪一方再婚,心里都很难接受吧。
比如裴福娶徐燕云的时候……
裴淮没再问下去。
“你刚在买菜?”纪池州扫了眼旁边的农贸市场。
“嗯,我姥走路不方便,我一周买一次,”裴淮也望了眼旁边,“这边市场卖的东西都挺新鲜的。”
“老哥,你吃土豆长大的么,买这么多土豆?”纪池州开着玩笑,他看了眼裴淮手里拎着的几塑料袋蔬菜,最扎眼的就是土豆。
“嗯。”裴淮说,“是吃土豆长的。”
纪池州:“……”
看纪池州一脸蒙圈,裴淮解释说:“我姥姥她用土豆搭配什么都很好吃,我最喜欢干炒的。”
但纪池州从小最讨厌吃的就是土豆。
追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杨叶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
在启星小区换着家打牌的男人们,宁可饿着肚子,也不愿吃杨叶做的一口食物,这也让纪水延挺没面子。
纪池州有点羡慕裴淮了。
裴淮突然问:“你说要买吃的,要去哪?”
“旁边烧烤,”纪池州勾住了裴淮的脖子,“走啊一起,我请客,为了答谢老哥你的救命之恩。”
纪池州站在摊位前问裴淮:“老哥你爱吃什么?土豆片来一把?”
裴淮看着纪池州看着菜单点了一大堆,半晌开口道:“我不饿。你别点那么多。”
裴淮刚才纯粹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纪池州的邀请。
纪池州可怜巴巴地看了眼裴淮:“别这样。就当陪我了好不好?”
裴淮不忍心拒绝,只好说好。
烧烤还要烤一会,纪池州看了眼裴淮,下巴朝小板凳点了点,“老哥,坐。”
烧烤大排档中午人还是挺多的,他们背后坐着的人脚下都倒了一排酒瓶,而且烧烤这样的东西,总是与酒气,朋友这些要素分不开,喝得越多,性致越高涨。
相比之下,裴淮和纪池州衣冠楚楚的,太正经了点。
“对了老哥,刚才我系鞋带的时候,你到底怎么认出来的?”纪池州随手放下了黑色背包。
“你…”裴淮没想到纪池州会这么问,他的声线低低的,“你头顶的头发风一吹就乱,这么乱的人在菜市场找不出第二个了。”
纪池州:“……”
他不由自主地将帽檐又往下压了压。
他们坐的地方头顶有一个支架天棚,平时中午阳光强的时候能抵日晒,下雨的时能挡点雨。
不过也未必。棚子每个角都放了红色水桶,接了有小半桶了。
不知道为什么,纪池州觉得裴淮的耳朵有点红。
但并不是棚子布衬的颜色,因为大棚是蓝色的。
“哥你那个国旗下的演讲准备怎么样了?”纪池州突然问。
裴淮顿了一下,“底稿是完成了,但是汪珊说要脱稿,我背得还不太顺。”
纪池州没说话,像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然后突然灵光一闪。他启开两听可乐,一听推给裴淮:“哥,你背给我,我听。”
裴淮没想到纪池州还有这招。
他想了下,点点头。
裴淮深吸一口气:“最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
纪池州配合地夸夸鼓掌。
“充实的暑假已经过去,我们迎来了新学期的开始。在这个学期里,我们要有一个乐观向上,锐意进取的良好心态,才能以饱满的状态投入到学习中去!”
他的声音沉稳而温柔,很容易把人带进情绪中去。
旁边一桌的几个老哥们刚才还高高兴兴的,这会就抱头痛哭起来,又让服务员取了一箱子啤酒,幸亏不是白的,除了手不太利索,开酒瓶倒是一开一个准。
其中一个汉子说:“眼瞅着奔四十了,我们也岁数大了……每天活着没什么意思。”
“同学们,我们正是青春期的朝阳,国家的希望,青春,正好。”
裴淮继续说道。
另一个汉子抿了口酒,咬了口串:“是啊,我和我爸我妈现在都不怎么说话,刚工作的时候总往家跑,现在一个月两个月也不回去一趟,主要是去了也尴尬,俩老人啰啰嗦嗦的。”
裴淮:“关于父母,我们有太多的话想说。我想告诉你,亲情如春风,海洋,雨滴 ,是世间的一切。”
那边的汉子们听着听着开始干闷酒不说话了。
旁边这小伙长得挺好看,就是说的话太狗了。
纪池州看热闹不嫌事大,听着听着便结结实实地笑出声来。
老板拿着套着塑料袋的铁盘走过来,旁边路过的服务员抽了口凉气,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纪池州他们这桌和旁边一桌。
老板系着个有点熏黑的围裙,把纪池州点的一大堆东西报了一遍菜名。
“剩下的东西还在烤,等会啊。”老板又说。
“没事儿,不着急。”纪池州回过头对老板说。
“我说小兄弟,你们背的是什么?真用功。”老板人挺亲和,“我家孩子上小学,平时净知道玩,除了学习,我看他啥都行。”
“其实挺好的。”纪池州说,“我现在特后悔小时候没多在外面野野。”
“我家孩子三天两头被叫家长,那套陈词我都背下来了。”老板这会没活,干脆坐下来,无奈地笑,“尊敬的老师,我家小孩淘气,疏于管教,请你狠狠地打他。”
老板继续说:“我看你们刚才背尊敬的什么什么,我就想起来了。”
纪池州捡起一根烤实蛋咬了一口,他看了看裴淮说:“我们学校年级第一。”
老板托着脸:“是吗!我家孩子要是像小兄弟这么优秀就好了。”
裴淮轻轻嗤笑:“其实我小时候没人比我更贪玩了。”
纪池州将一根土豆片递给裴淮,问道:“老哥你怎么会贪玩儿,不像。”
裴淮接过纪池州的签子,每根竹签底部都用餐巾纸简单包了一下,防止油沁过来。
裴淮的手不小心攥了一下纪池州的小拇指,纪池州条件反射地蜷缩了一下。
纪池州莫名其妙地开口:“手怎么这么凉?”
裴淮看了他一眼,突然欲言又止,他有点懊悔刚才为什么不小心些,他最近和纪池州有亲密一点的肢体接触就会大脑短路。
纪池州看着裴淮,裴淮吃饭的时候也很斯文,并不像有些男孩一样胡乱一大口。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贪玩?
裴淮像有意避开纪池州直勾勾的眼神,转而说:“我小时候逃课,因为晚上玩卡玩的晚了,家里熄灯早,作业没写完,第二天我连作业本也没带,直接去上学了。心里特别坦荡。”
“第二天老师拎着钢尺检查作业完成状况,结果她把我在班级里第一个提点出来,问我爸电话号多少。”
虽然完好无损的裴淮就坐在这,纪池州还是捏了把汗:“钢板尺我妈也买过,第二天打得我手喷香喷香的像个肉包,笔都握不住。”
裴淮终于看了眼纪池州:“没,她没让我吃手板心。”
裴淮继续说:“我瞎编了一个。我故意将我爸的手机号最后一位告诉错了。”他好像觉得土豆片很好吃,于是又拿了一串,“这件事以全班听老师在讲台上打了一个空号而告终。”
裴淮不知怎么笑了,他的表情立刻变得柔和了:“而且班主任那天开的是免提。幸亏没人接。”
我靠,当众处刑啊还是。
纪池州嘴里吃着,脑子也没闲着。他脑子里浮现了一个场景,全班小豆丁们安静如鸡,老班将手机提到了免提最大音,一个诚恳的温柔女声告诉你,对不起,您拨打的是空号。
纪池州想象的到老班一脸倔强的鲶鱼脸。
老板听的有点茫然:“你们班主任老师就这么把你这小屁孩放过了?”
裴淮摇摇头,“当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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