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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不知火
一片树叶的脉络,记录着树木生长的痕迹,一本古书的记载,流传着历史更替的兴衰,一段人生的起伏,也见证着人性的成长。
其实或许木祁鸢说得话有些主观臆断,因为她从来只能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说着她所看见,所历经的事,可奇怪的,奚扶峥却深深地相信了,在没有记忆的奚扶峥看来,这也是他不得不信的。
那段令人窒息,想想就让人分外煎熬的岁月,却是命运给予木祁鸢的,岁月偏要她无所不为,又要她带着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九千年,这就像是明明给了她长生不老,却又给予她染不黑的白发一样可笑。
奚扶峥动了动眉毛,敛住了所有神情,木祁鸢也就那般看着,也没说任何话。
她在等他的回话。
这大概是伴他左右那么多年而遗留下来的习惯吧,她总是下意识地迁就他,总是下意识地忽略了他已经成长到不需要她迁就半分的事实。
“你不肯赐血给我,却又讲了这许多故事给我,是为什么?”
奚扶峥不明白,所以他看向了木祁鸢,只是多看她一分,他就觉得那份窒闷感更浓了一些。
木祁鸢慵懒的伸了个懒腰,蓝色的眸子眯缝了一下又重新睁开,眼睛水蒙蒙的。
“为看你后悔。”
木祁鸢的一生都属于奚扶峥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她逃不开,索性就不逃,可留下来的代价,总是比自己预估的还要煎熬。
她曾徒耗大把青春年少,陪着一个处心积虑的人一同肆意玩笑,到头来,他叫她切莫打搅他的抱负,却又分分明明将她利用了个透。
或许对于高高在上的四皇子而言的最好,就是木祁鸢一人的孤独终老吧。
奚扶峥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的结局出奇的好,他搅浑了所有人的人生,偏偏自己还能因为失去记忆而逃过此劫,
“你继续说吧。”
他想继续听,可讲故事的人却失去了兴趣。木祁鸢揉揉眼睛,懒懒的看了奚扶峥一眼。
“不说了。流栀快回来了,她说想吃牛排。”
奚扶峥跟上起身下楼的木祁鸢,
“我陪你。”
木祁鸢停住脚,微微回身,瞥了奚扶峥一眼,
“我从不知,冥主殿下竟然这么闲。”
奚扶峥在地府住久了没怎么吃过人间的新鲜东西。闻着煎锅里的肉香,竟也觉得馋了。
不禁凑近煎锅去闻,一口森森的白牙,眼看就要咬到肉了,木祁鸢给了他一锅铲。
“一边儿去。”
奚扶峥不悦地缩到一边,舔舔唇角,抬手从橱柜的糖盒里摸出一根棒棒糖。
“不许拿草莓味的!”
奚扶峥吓了一跳,顿时傻眼。
从不知神使居然是这样的脾气。
只好又换了一根下来,尖牙撕开包装叼在嘴里。
门口响起敲门声,木祁鸢腾不开手,奚扶峥嗖地飘到门口。
“小鬼,说句好听的我才让你进来。”
奚扶峥得意的转了转口中的棒棒糖,这些日子受着奚流栀的磋磨,让他想要赶紧掰回一局来。
“冥主殿下……生得标致?”
门口响起一个并不耳熟的冷清的声音。
不是奚流栀。
奚扶峥哗地打开门,门外站着一袭黑衣面无表情的奚梧枫。
奚梧枫把帽子捏在手里,微微颔首,
“冥主殿下。”
隔了一会,又向奚扶峥解释,
“在下不是小鬼,是十四堂堂主。”
即使是这样,奚扶峥也并不打算让他进来,他靠在门框上,眼睛一眯,呲了一下一口白牙,
“你来干嘛?”
“吃饭。”
奚梧枫并不打算和奚扶峥胡搅蛮缠,冷酷迅速的回话像是他固有的回话方式。
奚扶峥有些不悦,咂了咂尖尖的舌头,眼神就犀利地射在奚梧枫身上。
“地府连堂主的饭都不给了?”
奚梧枫拧起眉毛,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是有些搞不懂这位阴晴不定的冥主殿下了。
“冥主殿下不也在这里?”
“我…!”
木祁鸢摘掉围裙走了过来,揪住奚扶峥的后衣领,往下一拽。
“告诉你几遍不要随便飘起来,你聋了吗,他是我请来的,你快给我把门让开。”
奚扶峥哼了一声,嗖的又飘回了客厅的沙发上捞起巧克力盒子闷声丢了一块儿进去,耳朵却竖起来,时刻关注着门口的动静,然后他隐隐听见奚梧枫说一句,
“冥主殿下不常出门,让神使阁下见笑了。”
呸呸呸,什么玩意儿!
奚扶峥的脸瞬间就垮了。
不一会奚流栀带着风重霄进了门,然而奚流栀见了奚梧枫哇的一声抱住木祁鸢。
“靠!这个索命鬼怎么又来了?!”
奚扶峥窜过去,一把把奚流栀从木祁鸢身上撕下来,拎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小鬼,怎么才回来?你想饿死我!”
奚流栀冲着奚扶峥吐了吐舌头表示不屑,给奚扶峥留了个背影,去招呼风重霄去了。
木祁鸢在奚扶峥即将耍脾气之前赶紧招呼了大家坐下,风重霄冲木祁鸢微微鞠了鞠躬算是还礼,便挨着奚流栀坐下,转头的瞬间看见奚梧枫也在向这边看,不悦地皱了皱眉梢。
木祁鸢将风重霄的神态看在眼里,像是想起了什么,摇摇头笑了笑,却不想一直盯着木祁鸢看的奚扶峥将此看得一清二楚,眼神瞬间暗了下来,他用舌头扫了扫尖牙,却没有任何言语。
木祁鸢举起酒杯,朝大家淡淡一笑,
“今天聚齐大家,算是给我自己还愿。你们都不记得了,就只当是哄我吧。”
说罢饮尽了杯中酒。
愁楚啊,九千年了,我还是没能聚齐六个人。
……
“神使阁下不肯赐血给冥主殿下,肯赐血给我吗?”
在吃完饭后,奚梧枫拦住了要去厨房收拾收拾的木祁鸢。木祁鸢没说什么,抬手示意奚梧枫随自己去往阳台。
初春的天气还带着一些凉意,阳台上的风瑟瑟,吹起了木祁鸢雪白的衣尾,而木祁鸢的笑就像是这初春日子里的雪花,刚刚挂上枝头就化了。
“二皇子,哦不,十四堂堂主又想想起些什么呢?”
奚梧枫摸摸胸口,虽然他的心脏不再跳动了,却还是感到一阵空虚。
“我看见奚流栀的脸,只觉得难过。我坠入地狱之时,神说我负了一个人,一个不该被辜负的人。”
奚梧枫想着坠入地狱之初的事情,心里更多的是带着苦意的怅然。
“我想知道,是神骗我,还是我辜负了的,是那孩子的前世?”
木祁鸢晃晃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你从前很爱喝酒。唉,我还是习惯叫你二皇子。”
木祁鸢又喝了一大口,轻轻地放在阳台上的玻璃桌上,
“神不需要骗人,不过是玩弄命运罢了。你虽辜负的不是大皇女。”
奚梧枫稍稍松气,
“可你确实是欠她。她前世今生,早夭全拜你所赐。”
木祁鸢莞尔一笑。
好像在笑奚梧枫的退缩。
“我?”
木祁鸢点了点头。
“对。她本无帝王命格,你却执意将天下塞给她,害她折尽阳寿。前世为王,今生注定早夭。”
奚梧枫愕然,他的手在衣袖处抓抓放放,看起来有些无措。
是了,纵然他在地狱见证了那么多兴衰成败,那么多人生百态,在面对自己的人生时,他也同样参不透。
参不透,才会无措。
“我…我为什么?”
木祁鸢此刻的神情完全不似神使,倒像是一只来自地狱的艳丽的恶鬼,尖牙利嘴,满面刻薄,她朝着奚梧枫冷哼一声,眼神似是要击溃他那般憎恶,
“为什么?因为她是大皇女啊,你最心爱的长姐啊。你负了多少人夺来的天下双手奉至她脚下,可她直到死都在怨恨你。也算是…报应不爽?”
“她恨我什么?”
木祁鸢笑出声,
“恨你的爱恨。”
奚梧枫还想说些什么,木祁鸢却先张了嘴,她将那些厌恶和刻薄全部收起来,看起来又像是那么飘飘欲仙。
可奚梧枫却知道,这是她的伪装。
她活得那般苦,若是没有这伪装,又要怎样熬过世人对她怨念?
“我不会现在就赐血给你。”
“这又为何?”
木祁鸢露出艳丽的笑容,眼神却又飘忽了起来,
“因为啊,我也恨你,恨你害了我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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