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浆油条

　　早上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而入，斜斜射在床头。

　　牧加苏扶着床缓缓翻了个身。

　　肚子里的家伙闹腾着，她已经好几天没睡过好觉了。

　　精神不济，胃口倒不错，还没起床便饿了。

　　无奈起身洗漱，看着镜子里臃肿的自己，心情越发灰败。

　　手覆在肚子上摸了摸，勉强勾了勾唇。

　　油条的香气扑鼻而来，她慢悠悠走向饭厅。

　　“起来了。”

　　傅亮恺将盘子放下，抬头笑了笑，又转过身走向厨房。

　　他将包子、面包、煎蛋、煎饺都放好了，又盛出一碗热腾腾的豆浆。

　　等下我出去一会儿，中午可能来不及回来，我做好菜，你热下就可以了。

　　“嗯。”

　　她低头咬了口煎蛋，声音有些闷。

　　“佳愫，昨天我……”

　　他蹭了蹭手，轻揉着她的头发。

　　“对不起。”

　　她低着头没说话，吃着他做的油条。

　　自她怀孕起，她的口味变了又变，他便随着她的需求做这做那，现在基本她吃过的食物，他都会做。

　　她很爱吃那家的豆浆和油条，但傅亮恺怕外面的不健康，对她和孩子不好，加上有时突然想吃去买也不方便，他便慢慢学着做，从面都发不起来，到现在几乎可以和那家相媲美了。

　　“老婆……老婆你别哭啊……”

　　牧加苏微愣，她现在这情绪失控都发展到眼泪掉下来都不自知的地步了。

　　抬手想擦了擦，却被他抢了先。

　　“老婆，我错了。”

　　他蹲在身侧，捧着她的脸轻轻抹了抹她眼角的泪。

　　“昨天做事有些不开心，把情绪带回来……老婆我错了，你别生我气。”

　　“亮亮……”

　　牧加苏的脑袋有些发懵，目光有些傻傻的，看着他脱口而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被自己逗笑了。

　　傅亮恺也一下子解了满脸的愁云惨淡。

　　“老婆。”

　　她拥住她的肩，小心翼翼没压住她的肚子。

　　“其实你做的菜很好吃，只是厨房油烟大，我怕你身体不好，所以脾气急了点。”

　　“呃……噢……”

　　“怎么了？”

　　她的身子一动，他便松开了手，胆战心惊的看着她抚着隆起的肚子。

　　“没事，他踢了我一下，有点痛。”

　　牧加苏握起他的手贴在她肚子上。

　　他顿时眉毛都打了结。

　　“这小子在翻筋斗吧！”

　　“学你的。”

　　“我可不会，我妈说我小时候可乖了，一点都不像这小子会闹事，三天两头害你睡不好觉。”

　　她的手被他反握住，傅亮恺微微站起身，勾着背在她眉心吻了吻。

　　“听你的，就叫苏修为。”
　　“这么闹腾的性格，该有个文气点的名字中和一下。”

　　牧加苏眨了眨眼，弯了弯唇角。

　　“爸妈那边呢，你怎么跟他们讲？”

　　他的手掌贴着她脖颈后面，轻轻摩挲着，叹了声。

　　“没事啊，过两年再生一个，跟我姓呗。”

　　牧加苏脸色变了变，仰头看着他有些委屈。

　　“我想去工作……”

　　她伸手搂住他的腰。

　　“临着毕业怀上了宝宝，我今年都二十八岁了，还没正式参加工作……我不想这样没有价值，何况你一个人养家压力太大了……兼了那么多份工，没几天休息的。”

　　“我不累。”

　　“那我不想这样啊。”
　　“生完孩子，我明年入春就去面试。”

　　“佳愫……”

　　“你说过，我想要怎么生活都可以的。”

　　“是，可是孩子还小。”

　　“那等他不小了，我也年纪大了。”
　　“工作和照顾孩子不矛盾，你明白吗？”

　　牧加苏站起身，更舒服的抱着他，脸颊贴在他胸口。

　　“我的孩子我自然是心疼的，妈妈不是也会来帮忙吗……再说了，我更希望你能有时间陪它，毕竟爸爸的陪伴是谁都代替不了的。”

　　她的脸颊微微蹭了蹭。

　　“等孩子大一点了，我工作稳定了，家里条件更好了，我们再考虑要第二个，好不好？”

　　“你就不怕到时候我老了？”

　　牧加苏从他怀里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按你这样计划，你要在最佳时间要第二个，我那时候可能就不是男人的最佳时间了。”

　　牧加苏瞪着他红了脸，一拳头捶向他。

　　“没跟你讲浑的。”
　　他微微搂住她的腰，亲了亲她嘴角还没擦掉油条碎屑，舌头一滑，让她羞恼的又投进了他怀里。

　　“老婆，男人过了三十岁精子活力会降低的，我……那什么不担心，一定能让你开心的，我就担心孩子的天赋啊、智商啊体质啊什么的……你计划的那么全，但总不可能什么好事都占了，总有取舍，或许顺其自然来的才是……”

　　“老公……”

　　他身侧的衣服突然被攥住，牧加苏在他身前逐渐蜷缩起来，人扶着桌子又坐回了椅子上。

　　“你今天可能要请假了……”

　　“佳愫……”

　　他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又看了看她捂着的肚子，有些害怕。

　　“老婆你……你等等……”

　　他跑回房间里提上前两天刚收拾好的包，一把抱起她就冲出去了。

　　预产期还有几天，他没想过她会在今天早上就这样，一路开着车，他瞥到她疼的满脸的汗，莫名就想起昨天自己回来看她在厨房忙活就开始找茬挑刺的嘴脸……

　　方向盘被捏得死紧。

　　懊恼不已，牙根咬得发痛。

　　“老婆我听你的……姓苏就姓苏，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之后你要工作就去上班，家里有我，我妈也会帮忙……”

　　他握住她的手，微微颤抖着。

　　牧加苏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仿佛呼吸都是疼的，整个人止不住的想蜷缩起来。
　　趁着红灯，他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倾身吻了吻她的脸颊。

　　“佳愫你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握紧他的手，浑身暴汗。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我都知道……”

　　“佳愫……”

　　后面的喇叭声将他从无限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直视着前方开着车，时不时瞥向她，手却一直没松开。

　　牧加苏的嘴唇逐渐有些干涩，她舔了舔，咬唇忍过了这阵痛。

　　偏头看向窗外，视线无意识的放空。

　　“你想赌，又怕输，我知道。”
　　“我也想赌。”

　　在下一个红灯前停下，傅亮恺再一次震惊的看向她。

　　“你赌我会不会狠心，我赌，就一次，能不能顺你的心愿。”

　　“……这个孩子还是来了。”

　　“是它选择了做你的孩子，傅亮恺……”

　　阵痛再次袭来，她又蜷缩着，额头暴汗不止。

　　她的话一下把他镇住，愣怔着，又被后面的车队的喇叭轰炸了一次。

　　他轻捏着她的手指，声音有些发抖。

　　“佳愫……老婆……我承认我卑鄙……我无耻，我就是想在这个时候拥有一个我们的孩子……你说的对，我不敢赌，我怕你狠了心不要……”

　　“傅亮恺……你不要把我当傻子……你要这个孩子，让他跟我姓，让我取名……是不是就希望我被它困住，陷在你的包围里……你其实没有变，这么多年……还是……想控制……”

　　“佳愫，老婆……我不是！”

　　他将车安稳停下，迅速下车绕过车头，将她从副驾驶座上抱出。

　　她这大半年肿了很多，但他一低头就可以看到硕大的肚子，她的身子相对而言是这样的瘦小。

　　对于浑身的肿胀她有多不开心，他知道，有多了解也就有多怨恨，恨当初那个为了让她中招而偷偷作弊的自己。

　　她说她也在赌，赌给他一次机会能不能得偿所愿，其实也在赌，赌他会不会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他快步走进医院，吻了吻她潮湿的鬓发。

　　“佳愫，我没有限制你做任何事……你尽管去做，你要时间，我等你，你要空间，我可以远远看着你少靠近，你要自我，我支持你。”
　　“我想我们可以商量，我有时候会有点强势，你知道的，我改……好不好？”

　　颠簸伴着痛意，牧加苏说不出话来，直到平躺在推车上才好了些。

　　她一直攥着他的手，时而温柔时而重力，直到他陪着她进了手术室也没有说一句话。

　　在手术室里，她改抓着他的手臂，后来直接让他蹲在她头边。

　　除了安心，就是控制着他让他不要乱瞟。

　　她这心思，在孕育分娩方面有丰富涉猎的傅亮恺自然懂，轻抚着她的脸，勾唇在她耳旁笑了笑。

　　“别怕。”
　　“我不会有阴影的。”
　　“我对你啊……永远都有‘初心’。”

　　微微恢复了一点精神，牧加苏微微侧过脸，看向他。

　　“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将耳朵伸向她。

　　“我爸爸……妈妈是一起走的……十年前的一场大火。”

　　“我知道。”

　　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那把火是我妈妈放的。”

　　他的僵硬在她意料之中，牧加苏勾着唇轻笑了声。

　　“怕不怕？”

　　他摇了摇头，另一只没有被抓住的手抱了抱她的肩。

　　“我爸爸很爱我妈妈，我妈妈也是，所以给我的名字是那两个字。”
　　“但我妈妈最后还是崩溃了。”
　　“那天是因为……仅仅是因为他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香水味。”

　　“他让她失望了，这只是最后一点力量。”

　　“他们是相爱的，但不合适。”

　　“傅亮恺，其实我们也不合适。”

　　“佳愫，你在说什么？”

　　她没再聚焦于他贴过来的脑袋，抬眸看着灯光放空了视线，缓缓闭上眼。

　　“可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完全契合的两个人。”

　　“如果他们……他们能多聊聊，就算不在一起了，至少，我现在还能看到他们……”

　　眼角滑落的泪被他悉数吻去，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

　　他咬着牙，眼眶微微湿润着。

　　“我们不会的。我尊重你，以后也会好好跟你沟通，你放心。”

　　“佳愫，孩子的事我对不起你，可现在也退不了货了，我们就好好把他养大，让他看着我们一直恩恩爱爱的在一起，直到老得不能动，好不好？”

　　“……什么叫退不了货？”

　　对于他这个说法，牧加苏实在不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就是……塞不回去了啊。”

　　“……”

　　牧加苏选择再次闭上了眼。

　　当强烈的痛意再次席卷而来，一阵比一阵疼，她知道这个孩子开始对他爸爸的话有了反应。

　　奇怪的是，直到孩子呱呱坠地了，她都没有之前在车上那么痛，脑子里还一直想着一个念头。

　　这个孩子是被他爸爸盼来的，然而从出生起就在和他爸爸斗法。

　　傅亮恺说退不了货了，这孩子就立马有了反应，出生的特别顺畅。

　　当然牧加苏也知道，这种巧合其实只是她自己想玄乎了。

　　不过至于为什么后来所有人抱着基本都乖巧的宝宝，唯有他亲爸爸抱时会哭闹，还不经意的抠打，牧加苏就不得其解了。

　　她不得其解的事还有很多，比如傅亮恺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比如自己又是什么时候真的接受了这个孩子。

　　她总是喜欢把事想细想清，仿佛只有这样才会有心领神会的安全感，然而长期相处中傅亮恺却叫她接受了另一种心态，那便是有一定规划的随遇而安。

　　说起来是矛盾而搞笑的，但似乎中和了她性格里的轴劲儿。

　　时光其实还很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去追寻，实现对于家庭、社会、自我的价值，只是她很幸运，一路有他相伴，在此之后，还有一个可爱而粘人的乖宝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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