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觉晓

　　“怎么样？”叶炎负手立在窗前，淡淡的问道。
　　叶曦将手指从叶锦的手腕上移开，拉过锦被盖住他，忍不住红了眼睛，有些难过的道：“恐怕是中了毒，我诊不出来，三哥的脉象，以前从没遇到过，我只怕他……”
　　叶炎回身看向房间中央的木桌上放着的两个匣子，冷不住眯了眼睛，浑身上下被一股杀气笼罩着，早知道不该任由锦儿胡来的，本该在最初时将柳氏铲除，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门外有风掠过，叶炎伸手凌空抓了一片笺纸在手中。他将信纸打开，略看了看，一扬手将笺纸化为飞灰消失在空中。
　　叶曦见了，心知大约是关于城外赵文瑄的，他一向对这些事情不放在心中，唯一能令他挂怀的，世上不过是那两人，他的父亲以及他最喜欢的三哥。
　　叶炎回身，走到叶锦的床前，垂着头看着床上面色苍白如雪的三子，幽黑的眼眸中是无尽的忧伤，他慢慢的在床沿坐下，伸手一寸寸的抚摸着叶锦冰雕般的容颜。
　　“父亲……”叶曦有些担心，上一次三哥身上的毒发作时，父亲也是这样什么都不说，守了三哥三天三夜。三哥被林氏下毒的事，父亲虽然没有什么表示，可是他知道其实父亲心中一定是恨着的，之前那些人来找父亲，父亲也不过是虚与委蛇，可是自从那次三哥发病，父亲突然间就行动了，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叶曦知道，父亲心中最喜欢的是三哥，为了三哥，父亲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叶炎专注的盯着床上的人，似乎没有听出叶曦声音中的担忧。
　　这时，床上的人微启薄唇，溢出一声极轻的呻吟，浓密的睫毛微颤，似乎立刻就要苏醒过来。
　　叶炎动了动，终究还是坐直了身体，离床上的人稍远了一些，面色恢复平静无波的样子，墨色的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盯着苏醒过来的叶锦。
　　叶锦方醒，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身是处的感觉，直至看清了自己熟悉的摆设和身边的人，才了解到自己竟然还活着。他心中悲凉，不知是该为这一认知庆幸还是该感到失望。
　　叶炎看着他眼中涌动的情绪，面色慢慢的沉下来，“醒了么？锦儿，你果然没有让父亲失望……”
　　叶锦将一双染尽了悲伤的眼睛看住他，冷冷的道：“父亲花费了那么大的精力设了这个局，孩儿自当尽力……”
　　叶炎抿了唇，淡漠的道：“设局？怎么说得如此委屈，为父没有记错的话，不是锦儿你迫不待的跳进去的么？”
　　叶锦眼中的悲伤褪去，染上了愤恨：“父亲要了断的不过就是孩儿跟瑟儿之间的孽缘，如今孩儿已经没有回头之路，也希望父亲能信守诺言，将皇位让出来。”
　　叶曦惊呼，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三哥，世人都知道父亲对三哥的好，偏偏只有三哥不领这个情，可是不领情也就罢了，父亲始终是父亲，他再怎么喜欢三哥，却也是看不惯三哥用这样的语气跟父亲说话。
　　叶锦的语气虽然绝情，可是心里到底是不好受，说了两句话倒似用尽了心力一般，趴在锦榻间微微的喘息，面色愈发的惨白。
　　叶炎看在眼里，心中又痛又怜，方才被他不逊的语气激起的怒气渐渐平静下来，他站了起来，颀长的身躯在床前投下一片阴影，“为父既然答应你的，难道还会反悔不成，只要是你想得，我一定会帮你达成……”说完深深的看了叶锦一眼，转身离去。
　　叶曦看着床上兀自喘息咳嗽的叶锦，一边担忧的看着父亲有些孤寂的背影，心中又气又急，忍不住奚落道：“三哥真是的，这个世上还有谁能有父亲对你好呢，为什么非要惹得父亲难过？你就这么喜欢那姓林的小子，连父子兄弟的亲情都可以抛弃么？”
　　“父子亲情？！他明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却仍是逼我做了最不能做的事，这就是你所谓的好么？”叶锦伏在榻上，泪眼朦胧，忍不住露出凄凉的笑容，他一边笑一边咳嗽，而且越来越激烈，终于伸手捂住唇，然而一丝殷红却仍是顺着指缝溢出，低落到干净洁白的床单上。
　　叶曦见了，心中抽痛，上前扶了叶锦躺下，拿了雪白的巾帕将他唇间的血一点一点的擦去，“这件事也不能全怪父亲，是他们林家太欺人。你一心怪责父亲，却不知道父亲为了你一直在跟那些人周旋，要不是你那日体内的毒发作，父亲他又怎么……唉，父亲为了三哥你，宁愿背负弑君叛国的罪名，三哥你……”
　　叶锦将放在唇边的巾帕推开，冷冷的道：“他号称世间第一人，以他的才智，难道会找不出另外的法子解决么？林灏的脑袋是我亲手砍下来的，这个弑君的罪名哪里轮得到他，他逼我至此，你要我如何心怀感激？”
　　叶曦愣了愣，明知道三哥说的不对，明知道父亲对三哥的感情，此时却也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得低声抗议道：“那姓林的夫妇对你下毒，分明就不是好人，杀了他们也不冤，就算你不动手，我都想出手，要不是父亲说……”
　　叶锦将脑袋转向床内，有些疲惫的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因为他，瑟儿再不会原谅我，我……我累了，你走吧！”
　　叶曦忿忿不平，还想要替父亲讨个公道，可是看叶锦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得闭了唇，起身离开。出了房门，穿过院子，便看到拱门边站着的人，身姿俊逸挺拔，雪白的衣衫被风吹的鼓起，父亲眯着眼站在风中的样子带着一丝孤寂与落拓。
　　叶曦知道父亲一身武功深不可测，这里离房间并不算远，想必，父亲他将屋内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了吧！
　　“父亲，三哥他……”明知是这样，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缓和，下意识的想着要替三哥辩解，又或者是害怕父亲难过，叶曦心里难受的很。
　　“不必说了……”叶炎的声音听上去意外的失落，叶曦抬头，看不清父亲的表情，可是从来落拓不羁，睥睨天下的一个人能出现这样的情绪，不得不令他感到惊讶，“不要说你三哥了，即便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是不是做错了。也许真的有办法可以避免今天这样的局面，只是……”
　　只是当时有太多的情绪交织在心头，令他无法冷静思考，只能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境地，再也无法回头。
　　“小七……”叶炎叹了口气，用着苍凉的声音道：“姓赵的小子不日就会来投诚，你三哥很快就会坐上皇位，而我也要离开了，你……”
　　“我，我，父亲，我……”叶曦想说你去哪里我也要去哪里，可是张了嘴，却怎么都没办法说出口。
　　叶炎看着叶曦急得口吃，忍不住露出笑容：“好孩子，我知道你喜欢你三哥，我若离去，他身边除了一个赵文瑄，再不会有替他着想之人，那姓林的小子一定会无所顾忌的难为他，你留下来替我照顾你三哥……”
　　“可是，父亲……”二哥他们死的死，伤的伤，您孑然一身，要去哪里，小七虽然喜欢三哥，可是也喜欢您，不想跟您分开。
　　叶炎伸手抚上叶曦的长发，唇角微扬，凤眸微眯，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那姓柳的女人原是雾柳一族用毒的高手，你三哥身上新中的毒怕是跟她脱不了干系，为父少不得要去塞外走一趟，待找到解药就回来带你们走。”
　　“咦……可是……”虽然对方说的一派轻松，可是叶曦知道，如果父亲没有猜错，那毒想是那女人临死前下的，必然不会给三哥留活路，要想找到解药，只怕机会微乎其微，没个三五年是办不成的，可是三哥身上的毒那么凶险，他实在没有把握能让三哥撑到父亲回来的时候。
　　“放心，我会不时回来看你们的，我不在的时候，小七要帮忙看好你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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