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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奇番外
我抱着膝盖,坐在桥洞里,二哥离开时说:“等我回来。”
这句话,他说了无数遍,我亦听了无数遍,可是每次他出去,我依然是那么胆战心惊地焦急,担心他又是一身伤痕地回来,更担心他再也不会回来。
外面下着瑟瑟细雨,天黑得沉重无比好像要当头压下,雨水从桥洞顶端渗入,淅淅沥沥地沿着墙壁上流成了一道道小溪,地面上长满了湿滑的青苔,摸上去腻滑得让人恶心,我把二哥带回来的棉絮全部披在身上,依然冻得发抖。
即便是这样的一个桥洞,半年前还是一群小混混的地盘,二哥抱着我跑进来时,他们用刀和棍棒来招待我们这两个闯入者,二哥紧紧地把我护在身下。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二哥,他一向是温文尔雅的,父亲常说,大哥像他,睿智果断,锋芒毕露,二哥却像母亲,最是清淡温和,百日烽火千载浮云,不过都是他嘴边一抹不经意的微笑。
可是那天,二哥眼里的杀气几乎让我窒息,他浑身是血地站在我身前,嘴角弯出一道残酷的笑容,仿佛一把无坚不摧的剑,又好像冥冥中索魂的厉鬼。
“滚”他说。
那伙小混混就屁滚尿流地跑了,我看到地上有几只断掉的手脚。
二哥受伤很重,他的肋骨断了几根,却在把我藏好后,才出去找医生。回来时,他的身上裹满了纱布,还带回一个热腾腾的汉堡。
那年,二哥十岁,我六岁。
我看着桥顶滴落的雨水,好像记忆中逐渐惨淡的血色。
闭上眼睛,好像又看到父亲一刀插向心口,那时我哭得几乎昏厥,可是二哥,我分明看到,
我的二哥一滴眼泪都没掉,他只是紧紧抱着我,向父亲发誓,要让萧家从此脱离这个如鬼附身的血咒。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二哥从来不说,每当我问起,他总是摸着我的头说:“小奇乖,不要问。”
我只是感到,二哥变了,变得冷漠寡言,我再也没见过他舒畅的笑容。
半年来,二哥每天都要出去,回来时必会带回一些吃的,有时还会带回一些衣服和被子棉絮,还有——纱布和伤药。
他身上时不时会出现伤痕,虽然他从来不让我看那些险恶的伤口,但是从地面的血迹还有厚重的纱布,我都可以猜到,那些伤口有多么可怕。如果不是他天生伤口能快速自愈,恐怕早就死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打了一个寒战,二哥若是死了,我估计也无法活下去,那时,二哥就是我的天,他为我撑起了一切,即便那么艰难的日子里,我也从来没有挨过饿,受过打。
刚开始,还有些小混混过来找事,二哥不得不早出早归,时刻担心着我的安全,后来,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少,再后来,二哥出门后,居然会有几个小混混来替我守门。
我不知道二哥做了些什么,我能做的只是每天坐在桥洞里等他回来,
我从来没有那么鄙视过自己。
我再也没问他去了哪里,每天接过食物,都吃得格外香甜,睡前还必缠着他讲个故事。这个世界上,二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他不想我知道,我就不要知道,他希望我快乐,我就天天快乐。
直到那一天,一个黑衣人紧跟着二哥,出现在我们的桥洞里。
他是个精干的中年人,看着二哥的眼神,犀利得像只老鹰。
“我知道,你是这一带小偷中的王,而做到这一点,你只用了两个月。”他语气冷漠,眼中却有一丝赞叹。
二哥的语气却比他还要寒冷。
“出去!”他说。
我偷偷地抓了把刀,等着中年人勃然大怒。
可是,这个中年人却大笑起来,他摸摸自己的口袋,笑得直不起腰:“有趣,有趣,我居然会被你偷了皮夹,你这孩子相当有趣。”
他笑了一会,忽然又正色说道:“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二哥根本不理他,我也怀疑,是不是遇到了一个疯子。
中年人却不以为意,他大咧咧地坐在我的棉絮上,丝毫不顾二哥骤然紧张的眼光,摸着我的头说:“这个小娃娃也很可爱,一起去了吧。”
二哥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只轻轻一弹,就把刀弹成了两半,然后又摸出了一个花花的皮夹,表情不屑:“这些小偷小摸算什么,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这么过?让这个小娃娃也跟着你干这个?”
花花的皮夹是二哥之前从他身上摸来的,却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拿了回去。
二哥看看地上的断刀,又看看我,表情有了松动,我真想大喊,不要管我,不要和他去,可惜那时候的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人看着二哥,一个字一个字缓缓说道:“跟我走,我给你整个天下。”
二哥低头想了想,指着我说:“好,和他无关。”
果真和我无关。
我被安排进了一所贵族学校,吃穿用度无不是最好的,每天还有老师来教我防身的功夫,二哥每隔一段时间会过来看我,却从来不说他去了哪里。
我原本以为,他和我一样过上了生活无忧的日子,却无意中发现他身上的伤痕有增无减,而且有了日益增多的趋势。
我曾哭着逼问他,他只是淡淡地告诉我,总有一天,他会毫发无伤地站在我面前。
这一等,就是12年。
12年后,我的二哥萧逸,成了暗夜尊主,也是暗夜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尊主。
那一年,我在法国攻读时装设计学位。
后来我才知道,暗夜的训练是如何的残酷,成为尊主,要经历多少残忍的考验和甄选……
可这一切都和我无关,我看到的,只是那一个高高在上,越发冷傲寡言的暗夜尊主。
二哥去了N城,定远也去了,我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于是我也去了。
二哥固然是反对的,可是我很认真地告诉他,这么多年,我唯一想做的就是,穷我一生追逐他的脚步,期盼着总有一天,能够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我也是萧家人。”我说。
二哥终于默许了。
虽然我从来不是暗夜的一员,可是他们都对我很好,暗夜的人也团结和睦,像兄弟一般相处着,他们虽称二哥一声尊主,可心里都把他当成值得敬仰的兄长,尽管他比很多人都要年轻。
看来,这些年,二哥把暗夜改造得很好,比他的师父,那个退隐的中年人,还要好得多。
那天,二哥突然来电话,指定让我亲自去给一个女人设计形象,他说如果没人帮她,她一定会穿T恤牛仔裤就去参加晚宴。
天知道我有多惊讶,二哥从来不在女人身上费心思,这回是怎么了?
更让我吓掉下巴的是,他居然威胁我。
“如果你不去,就把你一脚踢回法国。”他在电话里说。
我顿时对这个叫顾小微的女人充满了景仰,就算二哥不说,我也一定要去看看她了,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我这个铁石心肠的二哥变得有了一点点人味。
和微微相处了一段时间,这个女人大大咧咧真的很像男人婆,和我见过的所有女人不同,妖娆美艳风情万种,她一点都没有,不过我喜欢她的直爽和明朗。
可让我心惊的是,二哥竟然把家传的指环送给了微微,这意味着,这个女孩,被选为指环的祭品。
我怨怪二哥的心太狠,为了报仇竟然让微微去送死,那么多年,我从未对二哥的决定有过任何的质疑,可这次,我却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反叛,我舍不得这个女孩,因为我相信,她会是二哥生命中难得的阳光,我不想他一辈子后悔。
可惜我对二哥的谋划毫无所知,他一向谋略周密,心思深沉,就连前任暗夜尊主都曾猜不透。我只能希望,在短暂相处里,他能改变主意,放过这个女孩。
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微微和我们相处得很愉快,就连定远都对她赞不绝口,二哥却越来越沉默。
不知道多少个深夜,我看到,二哥独自坐在院子里喝酒,默默地看着微微房间的灯光,直至天明。第二天,他又没事人一般,在微微醒来之前,离开半月山。
我知道,他在尽量减少和她见面,却在每天晚上,把十一叫到书房,仔细询问她一天去了哪里,吃了什么,玩了什么,那流露出来的关心和紧张,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的二哥,他背负了太多的仇恨和责任,却遗落了自己的心。
微微失踪后,二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不许任何人打扰。晚上,他把定远叫了进去,下令启动暗夜最高行动层级。
这样的行动层级,自暗夜成立以来,只启动过两次。上一次,还是在十多年前,暗夜的密探名录被内鬼偷走,暗夜的情报系统面临毁灭打击,上任暗夜尊主下令启动最高行动层级,暗夜几乎倾巢而动,才赶在内鬼交易名录之前,将名录夺回。
我终于听到了这句话。
“我后悔了。”二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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