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

　　“抬起头，我瞧瞧媳妇。”
　　云霞极力敛去悲怨愁恨，微微仰首，现出新嫁娘娇羞妩媚的神情，温婉一笑：“婆婆。”
　　孙氏年不过四十，容貌也可算得端庄，只是脂粉已掩不去眼角垂落的细细纹路，又加一身刻意的妆扮，便显得有些严厉森然。冷冷一双眼刺过来，云霞心中有备，不觉惊惧，只垂了眸，作出应有羞颜。
　　孙氏心叹一句，颜如舜华，果是少有的美人，清雅风致，似乎也扣不上“妖媚”的帽子。想起女儿早上嘀咕的话，细细又打量一下。同那不知好歹的谢成德夫妇隐约有些相似，却也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丝毫。一派娇羞婉顺，更同那户人家不相干。只是这名字……同名也多，倘若真是那谢家女儿，绝不会心甘情愿地嫁入梁家。
　　皱了皱眉，问道：“听说，媳妇本是山东冯家女儿，经商人家？”
　　“是。”云霞低眉回言，“媳妇身世，相公早已清楚。”
　　孙氏皱眉道：“刘夫人又说，你是琴棋书画件件精通？商家女儿，倒是不多见啊。”
　　云霞心一跳，到底是疑心到了她身份。当日得刘家相救，随口编了身世来由，却远非天衣无缝。若是早知与梁家又生纠葛，她总该想套好些的言辞出来。心念急转，微笑道：“婆婆明鉴。商家究竟低人一等，先父本盼得生一子读书入仕，无奈膝下只媳妇一女，也只有为媳妇延师，权当男儿教养。后来依义父母膝下，义父本是饱学宿儒，媳妇也随着学些，终究也不敢和书香人家相比。”微一顿，又微笑道：“女子本业，自是刺绣女红。婆婆放心，媳妇自知轻重。理当尽心孝顺公婆敬夫君，不会在这些事上分了心思。”
　　孙氏暗暗点头，倒是个滴水不漏的丫头，可不像那谢家父子的火爆脾气，一开口就闹得鸡飞狗跳。疑心倒也消了大半，点头向玉书笑道：“玉书，挑了个贤惠媳妇啊。”
　　玉书半点不知其中内情，微笑道：“娘子性情温柔，母亲放心最好。”
　　云霞转首浅浅一笑，玉书微笑相报，目光相对，柔情万种，落在孙氏眼里，又是个确证。想那谢家人何等傲性，又怎会压着性子与仇家眉来眼去？
　　自臂上褪下一个金镯子，笑道：“做婆婆的也该给点见面礼，否则，岂不是叫媳妇轻看了？”

　　撇下被玉娇拖到一旁讨赏的玉书，云霞先独自回了房。无力倚着床边，知道这一关，总是过去了。可此后，又当如何？
　　若要持身清白，今早那样的事，决不能再有。就算玉书情浓处答允绝不叫她为难，这个人说出的话能不能算数，也实在难说得很。可是……
　　云霞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金镯子，忍住把它摔到窗外的想法，勉强说服自己。她若要在这梁家过下去，便得与梁玉书做一对恩爱夫妻，至少也得让旁人看不出破绽。
　　持身清白……这是如今她唯一用来宽慰自己的话了。只不知，这样的坚执，还能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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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冷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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