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披血

　　当常天一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岩洞里，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与他同船的乘客，不知死活；依稀可见十米开外有一丝光线透进，伴着海浪拍打岸边的巨响。
　　正当常天一幸庆自己还活着时，一个长长的人影出现在他的脚边，抬头一望，差点以为是遇上了黄泉路上的孟婆。站在眼前的是一个奇丑无比的矮老太婆，那老太婆的指甲足有一寸长，满是污垢；瘦骨如柴的胳膊上条条经脉清晰可见，跳动的脉搏仿佛蚯蚓在蠕动；他的皮肤苍白而开裂，莹莹的似涂了一层淡绿色釉质；更可怕的事，她手里拎着一只竹篮，不时冒出几个蛇头，吐出红红的信子。
　　“好小子，中了我的独门迷药居然还能醒过来。”老太婆的声音又尖又哑，刺耳至极，天一不禁打了个冷颤。老太婆伸手从篮子里抓出一条小青蛇，那蛇通体碧绿，如宝石般璀璨，却是剧毒无比。老太婆阴沉地笑了两声，问道：“小子，你敢不敢吞下去？”
　　天一根本还未搞清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这老太婆是那路神圣，然而自己的性命已经从抄家、翻船、迷药三次鬼门关口滑过，吞毒蛇无非是在多一次，又何妨，便毫不犹豫地接过青蛇往口里一送，心想如果阎罗王不欢迎自己，这一次也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老太婆的眼中闪过一线光彩，喝喝地笑道：“有种，你是第一个敢吃我毒使海藻婆婆送出的东西的人，算你命大。”老太婆说着俯下身子，将竹篮盖打开，只听得“咝咝”声不绝于耳，数十条小青蛇鱼贯而出，迅速扑向那些昏迷的旅客。说来奇怪，那些小蛇每每靠近天一，都像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唰”地一扭身子，像旁边游窜开去；而那些小蛇一碰到其他乘客，便狠狠地咬上一口，伤口附近立刻出现一片淤黑，小蛇的身体开始膨胀，变得浑圆，色彩也由绿色转变为粉红色。
　　常天一觉得胃里有一股热气在沸腾，眼前的事物变得越来越昏暗，脑袋像灌了铅般沉重。毒！好厉害的毒！眼前的老太婆像是施展了分身术，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全是那张阴沉沉的脸。身体时冷时热，浑浑噩噩地熬过了几个时辰，常天一渐渐清醒过来，然而当他回头看周围的情形时，蓦然发现那些令人发毛的小蛇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那些人已变得与石头无二，毫无生气，当然最为重要的是那个类似催命夜叉的老太婆也不见了。
　　天一挣扎着起身，胃里一阵炽热的疼痛，不由得踉跄了两下。“逃”这个字眼不断在脑海中闪烁着，也赐予了他忘却疼痛的力量，攀着岩壁，小心地绕过死尸，向洞口走去。带着苦涩的海风急啸而过，让人觉得精神一振，出洞的感觉真好！
　　“嘿嘿。”
　　两声轻轻的，似有似无的低笑。
　　天一闻声扭头就跑。
　　除了她还会是谁。
　　果然是她。
　　不知何时海藻婆婆已经抢在他前面，“小子，你尽管跑，谅你也跑不过我跛老太婆！”的确，别看那瘦小的躯体一拐一拐的，却异常敏捷，无论天一往哪个方向跑，海藻婆婆总能在瞬间赶上。聪明的人不会重复徒劳的奔波，天一很快站定了，隔着三五米充满敌意地望着海藻婆婆。
　　“好小子，我就欣赏你这个样。”海藻婆婆露出一副发现珍宝的表情，“你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吧？来，婆婆烧了一桌好菜，跟着来吧。”海藻婆婆知道天一一定会跟着来的，而天一也的确迈开了步子，因为他记起那青年的话。
　　天一被带进一间竹棚，确切地说只是几根毛竹撑起的顶子，底下全是天然堆砌的怪石。正中央的岩石上已摆好了几碟小菜，色彩虽不诱人，却颇能勾起一个久违进食的人的食欲。海藻用手杖——一柄用骷髅作装饰的手杖——指了指旁边的一块石头说：“坐吧，你要是听话，早些儿过来，菜也不致凉了。算了算了，只好再加工加工了。”
　　海藻说着拿起一盆看似炒青菜的东西，肃然凝神，数分钟后，只见缕缕白烟袅袅升起，一股热气扑向天一的脸，接着海藻婆婆又依次加热其他几样小菜。
　　由于饥饿作祟，天一不等小菜热完，便捧起面前的“白米饭”吃起来，才吃了几口就面露难色，看着已热完菜正津津有味嚼着的海藻，天一吞吞吐吐地问：“婆婆，这饭怎么有点怪？”
　　“饭？我什么时候告诉你这是饭了？”
　　“那是什么？”
　　“毒蟾卵。”
　　天一忍住呕吐的欲望，不安地指向那些“青菜”、“肉丝”、“杂烩汤”……
　　海藻婆婆面不改色地一一回答：“断肠草、红烧蜈蚣、五毒汤……你不要怕，过些日子还要吃生的呢。”
　　在海藻婆婆的监视下，天一勉强吃完了这顿丰盛的晚宴。该打赌，今后一周他都不会觉得肚子饿了。
　　随着夜幕降临，恐怖的氛围同时上升。“天一，我带你睡觉去。”当海藻婆婆难得温柔地说出一句话时，天一便会浑身冒汗，这次也不例外，不知又有什么好运在等着他。
　　这回两人进入的是一个山洞，比先前那个更潮湿阴暗更幽长，海藻也不点火，只顾往山洞深处带，直到走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只听的她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吩咐：“天一，你睡里头，我就睡这儿，你只需往里走几步就行了。”
　　“啊”的一声惨叫，依言才踏出一步的天一觉得身子往下一坠，下落之势无可免。幸好不深，待落定，天一虽看不见东西，却能凭感觉判断出身周有几百条爬行动物在挪动，而他已不敢指望那是没毒的了，海藻婆婆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有毒，她本身就是一个大毒物。
　　第二天，当天一浑身布满了血口子爬上来时，海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孩子，真不枉婆婆看中你，从今往后你只要跟着婆婆，保你数年之后百毒不侵，走到哪儿都令人闻风丧胆。”
　　天一并不为之高兴，现下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昨夜为了爬上峭壁，同时还要与毒蛇、蝎子等搏斗耗尽了他的体力。只是有一点不明白，为何被剧毒之物咬了这么多口却不见中毒之症，他不知所食之东西已达到了以毒攻毒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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