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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塞尔男爵的回信很快就到了，公爵答应前往，男爵显得很是高兴，约定了第二天为密谈的日子，地点在卡帕加斯河弯道热沃尔山上的一个岩洞里，那里已在过去的斐迪南领地之外，是一片不毛之地，既无人耕种，也没有领主，常年被人忽略。

　　男爵唯恐公爵不知道那个地方，还在信后附了一份详细的地图。尼奥却连看都没看，就把信丢开了。热沃尔那一片群山，小的时候他总在那些岩石缝里钻进钻出，就算是小石子儿都跟他熟得很，这些年，虽然远离热沃尔，但只要闭上眼睛，那里的一切，就都在他的眼前。

　　“那地方挺远的。”尼奥冲正走进来的林珞菲讪讪地笑了笑。

　　“嗯。”林珞菲把一杯果汁递给尼奥，就坐了下来，没怎么理他。

　　“骑马去也要好几个小时。”尼奥装作研究杯子里沉淀的果粒，漫不经心地道。

　　“哦。”林珞菲随口应了一声。

　　“山崖陡峭，可不太好走。”尼奥拿起杯子对着阳光，像对待一杯葡萄酒似地品评果汁的颜色，脸上有些似笑非笑。

　　这次，林珞菲不搭理他了。

　　“弄不好会从山路上摔下来，就是到了岩洞，那里阴森森的，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尼奥索性一口气都说了出来，透过装果汁的杯子，小心翼翼地打量坐在他对面的林珞菲。

　　林珞菲终于转过头，横了尼奥一眼，冷冷地道：“说呀！怎么不说了？说了这么多，你真正要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吧？”

　　尼奥嘴一咧，缩了缩脖子：“我说小姐，你真的要去吗？那位男爵可只邀请了斐迪南公爵。”

　　“你尽管放心吧！杜塞尔男爵会理解‘斐迪南公爵’需要一个贴身侍从的。”林珞菲语气生硬，刻意强调的“斐迪南公爵”几个字似乎有着某种威胁的含义。

　　“小姐……”尼奥好像还没有放弃。

　　“行了，尼奥，要不是因为你的腿，我才懒得跟你去呢！”林珞菲赌气瞪着尼奥，瞧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被尼奥那一副又无奈又委屈的可怜模样逗得“嗤”地一笑，不自禁地轻轻叹了口气，小声道，“你呀，要真不愿意我跟你去，就赶紧把腿养好，以后想去哪儿都没人管你！”

　　尼奥匆匆摆了摆手，嬉皮笑脸地表示屈服：“遵命，小姐！”

　　第二天一大早，两匹马在淡淡的晨雾中离开了斐迪南城堡，林珞菲换上了一身普通侍从的装束，尼奥也同样穿得很简单，最抢眼的就是一件黑色的斗篷，把他连头带人，都紧紧地裹住了。

　　“腿怎么样？”

　　“很好。”

　　一路上，这就是两人仅有的一次对话。

　　太阳升到半山腰的时候，两人已经沿着卡帕加斯河行到了男爵说的弯道，这条河气势磅礴，水流也很急，却偏偏在这个口上，河道突然弯折变窄，导致此地泥沙堆积，水流减缓，农夫们在这个弯道口架起了一座浮桥，以供来往行人通过。从前，只要过了桥，就出了斐迪南公爵的领地，进入了荒芜的热沃尔山区。

　　尼奥在桥头停下了马，笑嘻嘻地向林珞菲躬了躬身：“小姐先请。”

　　林珞菲有些疑惑，怎么突然谦让起来？直到她走上浮桥才明白，原来这座浮桥因为没有稳固的地基，只要有人走上去就会晃动，要是走在后面，因为前头的带动，晃动会更加剧烈，很不好走。

　　林珞菲尽量稳步通过了浮桥，看到尼奥一脸轻松地也过来了，她便闪身一让，趁尼奥从她身旁经过时，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尼奥头一歪，什么也没说，便继续往前走去。接下来，就要上山了，路会更难走。

　　在来之前，林珞菲就听尼奥说过这里的地理状况，但当她亲眼看到热沃尔陡峭的岩壁时，还是吓了一跳，终于明白了杜塞尔男爵会选择这个地方的原因。峭壁勉勉强强可以骑马上去，但不用看也知道，这一路上会非常危险，难怪尼奥不愿意让她到这里来。

　　尼奥骑着黑马走在前面，替林珞菲探路，不时回头向后张望。林珞菲的马虽然也是公爵马厩里的名马，可却比不上尼奥的那一匹，一步一滑，走得气喘吁吁。林珞菲自己还没有觉得什么，尼奥早已是胆战心惊，一头的冷汗，刚上了一个小坡，他就在绝无仅有的岩缝处一侧马身，对林珞菲粗声道：“你先上！”有他自己拦在后面，万一林珞菲的马没能稳住，他还能挡一挡。

　　两人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在一处略微平坦的缓坡稍作休整，便到了杜塞尔男爵说的那个秘密岩洞，已经有几个贵族先到了，两三个没穿号衣的侍从守在洞外，小声议论着什么。原来，因为岩壁过于陡峭，出于安全起见，来参加密会的贵族都带了侍从一路导引马匹，以免发生意外。

　　见此情景，林珞菲向尼奥使了个眼色，便要和那些侍从一起留在外面，却不料尼奥拉着她的马缰一扯，毫不在意地带着她一起进了岩洞。

　　“公爵！”

　　“斐迪南公爵！”

　　好几个声音喊了起来，尼奥也微微点头致意。他骑在马上，四下看了看，停在了一处有些凸起的石块前，随意向跟在他身旁的林珞菲打了个手势。

　　林珞菲皱了皱眉，虽然有些尴尬，但同时也很高兴这样的安排让她可以忠实地履行一个“侍从”的职责而不会显得突兀。她很快地翻身下马，替尼奥拉住马缰，伸手想扶他，尼奥却故意装作没有看到，从容地踏在马镫上，慢慢地侧身，左腿抽出马镫，翻过马背，尽管动作有些迟缓，但也可以说是独特的优雅。只有在站到地面上的那一刻，他才控制不住地一个踉跄，林珞菲一边拉着黑马挡住那些贵族们，一边扶着尼奥缓了好一会儿，他才重又直起身来。

　　“斐迪南公爵！很高兴您今天能来！整个冬天我们都没能见到您，一直感到很是遗憾。”

　　尼奥刚刚站稳，就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贵族走了过来，青年个子很高，面容肃穆，略微显得有些刻板。他刚说的话，可以理解为关切，但也可能是嘲讽，尼奥的灰眼睛笑吟吟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答道：“谢谢，男爵。这段时间以来，我没能提供任何帮助，实在非常抱歉。”尼奥曾听公爵描述过这几位贵族的容貌，他一眼就认出了杜塞尔男爵，男爵虽然看上去不苟言笑，可他的眼睛里却有着真诚的喜悦，那是一双深棕色的，甚至有些像是黑色的眼睛，尼奥禁不住含笑瞥了一眼身旁的林珞菲。

　　此时，另一位贵族也走了过来，他看上去比杜塞尔男爵要年长一些，身材不高，小腹微微凸起，走路的时候不得不用一只手扶着长剑，以免剑柄蹭到小腹上。

　　格劳伯爵，尼奥在心里默念。好吧，难怪公爵不赞成这位酒桶状伯爵使用武力的提议，换了尼奥，结果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斐迪南公爵，我相信杜塞尔男爵和您提过，这次会议是秘密的，也就是说，不对除了我们以外的任何人公开！”格劳伯爵看上去相当生气，短而狭的眼睛闪着阴森森的寒光。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爬这样一座山，对于这位伯爵来说，确实是件很让人愤怒的事。

　　尼奥毫不在意地眨了眨眼，示意林珞菲扶着他，走了一步，大摇大摆地在那块凸起的岩石上坐了下来，还向格劳伯爵点点头：“是的，提过。”

　　格劳伯爵几乎都把他那双眼睛瞪圆了，杜塞尔男爵只好走了过来，低声道：“伯爵，我想公爵这么做自然有他的原因，既然斐迪南公爵信任这位侍从，我们当然也可以。”

　　林珞菲脸一红，密谈还没开始，她就已成了贵族们讨论的焦点。她不由得悄悄扯了扯尼奥的斗篷，暗怪他执意要把她带进来，就算外面有好多陌生男人，但她在战场上都没出什么事，又会有什么关系呢？

　　尼奥本来不打算再理睬格劳伯爵，但他却看到了杜塞尔男爵向他投来的目光，深棕色的眼睛里有些无奈，也带着几分恳求。尼奥耸耸肩，又很快地用手掩住嘴，低咳了一声，嗓音都有些沙哑：“请原谅，男爵，我现在……不得不需要一位侍从，请放心，这一位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林珞菲有些诧异地看了尼奥一眼，尼奥的虚弱是装出来的，受伤的是他的腿，而不是他的肺，他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告诉那些贵族们，公爵的身体仍然不太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侍从带进来的。但林珞菲不知道的是，为什么尼奥要在这些人面前示弱。

　　杜塞尔男爵点了点头，抬手拍了拍格劳伯爵的肩。一场争执结束了，听到尼奥这样说，格劳伯爵和其他的贵族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冬天里，公爵重病的事，他们都知道。只是，杜塞尔男爵望向公爵的目光里却似乎多了几分担忧。

　　“公爵，斯洛爵士已经越来越狂妄，越来越大胆。因为修道院的事，地方长官的名誉大损，很多人都对这样的行为感到不满，这或许就是我们的机会，您怎么看？”杜塞尔男爵问道。

　　“还用说吗？武力！武力！早就该动手了！斯洛虽然有士兵，但我有把握可以让农夫们甘愿为我们卖命，这样，人数就远远多过那些士兵了！即使将来陛下问起，只要说是农夫们自发的抗争，陛下也不会再追查下去！”格劳伯爵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

　　尼奥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看他，格劳伯爵？哼！……

　　“男爵，我一点也不怀疑这是一个机会，只是，凡是机会，就可能被不同的人利用，当然，结果也会很不同。”尼奥缓缓地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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