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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视线中有一团橘黄色的光晕，脑中一片空白，他就怔怔地盯着它，看了很久。

　　“现在感觉怎么样？”拉莫一直守在尼奥的床边，看着他睁开了眼睛发呆，怕惊扰他，等了好一阵，才轻声问道。

　　尼奥咧了咧嘴，断断续续却从没有消失过的刺痛让他有些醒过神来，他实在感觉不怎么样，头晕晕乎乎的，身体很软，是流了太多血的缘故吗？但不管怎样，他都拒绝承认。

　　“下一次进攻是什么时候？”尼奥问道，对拉莫的问题，他则避而不答。

　　“你放心，她不回来，就不会有下一次进攻。”拉莫回答。

　　尼奥“嗤”地一笑，拉莫说起被俘虏的林珞菲，他却住了嘴，也不再问什么，只是瞥了拉莫一眼，又转开了目光。

　　拉莫注视着他，很想知道，这个不安分的人此时在想什么。他看上去并不很着急，正因为这样，拉莫开始担心起来。

　　“你想……”拉莫本想问他打算干什么，但话还没出口，就见尼奥紧皱着眉，屏住呼吸，费了很大的劲才将身体微微侧了侧，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尼奥现在连翻一个身都困难，即使他想做什么，在这种状况下，恐怕也很难做到。

　　尼奥嘴角微斜，轻轻一勾，看着拉莫的时候，目光有些闪烁，很快又垂下眼睑，问道：“既然你在这儿，那么，他没有事，是吗？”

　　“他？”拉莫一愣，反问道。

　　尼奥抬起了眼睛，看到拉莫一脸茫然不解，他的神色立即变了：“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拉莫眉心微蹙，尼奥这么问，一定是出事了，但他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有多糟糕。

　　“拉莫，我想我刺伤了比希。”尼奥咬着牙，低声道，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张重伤后惨白失色的脸，还在喃喃地说着“奥古”。

　　“比希？！”拉莫大惊，失声喊道。他早已忘了奥古千方百计地为难和有意加害，他只记得，他的一个至交好友，就叫这个名字。

　　“我以为他被俘虏了，如果没有……”尼奥没有说下去。如果比希没有被康斯坦大公的部下俘虏，那就只有两种可能，比希被同伴抢了回去，或者，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中。

　　“我这就去看。”拉莫转身就走，却被躺在床上的尼奥叫住了。

　　“我也去。”尼奥说完，便从床上爬了起来，拉莫伸手想扶他，他已经自己站稳了。

　　拉莫微感讶异，刚才尼奥还连翻身都很痛苦，怎么现在，就能自己下床了。但还没等拉莫开口问他，就见尼奥一手撑着床旁的铁架，身体猛地一晃，几乎推倒了架子，拉莫赶紧扶住了他。看来尼奥仍然很虚弱，拉莫轻叹了口气，刚才的疑惑已被担忧取代了。

　　“你真要去？”如果勒内在，是一定会反对的，但拉莫却只是这样问道。

　　“他的伤是我造成的，我希望他还活着，并且能好好地活下去。”尼奥没有多说什么，但就是这样一句话，便让拉莫不再说什么了。

　　“菲奥娜小姐。”

　　奥古斯都王子坐在王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已成为俘虏的林珞菲，他刚刚得知比希在乱军中失踪，很可能也已被俘虏的消息，脸色很不好。

　　林珞菲抬起头，直视王座上的奥古斯都，因为几个月来紧张劳累过度，王子看上去很憔悴，眼窝深陷下去，即使他不住用手按揉额角，苍白的脸也看不到一点血色。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冰冷，他好像是被掏空了，只剩了一具没有感情的躯体，除了“菲奥娜小姐”这个名字，从他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看不出，他还认识面前的女子，冷漠、倨傲，像极了他死去的父亲。是因为那张王座吗？林珞菲说不出，在心里，她为从前她认识的那个奥古难过。

　　“我已经是拉乌尔•赛恩特•斐迪南公爵的妻子，不再是菲奥娜小姐，殿下。”林珞菲用一种同样冷淡而不容侵犯的口吻静静地说道，尽管提起爱人的名字让她的心又是一阵抽紧，但她告诫自己绝不能流泪，泪水会显得软弱，让人误会。

　　“菲奥娜小姐。”奥古斯都提高了嗓音，好像是在警告林珞菲，威慑的目光扫了林珞菲一眼，轻哼一声，向王座旁躬身站着的贵族打了个手势，语气傲慢，“请告诉这位小姐，她现在的处境。”

　　那位贵族直起了身，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林珞菲一眼就认出了他，艾菲特罗亲王！

　　“菲奥娜小姐，你现在是奥古斯都•尤利艾斯殿下的俘虏，请注意自己的身份。”

　　林珞菲猛地转过头，黑眼睛狠狠地瞪着艾菲特罗亲王，重重地道：“如果我现在有一把剑，我立即就会杀了你！”

　　艾菲特罗亲王被林珞菲气势汹汹的模样一吓，本能地退后了一步，一侧身，恰好看到奥古斯都王子微露轻蔑的目光，他感到受了侮辱。一个俘虏竟敢公然威胁他，还是一个女人！

　　“多么可笑啊！这位小姐一定是疯了！剑？！俘虏还想要一柄剑吗？别说你不可能有剑，就算王子殿下允许，”艾菲特罗亲王镇定自若地看了奥古斯都一眼，似乎是为了表示尊敬，但王子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却让艾菲特罗心头大震，这次回到宫廷，艾菲特罗总是感到摸不准王子殿下的脾气，王子就和尤利艾斯三世一样喜怒无常，但尤利艾斯的反复很容易理解，那是源于傲慢、冷酷和残忍，但奥古斯都，艾菲特罗却一直不敢断定。他看到过王子在签署追杀拉莫的命令时泪流满面，也看到过王子毫不留情地处决败军之将，奥古斯都王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艾菲特罗始终没有答案，也正因为这样，在奥古斯都面前的时候，艾菲特罗没法像过去在尤利艾斯面前那样从容，就像这次，王子或许是不经意的一道目光，就让艾菲特罗心里发虚，故作镇静地瞥了林珞菲一眼，不动声色地把刚说的话又收了回去，“自然，殿下不会允许，我也不可能怕一个女人。”

　　奥古斯都哼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看着林珞菲一点点挺直了身体。从前，她就很不喜欢别人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肆意轻慢，他还记得，她那种倔强而又骄傲的神情，每次，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舞会大厅，或者长廊，或者队部，他总会想起他对西斯的承诺，保护她。

　　如果西斯知道现在事情变成了这样，会很难过吧……

　　艾菲特罗看着王子的眼神瞬息万变，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无法理解，他不自禁地感到心虚，急着想找个理由离开这里。于是，他向奥古斯都躬身一礼，刻意的恭敬甚至让人觉得有些虚伪：“殿下，请允许我先行告退，您知道，很快就要进行交换俘虏的谈判，这对我们很重要。”他低低地弯下腰，近乎谄媚地又补了一句，“请殿下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救回比希伯爵。”

　　比希？林珞菲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看王子，奥古斯都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木然地坐在王座里，看着艾菲特罗亲王快步走了出去。

　　“比希……被俘虏了？……”林珞菲终于轻声问道。

　　奥古斯都目光微抬，仍是那种冷淡而疏远的口气：“你可以看见他不在这里，小姐。”

　　林珞菲忽然想起她被俘虏前，曾看到有一个人冲向尼奥，她来不及阻止，却已看到那个人被尼奥一剑刺伤，从巨大的齿轮上摔了下去……

　　那个人，她一直觉得很熟悉……

　　比希受了重伤，并且还被康斯坦大公军俘虏，原来这就是那一场仗的结果。

　　奥古……

　　林珞菲在心里轻轻地呼唤，战争迫使奥古斯都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离别，眼睁睁地看着最好的朋友受伤、离去……就像她，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只是在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痴想着能回到过去，却又明白那是最不切实际的奢望……

　　她哭了……黑眼睛里涌出晶莹的泪，想努力压抑泣声，却只是皱起了鼻子，憋得难受，连眉心都蹙了起来……

　　为什么要哭？

　　奥古斯都很想这么问她。他沉默地看着她，忽然又很羡慕她能哭。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听上去很不错，可是西斯已经离开了，比希也不在，难道他能让艾菲特罗那条毒蛇看见他的眼泪吗？在这座天鹅堡里，也已经没有哪一堵墙，可以让他躲在后面，肆意发泄了……

　　“好了，小姐，如果你哭够了，我让人带你下去。”奥古斯都疲惫地挥了挥手，并没有注意到，他说这句话时的语调，就好像是在叹气。

　　她抬起头，含泪的眼睛望向他，没有开口，仿佛是在犹豫在这个时候她该怎样称呼他。

　　“随你吧。”话刚出口，奥古便已是一愣，他这是在说什么？匆匆阖上双眼，往后靠了靠，嗤笑了一声，才开口道，“你放心，小姐，我不会杀你，你对我还有用，如果能用你换回比希，我甚至还会感激你。”

　　菲奥娜，她在他心里，已经仅仅只是一个谈判的筹码，再无其他。过去，也只是一个远得已很模糊的梦，他甚至懒得去追究那离他到底已有多远，反正他知道，那个梦，他是再也寻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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