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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说，霍夫医生是一位相当出色的医生，虽然他不像勒内那样了解公爵的病症，但他有一个极其难能可贵的优点，没有把握的事，他绝不会去冒险。他用最保守的方法医治公爵，再根据公爵身体的反应逐步调整，摸着石头过河，竟也有了起色。

　　在昏迷了整整五天以后，公爵醒了过来。霍夫医生长出了一口气，因为这意味着，公爵已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嘿……”尼奥看着终于清醒过来的公爵，想笑，可是眼睛却湿了，只好匆匆忙忙地仰起头，装作揉搓额角，顺势消灭了让他难堪的水迹。

　　公爵淡淡一笑，他还没有力气说话，林珞菲端着一碗清汤一口一口地喂他。

　　“拉乌尔……”

　　公爵喝得很慢，常常一口汤要好久才能咽下去，林珞菲就端着碗等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有一些落入了汤碗中，公爵一直看着，混入了爱人眼泪的清汤，他喝得更慢了。

　　康斯坦大公本想把公爵送回蓝沙尔自己的城堡休养，军营里的条件总是太过简陋。可是，俄国人撤走以后，内战就重新开始了。去蓝沙尔的路危机重重，霍夫医生严正警告，公爵此刻的身体，赶长路已经是冒险，更何况要穿越战火连天的战场，那根本不可能。

　　但是军队也不能总是待在同一个地方，战况随时都在变，士兵们必须转移，康斯坦大公陷入了两难。

　　“你们走，给我留两个人，我守着他，等他好起来了，我们再跟上。”尼奥闯入了军官们的会议，大声对康斯坦大公道。

　　康斯坦大公思虑良久，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留下了卡玛和另一名士官，他们将会和尼奥一起，守护斐迪南公爵的安全。

　　战争越来越激烈，安蒂老侯爵回到了他的军队，亲自指挥这场战争，边境的迪德罗元帅也调派部队增援，罗伦斯上校、阚伦贝尔等人都被调来协助安蒂老侯爵，拉莫终于不得不和这些昔日的战友对决沙场，剑刃相向，往日的情谊湮没在了血泊中。

　　就在马勒的军人们渐渐陷入苦战的时候，他们等来了转机。一些年轻人自愿加入康斯坦大公的部队，为大公效命，这其中有农民的孩子、木匠的徒弟，也有二十来岁的青年贵族。他们都说，尤利艾斯的统治已让他们对宫廷失去了信心，而康斯坦大公在面对俄国入侵时所做的决定，赢得了他们的尊敬和信赖，他们愿意帮助大公赢得这次胜利。

　　拉莫和将领们高举长剑，在战场上殊死搏斗，攻占了一座又一座城池，在这样的辗转拼杀中，他的心也因为极度的疲惫而开始麻木，他不再去想奥古会怎么样，每天考虑的只是该采取什么战略，要怎样攻击才能制胜。仅有的空余时间，他就用写信来填满，给大公的报告，还有给公爵的信，尽管后者一封也没有寄出过，战争时期，通讯早就中断了。

　　拉莫再见到公爵，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了。让拉莫高兴的是，公爵看上去好多了。在林珞菲的搀扶下，含笑站在拉莫的营帐门口，就像是要给朋友一个惊喜，他也确实做到了。

　　“公爵！”拉莫快步跑过去，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了公爵，“我真高兴……真高兴！”他说。公爵能够平安回来，拉莫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尽管公爵的脸色仍然很不好，但比两个月前他只能躺在床上的时候，显然是好多了。

　　“我想我应该说，欢迎回来，公爵，公爵夫人！”拉莫愉快地笑着道，探身朝公爵和林珞菲的身后看了看，却发现少了一个人，不由得道，“请原谅，我本来以为还有一个人也会一起回来。”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拉莫。”公爵轻轻吸了口气，刚才，拉莫的拥抱让他感到有些气闷，但他决定什么也不说出来。

　　“不，你先等等，公爵。”没等公爵说下去，拉莫就匆匆打断了公爵的话，“我必须先知道的是，你现在怎么样？”

　　“就像你看到的，拉莫，已经不要紧了。”公爵慌忙笑了笑，回答。

　　拉莫微微皱眉，他注意到在公爵这样说的时候，一旁的林珞菲垂下了头。他没法说服自己相信公爵的话，但当着公爵的面，他没有再问下去，一边将公爵和林珞菲让进营帐，一边问道：“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尼奥呢？”

　　“出发的时候，弗利奥还和我们在一起，但路上得到了一个消息，艾菲特罗亲王已经悄悄潜回佐亚，一直在天鹅堡附近活动，很可能是要重投宫廷。所以，把我们送到大公的军营后，弗利奥就赶去了。”公爵缓缓说道。

　　“艾菲特罗亲王？”拉莫不自禁地拧紧了眉，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都让他厌恶，甚至是感到恶心，他知道尼奥为什么要急着去找艾菲特罗，也猜到等尼奥找到亲王，会发生什么，但是，有一点，他感到疑惑，“为什么艾菲特罗亲王会突然回来？难道他不怕陛下震怒吗？”

　　公爵摇了摇头，对于这件事，他也同样感到不解，艾菲特罗亲王给国王下毒，使得尤利艾斯在那样的痛苦中，一天天地走向死亡。如果艾菲特罗回到天鹅堡，国王不会放过他。

　　“上校！”营帐外，齐埃尔快步赶来，战争开始以后，他便又成了拉莫的副官，替拉莫传递消息、处理各种事务。

　　“什么事，齐埃尔？”拉莫站起身，问道。

　　“上校，刚刚听到的传言，说尤利艾斯三世已经于两天前驾崩，宫廷没有宣告此事，只是因为害怕动摇军心。传言是否属实还不知道，已经派了人去打探消息，但我觉得，您应该知道这件事。”齐埃尔仓猝地说完了这些话，尽管国王重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驾崩的消息还是来得太过突然，如果这是真的，国王的死会使得战局发生一些微妙的但却是至关重要的变化。

　　“我知道了，谢谢你来告诉我，齐埃尔。”拉莫沉思片刻，对齐埃尔道。

　　齐埃尔鞠了一躬，便退了下去。

　　“原来，这就是答案，公爵……”拉莫转过身，怔怔地看着公爵，目光已有些失神。不必说，艾菲特罗亲王突然返回佐亚，一定是和尤利艾斯的死有关，既然国王已死，艾菲特罗很可能想冒一次险，如果他能被没有了尤利艾斯的宫廷接受，他所失去的一切，权力、地位、金钱……都可能再回来。事实上，这个消息对于拉莫来说，并不能算坏，甚至可以当做是一个好消息，国王在这个时候死去就像是一个预兆，怀疑和猜测会像瘟疫一样散布开来。这真的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消息，但拉莫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拉莫，别这样，你应该相信，他已经足够成熟、坚强，能够承担得起这一切了。”公爵吃力地站起身，抬手按住拉莫的肩，轻声道。

　　林珞菲看了看公爵，她清楚他在说的是谁。奥古，佐亚年轻的王子，终于要独自担负起沉重的命运，尤利艾斯留给奥古斯都的，是一个战乱的国家和一个懦弱荒淫的宫廷。尽管尤利艾斯和奥古之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属于父子之间的感情，但林珞菲还是能肯定，父亲的死对奥古的打击一定很大，而在目前的情况下，他甚至没有时间让自己从丧父的伤痛中走出来，只能把所有的一切一股脑地都背在身上，无暇分辨其中有哪一些是已经透过他的身体，刺穿了他的心。

　　“公爵，如果我没有走近他，我会因为他的坚强和成熟而高兴，但现在，我却宁愿他还是那个不成熟的孩子，不高兴时可以砸烂他的镜子，对所有的人叫喊大骂，实在太累了，就不管不顾地离开天鹅堡，抛开这一切，忘掉他的身份、他的责任，还像从前一样喝酒狂欢，至少那时，他还能感到快乐……”拉莫垂下头，压低了声音，喃喃道。

　　公爵重重地叹了一声，确实，自从国王病倒后，奥古斯都的处境就越来越艰难，而公爵能肯定的是，对于王子来说，目前的情况还不是最困难的，更难的事还在等着他……

　　“上校，如果奥古能听到你的话……”林珞菲没能说完，拉莫神色间的伤惘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不会听到的……您还不知道吗，夫人？我们已经不再是朋友了，我曾经希望也许我们可以只做战场上的对手，但他已经把我当做了仇敌。如果他再见到我，他不会听我说话，他会直接给我一剑。现在，我和他之间，唯一能令他高兴的，我想就是我的死亡了……”

　　林珞菲沉默了，她不能相信奥古真的会想杀死拉莫，但是，拉莫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那样沉痛，他不是在说一个猜测或是一种可能，是什么让拉莫这么肯定，奥古会这样决绝，林珞菲不敢想象，但她知道，拉莫是不会轻易说出这些话的，对于和奥古的友谊，拉莫感到绝望，奥古显然也是一样。

　　这一天晚上，公爵留在了拉莫的军营。毫无疑问，公爵来到这里，对于康斯坦大公和拉莫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支持。斐迪南公爵的名字，在很多人的心目中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这也包括相当一部分边境部队的军官和士兵。他只要在这里，人们信奉已久的所谓的“忠诚”就显得有些站不住脚，对国王的忠诚是不是就等同于对国家的忠诚，这似乎已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即使是最坚定的保王派也没法质疑公爵对佐亚的忠诚，以及康斯坦大公保卫祖国的决心，那么，应该质疑的究竟是什么呢？

　　然而，尽管拉莫很高兴公爵能来，他还是不能不为公爵的身体担心。一开始，他以为公爵这次是恢复了过来，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情况并非如此。再次发作已经让公爵的身体大不如前，刚才，只不过是在这里坐了十来分钟，就已经疲惫得几乎支持不住，吞下林珞菲递来的大把药丸，公爵却似乎更不舒服了，离开的时候，他是完全靠着林珞菲的支撑才能站起身来。拉莫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离开，心里竟隐隐生出了一种惶恐，他开始意识到，这样下去的话，可能，公爵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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