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曼哈顿

　　接下来的日子，予湖像初次入住顾万雄的豪宅时一样清闲起来，表面上，一切如旧。只是再没有当初的淡定心境。好几次看书予湖总是走神然后开始发呆，从那次的离去，几近两个月，予湖再没有见到过他。这次他再不会像上次那样悄然出现，夺过她手中的东西，笑着看她懊恼讶异。

　　那么骄傲的人，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而她，倔强如她更不可能主动问及他的情况。每每欧阳状似无意的提及，她静静的听，却从未有过只言片语的回应。

　　予湖伤势痊愈，上官决定搬走。他俩在长岛绿树成荫的道路上慢慢的走着，一路无话，即将入秋的季节，这里的树木依旧葱翠夺目。据说这里的每一棵树都有它的独特意义，而这树下曾走过的有些人，其本身又何尝不就是一传奇。早期的欧洲王公贵族，后来的美国前总统罗斯福、肯尼迪家族，中国近代的权贵世家宋美龄，以及从华尔街起家的摩根家族，以铜矿起家的古根汉姆家族……长岛的世界闻名根本毫无疑问可言。

　　“这么久，从没见你提及过顾万雄。”上官清朗的声音终于打破一路的安静。

　　“我应该提吗？”予湖举起刚刚随手捞到的一片叶子，迎向透过层层密闭的树叶直泄而下的依稀阳光。

　　“你真是个狠心的女人。”上官的话没有丝毫褒贬，甚至不带任何情绪。

　　“我知道。”予湖放下叶子，看着上官，认真的回答道。她当然知道，她从来就是个没心肝的人。邵阳说过，杰生说过，顾万雄也说过……似乎所有她爱过或爱过她人都这样评价过她，予湖想自己也许真的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或者说像个刺猬，离得越近，伤的越深。

　　记得中学的时候，有个男孩子非常非常喜欢予湖，虽然知道她和邵阳的关系仍不死心，予湖对他也挺有好感，于是约他出来，开口就是：你别再喜欢我，因为我不会喜欢你。然后毅然而然的掉头离去。她没说出口的是：对于一个在感情上无法对等报答的人，你对她的感情就像给了她一把利剑，你爱的越深，也会被伤的越深。

　　她从不愿意伤害任何人，但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这笔账却那么自然的记到了她头上，她无法否认，也不想再否认。

　　“你真是个奇特的女人。”上官飞扬望着她，脸上丝丝研判，丝丝疑惑。丝丝探究：“你拥有那么柔弱的外表，却同时有着倔强的眼神，钢铁般的意志和一颗毫不动摇的心……那么矛盾的一切都糅合在你身上，却又不觉得突兀……也只有你，才能把顾万雄折腾成那样。”

　　终于说出重点，予湖沉默良久，终究开口：“他怎么了？”

　　“如果你不情愿知道，可以不问。”

　　“你都说了，我能不问。”予湖还是一贯的口吻。

　　“如果我没说，你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问，无论他是死是活。”上官的语气终于不再平静，连他，也觉得她不应如此，是她不对。

　　“我不知道。“予湖抬头，清澈的眸子对上他已被丝丝愤怒沾染的双目：”上官，你可不可以公平点，我为什么要对他一言一行关怀备至，我又凭什么？他从来不在我的预计之内，他强行的闯入，打乱我人生的一切计划，我难道还要对此真心言谢，因为他那高高在上，无人能及的所谓爱？还是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的物质上的赠予，抑或是他以爱的名义光明正大的禁锢？还是这一切都不需要，只因为他是顾万雄，只因为他想如此，我就应该匍匐着感恩戴德，铭记永生……上官飞扬，我不清楚你和顾万雄的关系，我也不想清楚，而你，也许以为，但却未必真正清楚我和他之间的一切，在顾万雄和我的关系上，无论我做了什么，怎样做，除了顾万雄，没有任何人能指责于我，包括你！”

　　一直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问，但最终还是抵不住内心的疑虑：“欧阳，顾万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欧阳微微一愣：“是不是上官对你说了什么？”

　　“很严重吗？”予湖只觉心瞬间被提得老高。

　　“前阵可能太忙，饮食不太规律加上天气原因就感觉有点不舒服，先生当时也没太注意，以为只是有点感冒没想到竟是伤寒，后来发现的时候已有了肠道穿孔的并发症，加上之前的胃出血……不过现在没事了。”欧阳小心翼翼的措辞，予湖只觉一颗心被揪得生痛。

　　胃出血再加上肠道穿孔，他是怎么挺过来的？予湖望着眼前躺着的人，应该是很难受吧，他在睡梦中也微皱着眉，那英挺好看的眉微微聚拢，那是他醒着的时候绝不会有的动作，在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即使有人用枪指着他的脑袋，他也能视而不见，却于敌人一疏忽间轻松化解，一直以来，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是冷静如斯。

　　他的这座房子位于曼哈顿最繁华的地段，是有名的樓中樓高級住宅，此时，站在他位于58楼的阳台往外看，整个曼哈顿尽收眼底，她刚来纽约时去的第一个观光景点帝国大厦近在咫尺，那时她一心想着要好好感受曼哈顿的风，从没想过会与近在咫尺的楼房的主人发生那么多的恩怨纠葛……

　　这里虽然没有帝国大厦高，但视野却极其开阔。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可见矗立在大西洋之中的自由女神，还有下城的金融中心和一大片宏伟建筑，稍稍偏转即可看到东河及宏伟的皇后大桥、布鲁克林大桥和威廉斯伯格大桥……

　　予湖记得刚刚在那透明的升降机里沿着笔直的第五大道依稀可见曼哈顿岛北端的尽头。在如此拥挤不堪的纽约，竟有如此四面景观皆收眼底的住所，难怪有人说有生之年要能在这里买一层真可谓不枉此生，而他一个人在此占了58及其以上的整整三层……

　　在如此的繁华之巅，世人皆只能仰望他的荣耀权势吧，但此时，透过那如浓墨重彩点缀的眉她却看到了他脸上那深深的孤寂。

　　予湖忆起曾看过的一部作品 男主角评价女角“你就爱钱。”女主角不以为然：“我要像你一样有钱，我也不爱钱了，我改爱人去。”男主角微微笑：“等你跟我一样，你只怕连人也不能爱了。”

　　不能怪顾万雄冷血，到了他这权势地位，遑论他人，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法爱了吧。

　　予湖一直以为自己会恨他，恨他的禁锢，恨他的强势，恨他让自己与杰生此生再无可能。但此时，看着那样的他，不久前还在上官面前掷地有声的话语再也无法重复，予湖不知道，那时，那些话她到底是对上官讲，还是对自己讲，兜兜转转间，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不知不觉中，眼前的这个人已深深的印在了她的心上，成为她心口的一枚烙印，擦不掉也抹不去，如果硬要擦去，自己也会因疼痛而死。

　　“予儿，予儿……”迷糊低哑的声音传来，予湖以为他醒了要什么东西，凑近前去才发现原来是在梦呓。

　　予儿……予……儿……“予湖愣了半响才醒悟过来他在叫自己。

　　”予儿“。轻轻的两个字，带着丝丝的亲昵宠溺，直如一双温柔的小手轻抚内心的最深处，从来，即使是父母和邵阳也只是予湖予湖的叫她，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那么叫过她。

　　予湖怔愣当场，他总是在她决意已定的时候让她沉沦。

　　”予儿“。无论她走到天涯海角，只怕此生再也忘不了此刻心头的悸动柔情。

　　予湖只觉阵阵胸闷无助，还是出去透透风吧，她起身还没完全站直手就被握住。

　　回头是顾万雄带着几分迷蒙的睡眼，记忆中他的眼睛总是锐利有神如鹰隼，这样带着丝丝迷茫无辜的神色，予湖只觉再也移不开眼睛，就那样定定的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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