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西北

　　读一个城市的区名，可以了解它的格局。哈尔滨分“园林区”、“动力区”，昭示新兴的城市职能；北京，“崇文区”、“宣武区”流露出帝都的对称与威严。而西安以古迹命名的“碑林区”、“雁塔区”无疑是十三朝都城留下古老的刻痕。

　　城内，28公里的城墙保存完好。（富有想象力的陕西人除了打算骑自行车飞跃壶口瀑布外，还计划在城墙上修建轻轨。）爱书法的人聚集在碑林描摹龙飞凤舞的石刻，遥响的雁塔晨钟依然是“关中八景”之一。

　　城外，黄土地下埋藏着无数举世惊叹或鲜为人知的秘密。黄帝陵，年年岁岁有海内外的炎黄子孙拜祭；武则天的无字碑任由后人评说女皇功过。历代帝王的坟茔大多暴露于今人的好奇或贪婪之下，只有他，始皇帝，在山一般的坟墓下静静安睡。骊山晚照，我们知道他在那里，知道那关于无数令人垂涎的珍宝的传说，但是不能、不敢打扰他的安眠。生前，他统一了度量衡和钱币，修筑万里长城；死后，设下了强大的军阵保护自己，世人只是看到一角就名其为世界第八奇迹。幽暗的兵马俑博物馆，扶栏下望那栩栩如生的秦俑，不能自已的惊佩这位皇帝的心胸壮阔和伟大的想象力。

　　时光在这里驻足。回溯，是记载6千年年前黄河流域“仰韶文化”遗址的半坡博物馆，始创于东汉的法门寺，华清池大雁塔是唐朝遗迹，城墙和钟鼓楼初建于明……或者，你还记得西安事变是那年发生？可以瞻仰一下蒋委员长仓皇逃跑的后坡。

　　风光绮旎的诗句和历史一同零落在西北干燥的沙尘中：“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她在城楼上远眺递送荔枝的车马吗？“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她的倩影印在水面上挥之不去。“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兴庆宫的盛宴还未结束，盛唐繁华如同环绕长安的水流已经干涸。

　　如今的西安，似乎永远是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树，灰蒙蒙的人。吸毒、小偷、妓女是它的三多。尘土飞扬的空气，没有暖气的寒冬；书店太少，公园太烂，人太凶……古老从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落后。

　　这个城市，对于我不止于于众多旅游景点，四年，衣食住行都紧紧依靠于此。琐碎的记忆中，商品纷繁的批发市场，学期之初呼朋引伴的同去，置办半年的生活用品，塞满比我还大的书包。有名的第四军医大学医院，每年冬天必定被送进去一回，死都不肯打点滴——只要不死总被扎上针头。美发店，熟识的年轻师傅手里忙活着，回过头来笑着请我等等。小小的植物园，郁金香花开的灿烂时节，是他为我拍照留影……

　　城小，仅有的两条繁华大街却似乎总也逛不够。品尝着西安特产冷饮“钟楼小奶糕”，慢悠悠的一家家店瞧过去，品评着衣服之类，说些有的没的——反正有的是时间，急什么呢。

　　曾经有人调查过10元钱在全国各大城市的用途，在西安的结论是：吃掉最好。本地人经营的小摊物美价廉。米线煮熟了端上来，所蘸汤料用炖好的肉汤炮制，放碎花生仁、芝麻、五香粉、胡椒粉等调料，再加上陕西特有的红油，鲜辣醇厚；烤肉多是1角5或两角，或肥或瘦，腰花板筋，请君任选；酥香的油膜，筋斗的涮牛肚……都让吃厌了学校饭菜的我们胃口大开。馆子多是四川老板当家，主营火锅，小意儿的体贴天下无双。奉送豆浆、柠檬水、水果；店里可以免费擦鞋；吃不了的菜可以退。每每，爱吃辣的人总会因为我厌恶肉类的腥膻味道而放弃通常的鸳鸯火锅，告诉服务员把鸳鸯锅的两边都放上三鲜汤料。一边，四、五个人涮牛肉、羊肉。另一边，留给我一个人涮各种蔬菜。而这样近乎宠溺的关怀，在我离开西安之后再不曾享受过。

　　从春天的菠萝开始，水果总是丰盛。春夏之交，最钟爱的杨梅上市，每天半斤吃上一个多月。草莓、桃子过后就是樱桃、荔枝，上火的东西不可多吃，当然要大家分享；西瓜、甜瓜是解暑佳品，半个搬回宿舍，勺子一人一把。柚子、柑桔和葡萄来了，临潼甜美的石榴最小也有6两一个。冬天，可口的猕猴桃不过几角一斤，可以大大补充维生素c。

　　……怀念西安20元租160本漫画的小店，在黄昏吮着一只甜筒，一包一包的往宿舍拎书；做贵妃酥的点心铺又出了什么新品种？番茄沙司配苏打饼最好。冬夜，散发着桂花香的稠酒温淳甜美，色如牛奶，最适合我这不胜酒力的小女子。

　　生命中最美最好的青春和这里的种种粘合在一起，不可分离。我想念的是一种生活，一种踏实而又闲适的心情。那不识愁滋味，敏感而丰富的年少呵……我并不是因为回忆西安才回忆大学生活，而是因为回忆大学生活才回忆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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