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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疼呢。
迹部撑开手掌,指间轻擦过表面粗糙而撩人的墙壁,缓慢地迈着步子。
还很漫长……
一步,两步……他在心里默数着这些步数,然后迈开腿,手指有节律地向前慢慢摸索,中指间已经开始火辣辣的疼了,可是他像没有知觉一样。
他只知道向前,却辩不清方向方位。
耳边,街道上喧闹的声音躁动,他偏偏头,努力用听觉去解析那混响中的目的般的节奏,一段静缓而细柔的音乐。
还在前面。
他在心里默念,再次开始他有些滞顿地触摸前行。
他睁大一双明亮而漂亮的眼睛,却没有光明刺激他的视神经,他什么也看不见。那双眼睛,就少了一丝神采。
手指从墙边擦下,迹部忽然站住。
神色淡漠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点愉悦。
他听见伴随那渐而明晰的歌声,恬静而悠长在耳边缠绕开来的,只是一阵零碎清脆的风铃声。
他知道是门开了,是里面的人仓皇的跑了出来。
就有些欣悦地扬起唇角。
“小景怎么自己来了,”他的脚步声在耳边停下,声音里抑不下混杂着惊喜的担忧,“管家呢?”
他伸开手向那声音的方向摸索,触到一副眼镜和耳边微长的发,又摸了摸圆形的镜片。
是他,没错。
迹部放松下来,满足地笑了笑。
“只有本大爷,怎么,碍着你了?”
手指忽然被捉住,迹部吃惊地动了动眼睛,反应过来时,触碰墙壁的那只中指被拉了起来。
“小景怎么不小心,流血了。”
他哑着嗓子说,把迹部的中指填到嘴里。
抵触般地缩缩手,迹部皱起眉,道:“本大爷又不是废人!”
“嗨嗨~小景是神,不是废人。”
他能感觉到对方笑了起来,声音里都是笑声。
“忍足侑士你个混蛋,本大爷疯了才会想来你这个破店。”
他从皮质的手套中抽出手。径直向前方的黑色走过去,第三步时停顿了一下,迈下两级台阶。
虽然看不见,可是没有一丝显得畏惧。
相反的,他抬着下巴,脚步稳而坚定,眼睛里写满无声的傲气。
“新的CD我给小景挑好了,立即带走么?”忍足没有跟上来,只在后面用微扬的声调问。
迹部冷哼了一声:“这就给本大爷下逐客令了?”
“怎么会……”忍足轻笑着,声音开始愉悦,“还想求小景多留一会呢。”忍足跟了下去,带迹部转过CD架。
“换了手套了,嗯啊?~”
迹部又开口问,声音似乎被室内的墙壁从外界喧闹中隔离开,伴着店内柔和舒缓的音乐,却更加清亮。
“小景好厉害啊,被人用眼看的都没有发现。”
迹部顿了顿,有些恼人地提高了声音。
“谁让你总是带一模一样的,笨蛋。”
“是,是~”
他最喜欢在忍足的CD店中消磨时间。
迹部的眼睛,从出生一就看不见东西,只能依靠其他感官来感知世界。可是像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即使是少了眼睛,生活也没有太大的妨碍--他从小就被保护着,被别人围在绝对安全的圈内。
他认识忍足的时候是在二十三岁。那时侯忍足早已是这个CD店里的老板了。他第一次来,是在管家的陪同下。
那时家里的女仆在这儿买了一张很老的CD,在迹部家中放,迹部恰好听到了,可是却不完整。女仆也帮又来问过,可是大概忍足太喜欢了,不愿出售。
迹部亲自去,却被这小小的不知何样空间吸引住了。
就像那一次,将灵魂丢在了这个地方。
“I have walked alone for a long time,
Just left my footsteps and footprints on.
Nobody knows where my soul is off to,
Maybe only you……”
那首歌一直在脑海中徘徊,迹部觉得像是渗进了心底了,从骨子里涌上来莫名的情愫,经久不绝。
然后他就和忍足熟识起来。
他的林肯停在忍足CD店的门前,摇下车窗,就能听见风铃清冷的响声,“叮当叮当~”,忍足笑着的嗓音。
有些沙哑,有些颓靡,有些诱人。
“小景,今天太阳太好呢~不过可惜,小景一来这儿,太阳就不敢发光了。”
他笑着,伸手触到忍足侧脸的眼镜,圆的规则的树脂片有些冰冷。
“小景,这些CD都是我挑出来的……”
他喜欢忍足对他说话,大概不怎么那些CD的介绍,只是完全陶醉而沉溺在那种优柔有些懒散的言语中,便会安心下来。
他听着CD,想着忍足的语言,关西腔带着玩世不恭的尾音上扬。
他害怕忘记忍足的语言,就好像忘记了他一样,让他又坐立不安起来。
“小景,今天怎么自己来了?”
迹部从深思中回过神来,闻言,脸上的神采忽地黯了下来。
“小景?”
大概是对这样的话语有些敏感吧,忍足心想,便走过来抬手蹭蹭他的脸,笑着补充道,“我只是担心你,仅此而已。”
迹部点点头,仍想说一句什么,可不知从何说起,顿了很久,才开口。
“本大爷要去美国治眼睛,明天就动身。”
他叹了口气,又皱起眉。
“那不是很好吗?” 忍足不解地问,同时从架子上抽出CD,自语道:“啊呀,忘了把这张CD给你了。”
迹部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愣在那儿。
他想,他应该离不开忍足了,哪怕是一天,仅仅是一天,他就慌闷地难受。可是一听到他,触到他,感觉到他在身边,就又安下心来。
只有他,才不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废人一个拖累。
迹部沉默起来相当有压迫感,忍足对此认识绝对深刻。他想,大概说错了什么了,又看向迹部。
这个人站在阳光后面,却仍旧无比耀眼。
“景吾,到底怎么了?”
忍足索性走上去,带他做下,把他的手拿起来放在耳边。
“本大爷是不是……很麻烦,需要别人全围着自己转,什么也做不到。”
迹部问,声音里的桀骜凌利全都褪去了,安稳到低落。
他愣了愣,随即领会到了迹部的意思。
“景吾,家人这么保护你,并不是把你当成负担,而是担心你受到伤害。景吾的眼睛真是可惜了,明明这么漂亮。他们这么做,只是希望你能更加完美。”
“有兴趣听我的故事吗?”
迹部点了点头,向椅背上靠了靠,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小时侯在大阪,姐姐就很保护我。,什么都不让我亲自动手。家中大扫除,我不用扫地也不用擦桌子,虽然是有仆人帮忙,但是她还是亲自给我收拾屋子。甚至看见我用刀子削铅笔,都会很担心地阻止我……
“我讨厌她,把我的生活用条条框框全都束缚了起来。
“小时侯和邻居家的孩子爬墙,还没轮到我时被发现,狠狠地被骂了一顿;独自一个人逗猫,差点被抓伤,姐姐啊,竟然关了我一天的禁闭……”
迹部听着听着,不禁笑了起来。
“后来呢?”
他问,忍足顿了一下,戴着手套的手伸到他的侧脸上磨蹭起来。
“后来,我就知道了,她,只是太爱我了。
“景吾也是。就是因为爱的太深,担心也会越深,越只会让你觉得沉重。亲人就是这样啊。所以听话,去美国治眼。”
迹部愣了愣,又问,“那你姐姐呢?”
“她啊……”忍足拿开手,犹豫了一会,笑了起来,“怎么小景对她这么感兴趣,我可是会吃醋的哦~”
“少说这些。”
忍足就是这样。
对别人还是身外的世界,怀着很重的警戒心。身上有很多另人费解的地方。比如说那副他总是带着的手套。
迹部能感觉到,他从来不拿下他们,并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双。
或许别人不太注意,可是迹部很容易就能察觉。
每当他和忍足谈起手套,忍足总是会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包括自己家人和背景,也很少提起。这次尽管说了这么多,可是就像讲述故事一样,唯一给迹部真实感的,只有那种模仿不了的亲切的语气。
他真是一个很难捉摸的人。
“你为什么要一直戴手套呢?”
“小景竟然发现了!你知道,一般漫画的主角,可不能随便换形象的,会影响人气啊。呐,小景你喜欢看漫画么?……啊对不起,我没有……瞧我这个笨蛋还是闭嘴吧。”
迹部顿了一顿,叹口气。
“你真是笨蛋。”
“恩,那晚上我把景吾送回去,不劳烦了。没关系的。”
“忍足先生,失礼了。还请您好好劝劝少爷。”
“没什么,我正好想景吾了。”
迹部喜欢听他说话,不管是什么时候,他的声音里都带着微有调侃的笑意,笑意中带着阳光,阳光里似乎有流淌着的温暖。
即使在一片黑暗中,也能感觉到光明的存在。
他在心里描绘着忍足的轮廓,用手指轻轻在忍足脸上划着,鼻尖,眉角,唇,都是他能想象的最完美的样子,半长发,眼镜,下巴,都带着致命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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