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纪事

　　“杨阁老乃朝廷肱骨，栋梁之臣，皇上哪里舍得让他空落落的告老还乡，不仅答应要专为阁老建一所书院，还将九亲王嫡亲的小郡主嫁给了阁老的孙子，以示恩宠哪。”

　　“嫁郡主算得了什么，那宝龄郡主地亲父九亲王已逝，舅家又不显，若不是还有圣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送去和亲了呢。阁老还乡，郡主又要远离京畿，还指不定会怎样。”

　　“倒是听说那个杨和风模样俊俏，便是潘安在世也不及他。”

　　“不过是个庶出的孙子罢了。若不是皇上探望阁老时见到此子在煮药，这好处还指不定要落到杨阁老哪个孙子头上呢。”

　　“想那杨阁老真真是个好福气，不只有嫡出的六个儿女，还有十几个孙子，恐怕神仙也要羡慕。”

　　吱嘎一声，杨府的大门打开，刚刚还在门外等待的闲话的管家们手持拜贴，踏着前几日杨家迎娶郡主时留下来的红纸，怀着主人们是否能够在阁老离京前聆听教诲的希冀涌向了门房。

　　－－－－－时间如流水的分割线－－－－－

　　"夫人辛苦了。"扶着夫人的手,杨和风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俊美无俦的面孔让几个新进的小丫头看失了神。还是宝龄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忍冬机灵的看座倒茶，转身后又给那几个小丫头飞了几个眼刀，腊珠看主人们又私话要说，就将几个打扫的小丫头们叫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忍冬侍立一角。

　　“哪里就苦了呢，”郡主笑道，只是并没有松开夫君的手，笑容却苦涩了些“老封君说的也在理，如今我身子重，服侍不了夫君，很该……”话没说完，一手却抽了回来抚摸自己大的让人感觉不正常肚子，天鹅般静好的颈子也低下来，声音就像是湮没在似有若无的哽咽声中。

　　“夫人郡主之尊，下嫁于我已经是委屈了，我又怎么会辜负郡主……”杨和风本就替妻子委屈，又怎么受得了她这样委曲求全的话，顿时急得满头大汗，只是嘴笨的说不到点子上去：“若我做了对不起夫人的事，就叫我天打五雷轰……”

　　“快住嘴，说的什么浑话呢，若叫人听见了，可是活不活呢？”宝龄赶紧抬手捂住丈夫的嘴，可脸上也掩不住一阵飞红。看到丈夫的双眉入鬓，一双桃花眼里恰如春水流淌，心口也不禁跳得快了些。

　　“老封君素爱热闹的，今个中午饭是自己用的，晚晌必要阖府齐聚，我们夫妻少不得又要到槐院应酬两个时辰。夫君且歇一歇吧。”

　　　两个小夫妻便趁着这时候宽泛宽泛，说些肚内孩子的趣话。

　　－－－－－晚饭前加一点背景介绍－－－－－

　　“老奶奶说了，郡主身子金贵，怕晚间席上闹到郡主，郡主不去也罢，”这个月常来传话的石榴又来了“老奶奶叫厨房另作了鸡丝粥和几样爽口的小菜”石榴顿了顿，特意提到“皆是没有郡主戒口的。只老奶奶说了，席面上有三太太的亲戚，所以缺不得十二少爷……”

　　石榴走后，杨和风皱着眉绕着桌子走了两圈，还是心烦的不行，保龄便劝道：“不过是一趟席宴罢了，不一定是三太太的意思，你早去早回就是了。”

　　杨和风是三爷房里的庶子。
　　三爷早年身子有些弱，只在吴地的老家里养着，娶了当地乡绅的女儿，生儿育女倒也和美。因听说父亲在京里的官越做越大，想着要去帮衬一二，谁知到了京城，身子骨反倒壮实起来，一连纳了三个美妾，日子过得好不滋润。只是杨远丘见了，想着老三院里太过闹了些，便做主给老三娶了个小吏的女儿作二房。自娶了这二房，别的不说，倒是儿女运旺起来，虽说二房奶奶一直未有身孕，几个丫环倒是接连的生，可喜坏了杨远丘，虽说夭折得也多，但到底仍有不少。这可急坏了留在吴地的三少奶奶（现在的三太太），指示仍得侍奉家里的老奶奶，嘴上甜心里苦，好不容易几年后听说京里的二房因挺不过难产去了，连忙央求了老奶奶说怕京里的二爷和孩子们没人照顾，希望能速速上京。赶到京里，二房虽说没了，但是留下了一院子的狐狸精。此时的三少奶奶全忘了当时咒小老婆不得势的事情，只恨死了的二房没魄力，给她留下这么多祸害。因不能叫世家出身的大少奶奶瞧了笑话，原来在吴地时的霹雳手段也不好一时施展出来。好不容易收拾利落了，竟然叫三爷又“偷”上了死去二房奶奶的陪嫁丫环，直把她气得个倒仰。幸得几个生了孩子的都色衰起来，三爷的身子又“弱”起来了。
　　那陪嫁丫环还没等为生下男孩觉得终身有靠就一命呜呼了。这个可怜的是十二少爷就是杨和风。杨和风自幼丧母，便和一群年老体残的下人长在一起，养成了一幅懦弱心肠，很是惧怕三少奶奶。若不是每年过年时，杨远丘都要每个孙子给祖宗上香，连杨和风自己都要忘了自己是少爷的事。到了上学的时候也不过使跟着家塾念了几个字，因他长得俊俏，同学每每都要生事，杨和风只一“躲”字了事，一说上学就生起病来。三少奶奶更懒怠管他。最后文不成武不就的杨和风因缘巧合下被皇上身边的太监瞧见，连太监也要赞一声好相貌。直至皇上下旨命他迎娶郡主，到洞房花烛夜他都是云里雾里的。
　　洞房花烛夜里，杨和风尝到身为男人的极乐，郡主也是柔情蜜意，曲意迎合。登时心里倒似进了蜜罐子是的。后来二人皆是“背井离乡”回到吴地大宅，小夫妻除了彼此之外并无相亲之人，互相扶持，感情更胜以往。
　　“快去吧，莫要晚了。”宝龄拿帕子拭了拭杨和风的额头，催促道。
　　杨和风暗暗叹气，不想叫妻人觉出自己的怯懦，说了几句“有事就叫人来唤自己”就往槐院出发。

　　－－－－－晚饭了－－－－－

　　“兰院真是没趣！石榴姐姐到哪个院子里不都是极有面子的人物，偏偏到兰院还要跪着说话。”一个穿绿的小丫头子不忿的甩着手里的帕子，走起路来也像是拧着劲一样。

　　“不过是见郡主时请个跪安罢了，哪里就受不了了。”小丫头子嘴里的“石榴姐”是个削肩细腰的美人，因当年选老封君使唤的小丫头们时，只她一袭石榴红的裙子衬的人格外水灵才改了名字。“况且我们是做奴才的，哪里算是什么人物呢。”

　　“不过和风少爷真是好模样，天上地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生成这样好的了。你说老奶奶会不会把姐姐指给和风少爷？不然怎么总让姐姐传话递东西？”

　　“你个死丫头，不知道从那学来的歪话。”石榴也不禁红了脸，一把拽住小丫头，作势要打。青萍连忙求饶，石榴的手放下来又抬起，理了理她微乱的头发，接着说“青萍也要改改脾性才好呢。”

　　名叫青萍的小丫头自己也爱惜的抚了抚，感慨地说“郡主的头发黑鸦鸦的，真是漂亮，你说她是不是也用了琶墨(假发)呢？她耳边的坠子也好看，我说必定是宝石的。”

　　“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宝石不宝石的？”石榴笑着点了点青萍的额头。“下个月，女孩子们要扎耳眼呢，等你有了耳眼再说吧。”

　　“啊～～石榴姐姐，那痛不痛啊。”

　　石榴快走了两步，回首笑看青萍即期望又害怕的样子，“偏不告诉你。”

　　－－－－－胎儿的热身运动及其他－－－－－
　　宝龄坐在窗前，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数着念珠。忍冬端来鸡丝粥，只听得一声叹息。

　　“主子可是为周嬷嬷的话？”忍冬到底忍不住了“再经年的老御医还有出岔子的时候呢，何况一个老嬷嬷？”

　　“就是，在宫里时，这样的事也没少见。郡主了可要宽宽心。即便是小小姐又有什么？郡主和郡马的日子还长着呢。”蜡珠也知道自从郡主有孕之后，老封君找了几个经年的生养嬷嬷看了脉都说是郡主肚里的孩子是小姐，前日请了吴地有名的大夫也说看不大像是少爷。也不知道杨家烧的什么高香，哪房哪脉都有不少儿子。太太奶奶们说起来不是说房里人少就是说郡主不像是有儿子的面相，纵然都是背着人说的，可也挡不住下人们的嘴。况且，人都说郡主肚里的胎儿太大，怕是生产时……两个丫环也好奇的瞧了瞧郡主的肚子，也觉得大得吓人……

　　“扶我起来吧。”宝龄注意到两人视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个丫环刚刚扶起宝龄，只听阿的一声，郡主的身子就软了半边，急得腊珠直问：“可是扭到了？”

　　外间给郡主看茶炉子的陈紫和山竹忙转进屋来，众人搀着郡主到床上，才发现郡主的裙子已经湿了大半……

　　－－－－－终于生了，我泪－－－－－
　　杨和风站在兰院的院子里，眼睛亮得吓人，明明没说什么话，嘴唇却干得起皮，没有像往常一样走来走去，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腿实在软得很，换个姿势就可能站不住。

　　堂屋里是老奶奶和三太太坐镇，两人一个念佛，一个低头不语。不约而同对里屋传来的尖叫恍若未闻。

　　三太太本以为夜半就会出“结果”，可都块天明了，郡主叫了几个时辰也不见孩子的影，便对老奶奶说“娘且歇一歇去吧，娘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儿媳在这守着就成。”三太太见老奶奶点了头，又转向杨和风说到“和风扶奶奶回槐院吧。”见杨和风一根木头似的也不应一声，就皱了皱眉，还要教训几句。

　　老奶奶挥手止住了三太太的话，声音嘶哑的说到“便叫他守着吧，毕竟是头胎。”

　　老奶奶走后，三太太端起了茶杯，整好以暇地用茶杯盖拨着茶叶沫，笑看着杨和风说：“这女人生产，就是鬼门关里走上一圈。何况郡主的胎儿虽长得好……”三太太喝了口茶，好像要润润喉似的，心里暗赞这上贡的龙井茶和青釉温润的好茶杯“和风你要宽心啊。”

　　三太太看着杨和风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自己，就像是魔怔了一般，有点不自在。此时里面传来周嬷嬷的声音：“看到孩子的头了！”杨和风竟像是没听到一样，还是看着自己。三太太接着说：“你也知道，周嬷嬷都说是女孩，你也不要难为郡主，毕竟是金枝玉叶……”此时，又传来周嬷嬷还惊乍喜的声音“恭喜郡主郡马得了个公子！”

　　三太太原本的一句话噎下去，一时间只说了句“老奶奶听了必定欢喜”，把茶杯放回桌子上。本以为会把孩子抱出来瞧瞧，可半晌过去，里屋的郡主居然又叫了起来，更加有气无力。

　　忍冬抱着包好的男婴出来，讲了三太太只说“周嬷嬷说还有一胎。”老奶奶亲挑的两个奶妈子马上接了过来。忍冬瞧了瞧便又回去了。

　　郡主的声音时断时续，时强时弱，三太太的茶也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二太太和四太太也结伴而来，加上几个少奶奶，本来想在兰院用餐，可几个新媳妇和陪嫁丫鬟的眼神不住地往院子里站着的杨和风瞄去，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都板着个脸。这午饭就散了。

　　折腾到当天子夜前，郡主终于又生下一个哭声嘹亮的女孩。

　　消息传出屋时，杨和风扑通一下倒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