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浮云

作者:则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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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月镜花


      终南山下太平村,太平村里逍遥人。
      云梵看着一望无际的广阔田野,清风拂面,带来泥土的清香,感到心情一阵无比的安宁。
      田间隐隐可见忙碌着劳作的身影。远处青山连绵不断,抬眼望去,青翠蔓延,碧色浓郁,让人见之便觉得一阵舒畅。
      云梵闭目,凝神去倾听。
      清风从田垄上吹拂过,天地间变得那么的静谧,“呼呼”的风声回荡,无比鲜活的,勾勒出近处的草海的波澜、远处山峦的树浪。
      心情无比震撼的又无比平静,强烈的矛盾激荡着整个灵魂……这种久违的感动让云梵感到一种生命涌动的无上美好。
      就仿佛初生之时。
      这样子全然的安宁,又有多么长的时间不曾拥有过。
      从蜀中出来,云梵一路沿秦岭山脉向东行走。她且走且停,等到了终南山南麓之时,见此美景想要落脚,已是洪武十四年夏了。
      太平村只是一个非常非常小的村子,全村上下只有三十二口人。因为地处偏僻,所以人烟稀少,但是民风尤其淳朴。云梵常觉得,与其说是一个村子,倒不如说这是一个家庭。村里的每一户之间都是那么和睦相助,全村自给自足,远离尘世,就像一个活生生重现在眼前的世外桃源。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从现在起,就享受着这样安宁的生活吧。
      沾衣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想到收留自己的、那样热情的吴大叔和吴大婶,云梵不禁再次微笑起来。
      那是一种全然的淳朴善意。
      每日她都帮大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但是大婶总是觉得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愿意让她吃苦受累。云梵心中好笑的同时,也不由得多增添了一份感动。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凭借她后天极境的修为,去干比如像做饭啦,烧柴啦之类的事的话,也是笨手笨脚,只会添乱的。
      原来她真的就是一米虫啊……
      云梵只觉得心中充满了幸福的感觉,这样子有人真心诚意的牵挂她,心疼她,哪怕日子清苦,也是无比快乐的。
      收敛起所有的功夫,收敛起所有的从慈航静斋的教育里得来的一切,就这样,干干净净的,做一个普通人。
      因为这样的完完全全的放松着,不必担忧任何事情的时候,因为这样有人真诚的对她,她也能真诚的回报别人的时候,因为远离了江湖的残酷颠簸、人心难测的时候……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是极为珍贵的。
      半年的时光一晃而过,待云梵察觉的时候,已经将近年关了。
      洪武十五年,这新的一年将要来临。
      天寒地冻。
      虽然云梵并不觉得冷,但是她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吴大婶的唠叨,还是穿上了厚厚的棉衣。
      小年夜的时候,是送灶王爷的日子。云梵虽然有所耳闻,但是在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习俗,所以初次经历,云梵觉得特别的新奇。
      一切就像到达了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么新奇,那么美好。
      新的灶王画已经贴好,但是对联还是没有写就。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是不识字的农民,只有村尾的王大叔是曾经读过书的,所以写对联什么的任务,全部都交给了他。
      雪花细细碎碎的落下,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当云梵敲开王大叔家里的门的时候,开门的是大叔的十一岁的女儿平安。
      “云姐姐。”下意识吃惊了一下,平安有些拘谨道。十二岁的云梵慢慢脱离了原来的粉雕玉琢的可爱,已经初露原著里靳冰云身为“十大美人”的美丽来,让小姑娘面对她都有些不自在。
      这一点云梵也清楚。但是前世的她容貌只是平平,也没有处理他人对她这种态度的经验,所以也是无可奈何。
      “我是来拿对联的,”云梵微笑道,“大叔写好了吗?”
      “哦。”不知为什么平安今天有点心不在焉的,此时屋里传来王大婶的声音,“是云姑娘吗?”
      云梵再次无奈。大人都喜欢称她姑娘姑娘的,显得很生疏的样子。
      推门进来的瞬间,云梵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血腥味。
      这让她忽然戒备起来,而后又失笑,这大过年的,可能是宰了头家畜吧。
      然而看见屋内的景象,就让她小小的吃惊了起来。
      房间里的卧榻上,躺着昏迷着的一个容貌清秀,甚至有些英俊的年轻人。
      但这并不是她吃惊的理由。
      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很轻微很轻微的东西,让她莫名的感觉到熟悉!
      云梵而后感到,这个年轻人受了不清的伤,他的身上包扎着不少的伤口,然而更严重的,应该是他的内伤和他中的毒。
      据王大叔说,这人是平安在村子北面发现的,当时他浑身上下都是鲜血淋淋的,平安不忍心他就此死去,就把他带回了家。
      这点云梵可以感觉到。太平村的人,都有一颗很善良很淳朴的心灵。
      王大叔说:“我虽然给他把伤口包扎起来,可是他的血都是发黑的,应该是中了毒……”
      何止是中毒。这毒恐怕还不是一般的,而且中的量很多,若不是这个年轻人应该用内功逼出了不少,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是一个江湖人。
      江湖人就代表了麻烦。
      云梵冷静的这么想着,可是随即又觉得,自己难道就不是一个麻烦吗?太平村的人会那样坦然的接纳自己,为什么不会接纳别人呢?
      到底自己还是有些卑劣呢……和这样单纯的人比起来,有些让她感觉到无地自容。
      云梵深吸一口,道:“他的毒,我会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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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那个人的情况很严重,但还不至于让云梵也得棘手的地步。
      除了自身可以对症下药以外,她还在包袱里随身携带了抑制毒发蔓延的静斋秘制的药物。
      ——至此,云梵才切身感觉到,慈航静斋医术的高深莫测。
      但是有几味药材在这里恐怕难得找到,稍微稳定了他的情况,云梵决定,还是运功帮他驱毒。
      梳理对方混乱无序的内息,由于这人的功力要比她高的缘故,云梵处理起来颇为费力。因为对方昏迷之中,所以也没有下意识的抵抗,一个多时辰的全神贯注,她的额头上都已经隐隐见汗,才平复下他筋脉里的躁动。
      收手之后,云梵看着年轻男子苍白的脸色,不由陷入沉思之中。
      到底他让自己感到熟悉的原因是什么呢?
      不是相貌的原因,搜寻了自己所有的记忆,在自己的记忆中,也没有人和他长的相似的,何况这种感觉并不是基于容貌这种比较表层的因素,而更像是灵魂的某种熟悉。
      还是想不通。
      况且这人功力要比她深,虽然境界什么的,现在他昏迷也看不出来,但是无论如何,此人应该也达到高手的程度,而且能把他伤成这个样子的人也不会是无名之辈,到底是谁将他弄成这副样子?
      云梵摇摇头,转身就走。想不通就让它想不通吧,夜已经很深了,她要再不回去,吴大婶又该着急了。
      以至于,她没有看到,年轻人在她转过身去后悄然睁开的,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云梵离开后,他睁眼冷漠的看着天花板,陷入冗长的思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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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自己好歹是身为大夫的责任,第二日云梵醒来之后,依然决定去寻找一些帮助那人恢复的草药。
      大雪到现在还没有停。一夜的雪断断续续的下着,整个大地都是一片银装素裹,远处的终南山也变得银白模糊,几乎要和天色融为一体。
      树枝上积满了厚厚的雪层,像是披上一层白衣。
      天地苍茫静谧。
      凉意透体。心情那么的沉静,就像静静下着的雪。
      如斯美景。
      因为想到恐怕要上山,穿成一个棉球的话,只怕会行动不便。云梵将厚厚的棉衣脱下,在吴大婶还没发觉的时候,像做了亏心事一样的匆忙逃走。
      吴大婶的唠叨……绝对是她承受不了的可怕啊……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云梵的心中因此感到了淡淡的温馨的暖意。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因为害怕被发现之后的唠叨,她所错过的,是她对于这些、已然成为了她的亲人的人的,最后一面。
      回首之时,一切已成水月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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