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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挣扎
耳边听见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言静庵突然飘身而起,姿态行云流水般优雅翩然。几个起伏之间,便已立在头顶上的山石上头。
云梵的目光不禁追随而去。
抬头不必刻意去寻找,如此翠色的山间林里,只有那抹白衣仙影,悄然独立,像是从红尘之外降下的谪世仙人。
她有着世上最美丽的容颜,有着世上最优雅的姿态风度,有着世上名列前茅的武学技艺,有着世上皆为叹服的聪明智慧,有着世上……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的坚韧强大的意志。
一人风采,倾尽天下。
云梵有点恍惚的想着。记得在原著里,庞班,烈震北,浪翻云都对言静庵有着极其高的评价。而这些年来,说什么距离产生美感,那么没有距离的话,这种美感怕是已经翻了无数倍。
一个那么完美的人。
多年的相处并不能产生审美疲劳,反而将一个人的影响深深地印在血液骨头中,印在灵魂里。
可是……
袖中的双手已握拳到发白。云梵低下头,垂睫盖住了严重的浮动。她没有言静庵的那种仿佛飘忽的轻功造诣,也遏制了想要模仿的念头,转身一步一步的,从山石边拾阶而上。
云霞飘渺,围绕在那人身边。
山脚下的景色模模糊糊的透显出来,依稀可以看到成片的建筑,隐隐有小小的黑点在空隙间涌动。而山巅之上,临渊的孤绝险地,站着俯览众生的仙子。
走近以后,云梵看到远处的山壁旁边屹立着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密密麻麻的刻着许多许多字,云梵未细看却直觉有一种凝重而庞大的气压扑面而来,厚实到令人窒息的地步。
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她的脸色隐隐发白。这样子强大的气势……绝对绝对有给他那样子威压的天下第一高手的庞班的十倍不止!
但是那不是一种恐惧……而是一种浓厚而沧桑的感情,仿佛沉淀了很深很深的历史底蕴,很长很长的时间洪流的积累,让一种深厚感情停驻在此刻。
“小冰云,来。”
言静庵回头呼唤她。逆光的那人看不清样貌,仿佛连她的终身轮廓都已经模糊,只可窥见光芒蕴发,形成五彩的华光,仿若天女降世,那么的崇高,那么的圣洁,那么的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贴近却害怕自身亵渎。
云梵只觉得轰然模糊了一直都算清醒的神智,只觉得想要靠近她,想要看着她,想要陪伴她,想要追随她……
“……师父。”
模模糊糊吞下了下意识想要呼喊出生的那句“妈妈”,云梵抬头在近处看着言静庵美丽的容颜。不知不觉之间,她对自己已经有了如此深刻的影响,模模糊糊之间,云梵只感到心里有一处地的晦暗终于清晰光明了起来。
“小冰云,你可知道这慈航静斋的来历吗?”
云梵点点头。
东汉年间,正是佛教传入汉朝的时间。正是此时,慈航静斋的开派祖师地尼有感佛法开始徐修行,突破《慈航剑典》最后的死关,最后得证大道。
而上千年来,慈航静斋人才辈出,一直本着渡己、渡人、渡世的宗旨,在乱世之中选择真龙天子,匡扶天下,以结束乱世为己任,并以此增加人世阅历,提升修为,以期可窥天道。
这是云梵在慈航静斋十年来所受的教育所知的。然而另一方面,来自前世的记忆却给出了其他的答案。
虽然云梵前世一直都是卧病在床,但是二十一世纪的科技发展程度也是非常可观的。从网络上诸多其他人的言辞之中,云梵知道其实慈航静斋是不大待人见的。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一边是另一个时空中的冷眼局外人,一边是挣扎在命运之中的红尘客。这样强烈的分裂和对敌,让云梵的情绪一直处在双方无时无刻的纠缠之中。
言静庵问她:“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她的身后是屹立的巨大的石碑。云梵屏住呼吸,这样站在近处看才看清了石碑上刻着的字。令人惊讶的是,石碑上的密密麻麻的字并非出自一人手笔,而是许多种许多种不同的字迹混杂而成。而且,以云梵多年来练剑的经验而言,这些字并非工匠刀刻,而是以剑刺成。
每一句都是一个笔迹。有佛经中的原话,也有简短的感悟。有笔锋转折之间的锋利,也有潇洒行云般的淡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给人不同的感悟,云梵只觉得脑中浑浑噩噩,模模糊糊,直到所有的感情慢慢归隐,沉静,留下一片广漠而浩大的虚无。
云颠之上,天下俯览。
云梵震动了一下。在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之时,那种洞察一切,俯视一切的感觉忽然一现即隐,大地苍生的感情汇聚,然后沉默消散,茫茫然一片沧海桑田变幻,来不及感受浩大,就已感受到满足。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只听见言静庵慢慢的说:“……慈航静斋千年来有过许多了不起的先祖,她们有的名垂青史,有的却默默无闻。”
“乱世之时,慈航静斋会以匡扶天下为己任,此时便会有出色的静斋弟子踏上江湖寻找真龙天子,然后尽一生权利来帮助他平息乱世,还天下以安宁。”
言静庵的声音飘渺,像是要被风吹走之后再回旋一样,“千年来的沉淀,虽然慈航静斋被奉为天下两大白道宗师之地……但是静斋对于弟子门人的来去管理的如此严苛,小冰云你知道为什么吗?”
“乱世出英雄,殊不知其实英雄也会造就乱世。”言静庵的声音愈转坚定,云梵与她相处十年,从未听见她如此坚定到决绝的语调,几乎如金石掷地,声声铿锵:“天道在上,可是生灵涂炭。危急之时我们匡扶天下,可是世道已经安宁,但是总有人的欲望毫无止境,想要挑起纷争……”
“一旦纷争起,必定生灵涂炭……可是,”她的语调微微悲哀,“千年来许多出色的前辈们,她们一辈子老死静斋,只能从这里看着山下的苍生,虽然这样,虽然只留下着石碑上的只言片语来记住她们,但是她们无怨无悔。”
无怨无悔。
那么深沉的、毫无自私感情的挚爱。
云梵心中慢慢的像是充满了什么,不是激烈的,而是一种漫长的发酵的情感。像是知道重生的她那时对于这个世界那么的新奇的感情,像是因为有了健康身体学会了轻功之后忍不住满山遍野的奔跑跳跃的欢喜,像是那时看每一花草树木都会产生的喜爱……那是对于世界的、单纯的热爱。
所有的激烈感情慢慢在言静庵眼里平息了下去,那么静好的外表,底下却是那样坚定执着、几乎殉道一样的决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太耀眼了。
不是阳光,而是言静庵本身强烈的人格魅力。
虽然十年来已经领略许多次,但是每一次,都给自己带来攻城略地一样的震撼。
云梵有些绝望的闭上眼。
这是不是言静庵故意的,是不是她特意造就的,她的险恶用心什么的云梵已经完全无法去贯彻思考。她想,就算知道是言静庵特意给自己挖下的陷阱,她的感情恐怕还会全身心的叫嚣着自动跳下去。
不愧是师父啊。
理智这么思考着,随即在内心苦笑。
终于是“师父”,而不是“言静庵”了
因为……云梵一直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对这个世界有用的人。
这是上一世深埋的愿望,当成为躺在病床上只会让父母操心的自己,当父母在自己眼前露出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痛苦,当哪怕成绩优异的自己却不能坚持读完大学找到工作……
她总是想,等自己可以工作,这一切都好了。
父母不必再为她庞大的医药费发愁,她也可以挣钱来恢复这个被她几乎拖垮的家庭。她几乎都想好了,就算找不到工作,也可以就待在病床上成为自由作家。她会好好的用心的去写作,要成为了不起的作家,然后……
多么美好的愿望,多么天真的愿望。
当现实来临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是如何的幼稚。最终最终,还是自己成为了累赘一样的存在。
愿望有什么用?自己还是没有完成。
安慰有什么用?父母还是那样伤心。
——以身殉道。
云梵不知道言静庵如何看穿的,也不知道她是出自善意或是恶意……但是不可否认的,冷眼旁观的的理智说,她的心正在慢慢动摇,言静庵抛下的这个“诱饵”让她依然欲罢不能。
因为那关乎着云梵属于过去时那个世界最根本的存在。
她放不了,放不开,放不下。
也……不愿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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