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记

　　我的姐姐叫妩尊，是临安城的花魁，促成我们这段姐妹缘的是一块桂花糕，对于一个数日滴水未进濒临饿死的人来说，一块桂花糕足以让我跟随她左右。
　　姐姐常问我，怜儿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不假思索地答到：“有吃不完的桂花糕，当然也需要一口喝不完的井，蜀云阁的桂花糕噎人。”姐姐笑：“你的心倒蛮小。”
　　蜀云阁是姐姐和我的住处，更是无数个像姐姐一样的女子的住处。而怜儿是姐姐捡我回来赐的名字，姐姐说，颠簸流离，女儿苦，你叫怜儿吧，希望你以后能博得更多人的怜惜，这样后半生才算安逸。
　　我利马回答道：“有姐姐疼就够了，不需要别人。”姐姐抚着我的脸颊，纤长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细眉：“傻瓜，姐姐哪能照顾你一辈子，怕是连姐姐自己都顾不了。”
　　果然，不出一年，姐姐便自缢去了，我记得她最后一个客人是京城里的大官，整个蜀云阁都没人愿去服侍他，似乎说他癖好特别，结果他点了姐姐的牌子，奇怪的是姐姐并未推辞，或者她知道推辞不掉，更或者她早想死，借着这件事给自己离开的决心。
　　那夜姐姐房里不断传出尖叫，是姐姐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凄惨绝望，似乎所有人都有所准备，并不觉得惊讶，安然有序地忙着自己的事，我去求妈妈，让她派院丁进去救救姐姐，妈妈无奈道：“那是京城里的爷，我惹不起。”
　　青楼里的女子，即便再美再富贵，骨子里比任何人低一等，死了犹如街边的母狗，少了一个乱产野种的货。
　　可是我不懂，我跪在妈妈面前抓着她的衣襟嘶声道：“姐姐她要死了，求求你，去救救她。”
　　妈妈嫌我影响了生意，挥手让院丁将我掳进后院锁了起来，清晨大家又各自忙着入睡，便忘了放我出来，这样直至拖到饿得我两眼发晕，门，才开了。
　　院丁说：“快出来，你姐姐死了。”
　　我踉跄地奔出，天是黑着的，凭着感觉这应该是第三天的傍晚，我没有被饿死渴死，姐姐却死了。
　　我奔向她厢房，门口拥着人，有妓女有嫖客，一双双眼里透着好奇，偶尔有同情夹杂在里面，也被一种无奈的表情掩盖了过去。似乎都知道我和姐姐的关系，人群闪出一条道让我进去，屋里没人，只有悬在半空中的姐姐，那些看热闹的人不敢进来，女人晦气，死女人更阴气森森。
　　我走到姐姐面前，抬头望着她。
　　死人很恐怖，很丑，姐姐也一样，舌尖微微露出来了点，面色铁青。我注意到她胸前的琵琶骨，被什么东西咬得血痂凝结成一块，鼻子一酸，眼泪流下来，我带着哭腔望望门口：“你们谁帮帮我，把姐姐放下来？”
　　人群散了些，剩下的看好戏般等待着我一个人如何把死尸从房梁上放下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