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若寒轩

　　飘飘然的听着月儿有如滔滔江水般的崇敬之情。连绵不绝的赞扬略过。
　　随着人群在繁华的街道上走走看看，不知拐了几个街角，突然一阵另人反胃的香料味迎面扑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小月也以手抚鼻。
　　抬头望去，街道两旁都是鎏金阁楼，五色丝衫的妙龄女子依靠栏杆甩着手绢，笑嘻嘻的向着来往的行人扔着糕点。扭动的蛮腰在轻纱包裹下若隐若现，令人想入非非。不用小月解释，我也知道这是烟花柳巷之所。
　　没等我扭头回走，一位体态丰盈的老鸨就迎向了我，一把拽住我的袖子。过于浓烈的胭脂香冲进鼻子，引起一阵眩晕。
　　“呦，这位公子怎么走啊，不到我们暖春阁坐坐啊！公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啊？我们这儿有......”
　　不等我开口，老鸨就开始了本店特色介绍，一边说一边将我向门口拉扯。
　　“你放手！我们家公子为人正直且有妻室，怎会去你们那龌龊之所！放手放手！”小月见她手不松，急了眼。
　　老鸨不满的瞪了小月一眼，哼了一声：“龌龊？小蹄子，别在这儿吃不到鱼说鱼腥！我们阁里的姑娘可是了得，就连这当朝宰相还到我们这儿赎姑娘呢！就连这儿伺候的丫头也比你这小蹄子强！少在这儿狗眼看人低！”
　　见小月脸气得通红，作势上前要与老鸨理论一番，我忙挡在小月身前，一拱手，微微笑道：“老妈妈，何必跟小童一般计较。做生意，以和为贵，别冲了喜庆！”
　　老鸨见我口气和善，涂满厚厚白粉的胖脸立马堆出假笑：“还是公子通情达理！既然公子已成家立业，不如到阁里来选个伺候的丫头。”又瞥了眼月儿，“公子放心，绝对这个小蹄子强！”
　　我冷冷一笑：“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我倒觉得这个小童很是了得。”
　　听我语气一冷，老鸨忙压抑住自己的傲气，示好的说道：“公子说好就是好！公子请，喜欢哪个丫头，我亲自给公子送上府！”
　　我回头看了眼月儿，示意她跟上：“走，跟来看看有什么好货色。”
　　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大厅，浓烈的牡丹香与酒精发酵混合在一起漂浮在空气中，隐约还能听到楼上传来的女子嬉笑声、追逐的脚步声与伴着古筝的婉转歌声。颓废荒淫之所，吸引着来往的有钱人在此打发无聊的时光，填充空虚的情感，追求精神上的片刻欢愉。堕落，由此开始。而这里的女子强颜欢笑，被人唾弃。或许只因生存，或许因追求短暂的光鲜，或许因膨胀的物质追求欲......面对在我面前走过、不停抛媚眼的妖艳女子，我只能为她感到惋惜。
　　我坐下，看着老鸨向下人吩咐几句，不一会儿便上来几个身材玲珑，但相貌平平的女子，一字跪在我面前。
　　老鸨对我笑脸相迎：“公子，这些丫头是出阁的姑娘们留下的，公子瞧瞧有喜欢的吗？”
　　我假装一怒：“哼，主子不要的还想送上我府？脏了我的门！”说罢，偷偷看了小月一眼，见老鸨难堪，小月脸色稍作缓和。
　　老鸨脸色一僵，立马道：“也有几个自小领来在后院烧水做饭的粗使丫头。公子若不嫌弃，稍等片刻，我叫她们出来。”
　　我点点头，像模像样的端起杯品茶等候。别说，这碧螺春真不错。
　　月儿在我身后小声的说：“公子谢谢你。月儿气消了，咱还是离开此处吧。”
　　“气消了？我气还没消呢！当着主子面就骂仆人，这不就是骂我吗！别急，不管她带什么丫头，咱都让她难堪。”我气哼哼的说。
　　不一会儿，四个粗布丫头被带出来，一字跪在我面前。我起身，来到第一个面前，懒洋洋的说：“头抬起来。”
　　粗布绿衣女子怯生生的抬起头，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目光十分不自然的在大厅里来回扫着。紧张的模样，我相信这只是个粗使丫头。
　　老鸨跟在我身后，依旧嘴不停地说着：“这个是小绿，厨房烧水的丫头，很勤快。公子若喜欢，奴家就给个便宜价，二百两可好？”
　　我未言语，也未在她面前停留，走到第二个丫头面前，不禁皱了眉头。
　　第二个丫头的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黑乎乎的泛着油光，身上还散发着一股煤炭味儿。臃肿的身躯匍匐在我脚下，头发也是油光光的缕缕搭在脑后，别说梳理，清洗还是未知。
　　本能的想远离这个脏兮兮的丫头，但不知，我又非常想看看她的模样，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牵扯住了我的步伐。
　　“这是胖丫，是我在街上捡来的一个要饭的丫头，从小就胖，能出些重力气，打水劈柴啊都能干。公子喜欢，四十两就好。”若是个勤快的丫头，老鸨出价也不会这么便宜。恐怕是饭量过大让老鸨难以支撑了。
　　“抬起头来。”我说。
　　胖丫缓缓抬起头，没有像第一个女子小心翼翼，她仰起黑乎乎的胖脸，直视着我的双眼，眼中充满期待。我看着她，失神。
　　几乎成缝的小眼，软塌塌的大鼻头，还算好看的樱唇......为什么？为什么是这张面孔？为什么是这张曾经让我自卑无数次的面孔？为什么又会在这里相遇？
　　我想苦笑，老天开玩笑的把我送到这里，又恶作剧般让我遇见前世的面孔，让我面对这张面孔无论在哪里都是悲惨的经历。这，只是偶然？
　　我望着胖丫，轻声问老鸨：“这丫头多少钱？”
　　“只要四十两就可！”言语中掩饰不住的欣喜。
　　“月儿，给她四百两。”我依旧平静的说着。俯下身子，不去理会胖丫诧异的眼神，拉起她红肿皲裂的胖手,微微一笑：“走，我们回家。”
　　胖丫，脸红了。月儿，蒙了。老鸨，傻了。
　　我拉着她的手，没有理会大厅的霎时寂静，没有理会老鸨涂满粉的苍白面孔上因兴奋而散发的红光，只是，轻轻的拉着她的手、缓缓走出暖春阁。指尖的锐利突兀的摩擦，是她双手突起的硬茧。好久，月儿才追上我。
　　月儿见胖丫脸一直红着，忙把她拉到一边，对着她耳朵轻轻说了几句。胖丫惊讶的扫视了我一圈，紧接着，脸更红了。她低下头，轻轻的说道：“谢谢小姐。”
　　我轻笑道：“妹妹哪里的话，姐姐见你很是有缘呢。留在我身边也能比阁里闲适些。妹妹不用对我尊称，今后叫我若儿即可。还有啊，胖丫这名不好听，依依如何？”
　　胖丫已是受宠若惊，忙点头。
　　“那好。月儿，带着依依去换身衣裳，找个地方给她打理一下。我在前面那家雅贤茶馆等你们。不用着急，我也先去逛逛。”望着月儿略带担忧的眼神，忙补充道：“不会乱跑，不会再凑热闹，不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望着两人拐过街角，消失在人流中，一直压抑住的眼泪，轻轻流下。流泪，或许只是为了证明悲伤不是幻觉。
　　低着头走着，不想让人们注意我的丑态，泪水却不停地滑落。依依这张面孔为何要受这么多的苦？为何不能幸福？无论哪个国度，哪个时空，永远被幸福排斥着。无论多么努力，多么隐忍，只会遭受人们排斥，幸福也永远只会隔岸观望。渴望过的，从未拥有过，谁说幸福只是感悟？哪怕这只是人们所说的镜花水月,空中楼阁，我也渴望片刻的拥有。
　　当我回过神来，已在被人群挤出的小巷中走了好久。擦干泪水，下定决心好好对待依依，挂着自信的微笑回转身，准备走出寂寞孤独的小巷，而这时，我的笑容突然凝固。
　　一个黑衣人已拦住我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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