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卿

　　静谧的夜晚空中一片死气沉沉，没有月亮，只有那三三两两的星星，高高挂在空中。星空下一间竹屋，外面围着光秃秃的土坳篱笆，小院中杂七杂八摆着些铁器家具。丁大壮躺在院中石桌上，肚皮朝着黑夜，思绪流转。

　　从小在巫邪村长大，义父母在他八岁年纪双双去世，自此孑然一身，独自生活，没有足够的银两去村上私塾上课，同村小孩读书的年纪，丁大壮就在为着生活发愁。日常打猎砍柴，卖往镇上，他觉得自己是享受着这般自由且无拘束的生活。

　　暄伯见这孩子可怜，平时自然多多照拂，请了位算命先生说：

　　“士，与仕同音，名字取的文气，读书人的意思，却靠着劳力过活，当取个诨名，与运气相佐，待到时机成熟，能成仕人。”

　　于是丁士变成如今的丁大壮。日子一天一天重复，他默默攒着银钱，计划着某天去镇上买个房子，做个生意。

　　今天不一样。天色未明，丁大壮见到个姑娘，身影娇瘦，柔柔弱弱，躺在森林深处的一座巨石上，像是昏睡过去。丝丝晨光照亮周围的花草，画面舒适却也有点诡异。他好奇地上前，探了探鼻下的呼吸，若有若无。

　　方圆十里的人家丁大壮都去过，从没见过这人。他推着姑娘肩膀，嘴里轻出声不停地说着“醒醒，”女子才悠然睁眼，看了下来人，眼中无惊慌，又闭上睡了过去。任凭丁大壮再如何推搡也不见反应。

　　没有生气。

　　这是丁大壮对女子睁眼后的第一印象。可他从不信鬼神之说，自是不在怕的。将手里弓箭一股放入后背的篮子中，毫不犹豫地将一陌生女子抱着回了家。

　　“你在做什么？理智被林子里的野兽给吃了吗？”思绪停止，丁大壮将手肘盖在额上，四周无人，懊恼地自言自语。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爱管闲事的家伙，相反，甚至有些怕麻烦。直到把姑娘放在屋内自己的床上，另一只手放在心口上感受那里的心跳，那颗从见到起忐忑不安又激动的心才平复下来，明明第一次遇见却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初秋时节，草木依旧兴盛，杂虫蟋蟀声音淅淅作响，很是烦闹。丁大壮从脸上拿开手臂，“嘁”了一声，右脚正准备落地，方才心心念念的姑娘默然出现在身侧。

　　“你醒了？”丁大壮猛地站起来，激动道。

　　对方没有答话，目光迷离，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伸手抹干净石椅上的灰尘，坐看着丁大壮。丁大壮茫然挠头，说道：“擅自将你带回家里，等明天天亮，你可自行离去。”

　　依旧无反应。

　　该不会是脑袋受到刺激，思维有点痴了？丁大壮犹疑，问道：“你可能听懂我说话？”

　　女子点了点头。

　　看来不是痴的，这便无碍了。“天色已晚，我睡旁边屋里，姑娘也早些休息。”说完准备往屋内走去，却被人拉住。丁大壮的目光回到握住自己手腕上的女人手上，缓缓上移，看着女子的脸，不知该说什么。

　　却见她用嗓子发出“啊啊”两声，拾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在布满沙子的地面写写划划。丁大壮这才意识到原来她是哑的，他弯腰仔细看地上的字，写着“家人去世，只我一人，来这寻亲，不见亲人”，最后写了个大大的“饿”字。

　　说来从遇见到现在，已经快整个白天时间，这姑娘孤身寻亲，必定路途坎坷，行程中有一餐没一餐的。那会在石头上昏睡过去，怕就是饿过了头。丁大壮连忙去厨房，备了碗糖水过来，让她先喝下去暖腹充饥。然后烧热水，准备弄碗宽面。

　　一会儿，热乎乎的青菜热面摆在女子面前。面水还有点烫，她只能急着不停吹气，丁大壮趁这个时间，问她叫什么名字。女子心思都放在食物上，沿着碗的边边夹了两根面条吃进口里，另一只手指着天空。

　　“星星……你叫阿星？”丁大壮笑了笑，姑娘心思只在面上，看那样子是饿得急了。他也在旁边坐了下来，撑着脑袋看姑娘进食。

　　院子里的两人，好似从前就如此这般，一阵秋风吹得两人单薄的夏衣颤动，也带走空中云彩，月光悄悄铺向大地。丁大壮望着女子吃的太快，呛得咳了几声，久违的笑容出现在脸上，给旁边人拍拍后背，让她吃慢点。

　　次日一早，丁大壮见阿星还在熟睡，没有打扰，准备好早上的吃食后就背起弓箭去往山林。阿星被动作惊醒，翻了个身继续睡过去。等到起身天色已然大亮，她木然坐塌上，看着面前的宽面，这是丁大壮临走前准备的。拿起筷子吃了两口，甚是咸腻。屋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半遮面，全身黑衣，盘发。看着消瘦的身形，难辨男女。

　　“去吧，帮他，”声音沙哑难听，似是百岁老人的嗓子，从阿星口中发出。

　　黑衣人听到命令，稍点头，轻功飞起，稍瞬不见。

　　故人相见，森林偶遇，入了自己给自己下的棋局，她愿意将这盘圆满结束。

　　过了几日，天色昏暗，阿星在屋内还没见人，就听到丁大壮高兴的大喊：“阿星，今天又收获不少，晚上我将这些皮毛弄下，改日定能卖个不错的价格。”

　　阿星边听着边拿下了他背上的道具，并给他擦了擦鬓间的泥土。谁知对方好似不在意这些，双手拿下阿星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可想好接下来的去处？我一独居男子，你无名义在这待着于理不合。当然不是要赶你离开，只是女子名节不能小视。”

　　阿星露出微微发愣的神情，稍瞬即逝，转而抬唇轻笑，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布，递给丁大壮。上面写着：我已孤苦无依，若公子不嫌弃，愿意结伴此生。丁大壮见着迟疑地将这段话念了出来，见阿星点头，心神恍惚地哦了声，不忘拿刚打的猎物，快步地出了去。

　　潺潺流水挂在碎小石子上，湖面清澈如洗，丁大壮脱去上衣泡在深水处，湖面及胸部，流水微凉，他却丝毫未觉寒冷。岸边是他刚洗净的动物毛皮，经过两天的曝干，就能拿到镇上换钱。幸好手头攒了些钱两，可以给阿星买些新衣服。

　　待兽皮晒干，丁大壮将已收拾好的兽皮交给晅伯。晅伯是巫邪村出身的，后来做典当买卖的生意，搬到镇上定居下来。

　　“丁大哥，你这次怎么猎了这么多，这，居然还有深山红狐”。

　　说话的姑娘身穿青衣，头发一半微盘起，落下另一半，神情眉宇间可看出其俏皮灵动。晅愿是晅伯的独女，也是与丁大壮儿时玩伴。后来晅伯虽经商到镇上，两家有所疏远，但有着孩童时候的记忆，两个人不免也熟悉与亲近些。

　　“大概是上天的运气，这几日总能看到好东西。”丁大壮说着顺便将旁边的阿星介绍给晅伯和晅愿。

　　“晅伯，小愿，她是阿星，以后我的妻子。”

　　晅愿听到此神色黯淡下来，强忍着心中奇怪的感觉，面向丁大壮旁边的女人。

　　这是她第二次见这个女人。那天，晅愿拾了件有趣的物件，该是坚固的铁制品，觉得于自己无用，但又好奇，所以准备拿去给丁大哥看看。谁知大门半开，晅愿推开门，看到丁大哥正坐在床边，面朝床里。

　　居然有个人躺在他的床上。晅愿在远处看不清女子模样，只能从衣着看出性别，却见丁大哥眼神含笑，好似在看着生命中重要的人。她任性打断屋里的寂静与目光，出声的那一瞬间，丁大哥如从梦中醒来，不复之前的神色，如以往一般招待儿时伙伴。

　　罢了罢了。

　　“你好呀，我是晅愿，恭喜你们，以后我如丁大哥那样，也叫你阿星，好吗？”晅愿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知道说声祝福才是好朋友的反应。谁知对方立即退到丁大哥身后，面露怯色地点了点头。怎么好像自己欺负了她似的？

　　“小愿，阿星现在喉咙还未痊愈，说不了话”，丁大壮替阿星说明情况。

　　听到这个，晅伯父女稍惊，这话中的意思，难道阿星是个不能言语的人。

　　虽如此，晅伯还是摸了摸胡子，笑道：“估计阿星姑娘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他算好丁大壮送来的几件猎皮的价格，暗暗心叹都是几年难见的佳品。

　　“大壮，这些银子你拿着。”晅伯笑着将手里的银子递给丁大壮。

　　拿到了银子，丁大壮就和晅伯道别，拉着阿星去不远处的裁缝店家。阿星只有身上这件单衣，夏季将过，天气开始转凉，得给她买几套冷季的衣服。就这样，两人买了不少东西，不知不觉间已到黄昏。

　　即使天色渐黯，路上也有不少行人。

　　须臾间，一阵奇怪的雾风遮蔽大家的视线。而此时在小镇的入口，却有两行人穿着深紫色与深蓝深红相间的奇怪衣着，每人腰间竖一葫芦，缓缓向镇中心走去。

　　路上行人纷纷远离雾风至路两旁。镇上的人都看向面前的七个人，直到领队的人抬了抬手，示意停了下来。

　　"他们！他们！！他们是之蛊教！！”不知是谁，人群中冒出了这么一句。

　　之蛊教，教如其名，以养蛊为绝技。是江湖中前五的邪门教派。

　　红岳镇无人不知之蛊教的那些传闻。顿时人群轰动，散成一盘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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