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取权臣十一年

作者:青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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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凤虚凰


      沈行止字珩昱,名取自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字则取自君子如珩羽衣昱耀。如此这般名,字皆是君子高义。

      又实乃高门显贵,在胥采薇眼里,他不曾受过重创羞辱,便是人人说沈相当年丧父失母是有多么孤苦伶仃他都是不认同的。

      上天给了沈行止荣宠富贵,那一切都该是他所能受的。

      只不过,现如今来看,沈行止与卫冉之间存在一些他看不透的发展。

      这样想着,胥采薇突然记起王恬与他说笑时曾提过一嘴。

      那是一个午后,王恬面容恬静,柔嫩的手指抚摸着白猫的头。又一下一下顺着毛,忽地笑道∶"当真经年累月,就连陛下都能与沈相这般交好。好到完全看不出陛下往年是多么希望沈行止被抹了脖子,尸骨无存。"

      时间太久,那还是胥采薇未曾暴露身份,未曾表达对王恬的好感之前。

      他一向沉浸在自己的一番故事中,沈行止的出现从始至终只是略有耳闻的陌路人。能记得的便也只有如此。

      经年累月,倒底是什么改变了皇长孙的态度

      沈行止不恼,虽被驳了面子可到底卫冉方才做出了想要靠近的举动,怎么说都算是态度有了好转。

      他手按压着伤口,血水不断涌出。

      老太太此刻发令将两人带入屋内,差人唤来医者。

      胥采薇退后两步,被匆忙脚步的父亲与老太太隔绝在后面。

      冰雪寒凉,从脚底渐渐向上变得僵硬。

      "姑娘,雪大快些进屋子里去吧。这儿的事儿主君和老太太会处理的。"桃枝将披风裹在胥采薇身上,等待胥采薇的回答。

      胥采薇不答,反倒跟了上去。

      屋子里卫冉坐在床榻上,解开霜色布条再解开衣衫是一块血肉模糊的伤口。

      桃枝怕老太太怪罪胥采薇跟进来,看到外男的身子所以带着胥采薇退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她倒是没有去关注卫冉,相反去看沈行止。

      那少年的伤,怕是重过这位小公子吧.

      医者清洗过卫冉伤口,仔细看了看便轻松下来,中规中矩包扎上∶"这位公子的伤口虽然看着吓人,但不过是皮肉伤,老夫开个方子再拿些伤药倒也不碍事。

      卫冉额首∶"多谢。"

      "小公子不必客气,那接下来就是…"医者转过头打算替沈行止看看伤势,方才转过头就是止住了话头。

      一瞬间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因为那大朵大朵的红色牡丹已经变得暗红发黑,在霜色衣衫上格外刺目。

      医者不发一言,走到在木椅处坐着的沈行止面前。

      沈行止大概知道自己的伤势很重,毕竟他一路撑到如今已经全身脱力,眼前发黑。

      只不过这么多人在场,他断然没有昏过去的理由。便就是活活疼死都得保持清醒。

      少年苍白纸透的面容露出一抹浅笑,似是安慰医者一般轻言细语∶"如此麻烦先生了。"

      医者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平生所见伤患无数,但鲜少有沈行止这般年纪面不改色的。

      欣赏之余也有着感叹,他从进入屋内闻着血腥味便可分辨沈行止的伤势更重些,可每个人的态度都一样就是以卫由为先。

      他自然可以猜测到卫冉的身份更为尊贵,但人命危浅,便真的要处处恪守尊卑吗

      "你的伤口淬了毒”

      医者撕开沈行止腰间衣服,是一片血肉模糊。

      沈行止张口,眼尾瞥见卫冉时忽地伸手缓缓解了上身衣衫。

      少年的身体,什么都没有发育起来,甚至白皙削瘦,唯独那处伤口太过骇人。

      沈行止提起一口气∶"也不算什么毒,早年有幸见过是一种边境岭崖处生长的一种草。将草汁涂抹刀刃上再划开皮肉便能使伤口难以愈合。无水的情况下,将士们会用这种方法伤马取血饮用。"

      "老夫也知道这种草植,被它所伤伤口糜烂,久不愈合。且火辣疼痛,剜去腐肉时犹如业火灼身,故此这种草也被人称作地狱火。"医者说话时目光怜惜,语气正色。

      这一番话着实令在场的人惊愕,毕竟沈行止的表现似乎与卫冉所伤程度差不多,实在无从让人们相信。

      胥采薇自然也是其中一个,不过较之其他人他更能理解接受。沈相若是没有对自己这么狠的魄力,又如何会成为沈相。

      只是,胥采薇舌尖抵着上齿,沈行止较他还要小上一岁,这时便拥有如此心智莫不是太过可怕

      未得深想,胥采薇发觉卫冉起身披上一件刚刚拿来的干净外袍走近医者与沈行止那处。

      卫冉敛眸,目光划过少年腰间那狰狞可怖的伤口。

      沈行止方要开口说一句殿下我没事,便就见卫冉扭过头根本不给他一个眼神。

      虽然不理睬沈行止,但卫冉还是问了医者一句∶"可能处理好"

      医者眼中卫冉也是个别扭的人,分明是担忧沈行止的倒不知为什么做的如此别扭。

      医者叹息∶"不伤性命,不过有些麻烦。先要承受业火之痛剜开腐肉,再要每隔三个时辰换一次药连续两个月。小郎君恐怕会留疤。"

      "留疤而已,无碍事。先生便尽管动手。"沈行止抢在卫冉想说什么之前说了话,他就见卫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言不语。

      实在无心去想卫冉的心思,沈行止急需处理这伤口不然他怕是要昏过去了。

      "好,烦请各位能够退出屋子。处理伤口需要一些时间,伤者需要静心。"医者的话正中沈行止下怀。

      他暗自咬牙,期盼着屋内空下来。

      卫冉是第一个走出去的,他眼尾轻扫了一眼沈行止,裹上衣衫便不停留。

      慌乱时,两人身份已经透露给众人,此时皇长孙"身先士卒"的走了出去,谁能不给面子。

      三三两两也就都退了出去,胥采薇是最后一个走的。

      掩上门扉那一刻,他看了沈行止一眼。

      灯火昏黄中,少年侧头与他对视,惊的胥采薇快速扭过头,逃了开。

      他还是在沈相的阴影中,即便知道这是一个完全不认识他的沈行止,是除了家世什么都没有的沈行止,他还是会自动当做是沈相。

      最后见到沈行止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况且沈行止又是胥采薇艳羡,嫉妒,厌恶的人就更加难以释怀。

      本来他们没有什么交集,可所有事情就是这么阴差阳错。沈行止为什么要出现在那里,像是高高在上的恩赐他保留全尸。

      屋内医者用火焰烫过匕首,又涂上药酒,看到少年目光坚定便想要触碰。

      "放手,东家交由我来。"

      冷肃的嗓音倏地响起,一只带着冷意的手攥紧医者的手腕。

      医者身形一顿,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衣冷峻少年。"他的伤需要处理。"

      "想死,还是交给我。"半夏一双黑沉双目紧紧盯着医者不放,杀意波动异常骇人。

      他是刚刚才追上沈行止的,伤口处理半夏也熟练,这种事情发现东家身份的可能性太大,他不能让这个老头碰触东家。

      医者偷眼看了下沈行止,却发现从见面开始就是一副温吞模样的少年此刻神色寡淡,眉目清冷。

      被一个小孩子给骗了。

      医者自诩阅人无数,今天却看走眼了沈行止。也不怪他,旁人家的孩子断然不会像沈行止这样。

      而沈行止这般的原因不仅仅是沈家出的都是怪物,还有世家的大环境,他母亲的教导让孩童过于早慧。

      医者叹了口气,将手中匕首递给半夏。

      半夏是沈行止影卫,且只听命于沈行止。他的手法娴熟,剜去沈行止伤口腐肉时也是干脆利落绝对没有因为沈行止的疼痛嘶吼而放缓速度。

      待剜去腐肉后,半夏又是冷声开口∶"药呢"医者早就拿着药在旁边等候,他看到半夏的手法很是专业也就放下心。

      "每三个时辰换一次,具体药方我会写一副给你。还有小郎君要忌荤腥,辛辣。"

      "谢过先生,还请先生不要介意。"沈行止喉咙嘶哑,剜去腐肉所承受的是业火之痛真的不容小觑。他身子单薄,怕是真的受不住了。

      "小郎君自然有自己的顾虑,老夫这有一副旁的方子,许是小郎君用得到。"医者笑着,与方才失望不满截然不同。

      沈行止升起几分怀疑,就见接过医者的方子,是一副妇科调养的方子。

      "…….沈行止抿唇,眼尾危险。

      "小郎君不必忧心,老夫知道小郎君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此事老夫不会说出去的。"

      医者虽然有着仁心,可在半夏的压制下生出恐惧。人都惜命,他也不例外。

      身为医者,还是一辈子的医者自然能从沈行止虽然没有发育的上身看出不一般。

      他自以为抓住了沈行止的把柄。

      殊不知,这便是祸根。

      半夏静静站在沈行止身后,拿过衣衫示意医者转头后侍候沈行止换上。

      在低头为沈行止系上衣带时头颅正好在沈行止头颅旁,他们主仆二人交换视线都是一般无二的凉薄。

      夜半,沈行止睡得浅,听到脚步声便睁开双眼。

      半夏一直侯着,点了灯,瞧清是胥家老太太。

      老太太长得和善,雍容。

      见到沈行止起身半躺着,老太太想要行大礼。

      “不必,怎么着你都长我许多。”

      沈行止脸色依旧苍白,接过半夏递过来的热茶饮了一口后重新将目光放在老太太身上。

      “你们家怕是要换个医者了。”

      “贵人是…”杀了…

      老太太凝眉,沈行止如此作为不过分吗?

      可谁料少年坐直身子,单手扶了一下伤口:“留不得便就是留不得。”

      老太太不言语,在昏暗中被沈行止示意坐在木椅上。

      “贵人走的这条路,是不是过于冒险了。老身知晓贵人与皇长孙之间隔阂久已,可如今仍未消减,贵人又差点送来性命。”

      “哪里是我一手策划,你活了这么久,当真相信我一个孩子能够玩弄起边疆粮饷的谋策吗?我虽胆大妄为,可此事原不过是顺水推舟。”沈行止饮下茶水,舔舐嘴唇。

      这次刺杀着实来的诡异,不过幸好被他顺水推舟,才总算是有惊无险。

      “回京后胥家将会一夜之间平步青云,在氏族之间你们可要好好的做打算。”

      “贵人为胥家带来荣华,胥家自然为信守承诺,做沈家的左右手。”

      说起胥家与沈家,看起来丝毫无关联,可实际上瓜葛无数。

      作为沈家属臣,胥家一直等待这次的机会。而沈行止作为沈家的少主代表沈家特意前来。

      究其始末,尚有百年之久。

      老太太长叹一声,看着沈行止少年老成,突然想到胥采薇:“贵人可要将这婚书…”

      从怀中拿出一份大红帖子,沈行止接过,上面油墨久已,是有些年头了。

      读下去,很是清晰明了,是沈行止与胥采薇的婚书。

      少年的指尖拂过婚书上自己的名姓,有些朦胧:“今天那个小姑娘就是胥采薇吗?”

      沈行止记得,那小姑娘虽然长相软糯,却一副看他受伤事不关己的态度。令沈行止真正觉得特别的是,迎着风雪,他似乎听到了胥采薇唤了自己的名姓。

      沈行止…

      他与她从未相见,依照老太太的做事风格,也不会透露婚书半字,那究竟胥采薇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正是。依照夫人的意思,采薇自小就装作女子,其母病逝,府中现在知晓他身份的也就只有老身与侍候采薇的丫鬟桃枝了。”

      男扮女装,囿于闺阁中无从大展宏图。

      沈行止不知道胥采薇甘不甘心,可这假凤虚凰的痛苦,他懂。

      这门亲事,是沈行止母亲蒋夫人一手谋划。

      早年间便做好了盘算,实在原因就是沈行止也不是个真真正正的小郎君。

      幼年早慧的原因之一也与他本身的身份有关,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的守护着这层秘密。

      沈家是氏族,旁支都在他地,京中嫡出一脉相传相位。到了沈行止父亲这里,娶了平民蒋夫人后就无再娶之心。

      可蒋夫人身体受损,唯生下一女便无再孕育的可能性。

      原本也无甚担忧,大不了从旁支一脉择选一位。

      可蒋夫人的心思城府素来深沉,一不甘心夫君宠爱不再,二不甘心相位从自己手中溜走,三吗?

      沈行止冷笑,实在是因为蒋夫人本人就是别人的棋子,棋子想要挣脱控制便只能培养新的棋子。

      平民女子如何得到机缘能与一国丞相结此良缘,不过是皇帝从中作梗,想要连根拔起氏族从而做下的圈套。

      蒋夫人作为皇帝的细作,既不尽心尽职,也不胆大违逆。所以造成了如今的境地。

      蒋夫人其实与胥采薇母亲有所血缘关系,当年进入局中便做好将要走此路的打算。

      而老太太也与蒋夫人与胥采薇母亲间有所亲缘,故此,三人谋划从此开始。

      可怜在此之下被.操控后路的沈胥二人。

      只是沈行止一直想不通一件事,为什么蒋夫人偏偏要为自己定下胥采薇。换做旁人,有些根基的氏族不是更有信服力吗。

      何以要如此周折,辛辛苦苦多年铺路,将胥家走上皇京。

      “婚书的事情暂且压着,有一事你要清楚,且我只说一次。若是胥采薇生有二心,朝秦暮楚,看在婚书的份上,我能做的便只有留他一具全尸,由着他尸身无恙的去寻你。”

      沈行止生来矜贵,又在氏族中熏染久已。

      他说此话便就是真心实意,细细想来老太太理解。

      言外之意是沈行止始终会记挂胥采薇为他男扮女装的情义,可他受不得自己的人放弃甚至对抗自己,故此断然不会拖到鱼死网破,也不会就此了之。唯有全尸,不与株连乃为恩赐。

      老太太手掌攥紧,说来称奇,之所以一见到沈行止她便急于提及婚书的事情源于昨夜做的一场梦。

      梦中沈行止也如现今一般,引着胥家平步青云直达皇京。可随着岁月流逝,沈行止惨遭变故,种种情况下胥采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从未接触沈行止而随着旁人言论下了定义,多多少少参与了对抗沈行止落井下石的事情。

      这些逐渐磨灭了沈行止的期盼,理所应当沈行止再也没提过婚书一事。其实说来也算可以,沈行止惦念胥采薇的牺牲,也理解他不知真相而打算暂且以德报怨。但事情总归让人难以预料。

      胥采薇竟然以女子的身份大张旗鼓的求缘王家大姑娘王恬。满城风雨,皇帝发觉其真实身份。

      欺君罔上,株连九族,五马分尸之祸。

      或许是令沈行止失望至极,也或许沈行止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胥采薇有过半分期望,于牢狱中备下鸩酒,成全了全尸之意,也求了不株连的赦免。

      作为梦中的旁观者,老太太可谓是清明。

      每当沈行止靠近时,胥采薇便无情推开。到了临死之时,在胥采薇眼中沈行止居然仅仅只是无关之人。

      他看不到沈行止对胥家的照拂,也看不到自己为了王恬与旁人对沈行止下了多少刀子。

      若说最后,大概是偏见毁了胥采薇。其实他们在一处未尝不是良缘,只可惜,有缘无分。

      老太太恐惧这是真实,提及婚书便想让沈行止快些将事情说出来,也好让胥采薇不至于蒙在鼓里。

      可沈行止拒绝,大概命该如此。

      只期盼将来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皇长孙那里…”

      “他向来瞧我不顺眼,也不能急于求成,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休整几天便叫半夏放出消息,大概你们一家今年年关会在皇京吃一顿国宴了。”沈行止神色疲倦,没了再说下去的欲望,也就阖上双眸,在疼痛疲累之下昏睡过去。

      半夏护在一旁,见沈行止睡熟压低声音:“东家此次是被算计了,年关时陛下那里怕是不会有好果子吃。东家素来心高气傲,没受过多少败北。”

      “老身明白,会好好教导采薇的。”

      老太太打量半夏,体格结实修长,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作为沈行止的影卫,终身不得娶妻生子。

      若说牺牲,胥采薇与之相比,又牺牲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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