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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无可逃
胥采薇回到庆元三十二年时，那日风雪见到沈行止实在是恨得牙痒痒。
他原以为，最厌恶沈行止的时候是临死前对方做出的折辱举动。
但如今，胥采薇才发觉，是现在。
庆元帝很头疼郭后的说辞，因为这话已经逐渐展开，变得不是单纯争风吃醋错伤相国了。
王哲面红耳赤，胥采薇看得出他很慌张，大概是郭后的反击让他懂了什么叫狗急跳墙。
“小相国究竟是因为查出了下官的过失惹了祸事，还是旁人的？”郭后真不愧是滚刀肉，三两句就将脏水泼到王哲身上。
王哲自然不情愿，眼尾轻挑，有些咬牙切齿：“小相国素来与王家有些姻亲关系，当年虽然王家解除婚约，可婚书信物我们并没有退还。我们又何必对小相国做出痛下杀手？”
“哈，你听听自己说的话。退了姻亲却不还信物…哈哈，陛下，臣往日颇对小相国轻视。手无缚鸡之力的毛头小子罢了。现今真是替他心寒啊…”
郭后大笑不止，似乎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渐渐王哲赤红的脸庞变得苍白纸透。
胥采薇无声长叹，王哲倒底年轻，撑不住几句激将法的冷嘲热讽。
他输了…
从一开始就输了。
胥采薇不知道郭后要怎么才能让自己翻身，也不知道事态严重时会怎么样，只清楚王哲卫慕做的这场局，只是旁人炫技的舞台，平白为旁人做了嫁衣裳。
“小相国再如何都是世家之首，这场姻亲从一开始就是藕断丝连。你们怕他拖累你们，却还舍不得放弃小相国残余的价值。信物不曾归还，你们是想让天下如何去想？让百姓如何去看？”
“你…你…你以小人之心度…”
“度君子之腹？”郭后气势处于上风，忽地冷笑：“那也得看你究竟是不是君子。”
他撩袍重重跪下，原本肥硕的身材，胥采薇竟然看出几分风姿。真是见了鬼了。
此时他要是再不知郭后是沈行止的棋子，就真的不用要脑子了。
“小相国曾受地狱火之毒，近些年身子一直不爽利，所以平日常常于诗书中自娱自乐。陛下，小相国究竟发现了什么，为何不去看看他平时看的东西？”
懂得人自然懂，王哲被称为小诗仙，自然所做诗文不少。
郭后讲来，大概也就是王哲诗文中的玄机。
那究竟是什么？
胥采薇读过王哲的诗书，说实话过于缠绵悱恻。
在这缠绵悱恻的儿女情长中能有什么？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王哲与太妃阮氏的风言风语，算来，此时的阮氏该是阮贵妃吧…
确定这一点，胥采薇心中冰寒一片。
原来，王哲逃无可逃。
他甚至还忆起了王哲所做的沈行止部分的《佞典》。
有臣沈氏，性寡淡，静水流深。
实在的的确确是静水流深。
即便是王哲，写出这四字时，怀着的情绪也非厌恶，乃为恐惧。
皇帝也发现了蹊跷，可如今家丑不可外扬，明面上自然不可能挑开这档子事儿。
他有些愠怒：“郭后，你放肆！沈行止身为相国，又怎么受王家制约！”
“是了，陛下不信。陛下也做过皇子，当真不知这其中的门道吗？”
“郭后！”
疯了。
真是疯了！
沈行止挑出来的人，果然和他一样都是疯子。
胥采薇看着皇帝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实在害怕他会一巴掌将郭后打得昏死。
谁知旁边的王哲冷笑，他大抵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索性鱼死网破：“郭后，刑部什么时候出了一队私兵了？”
“王哲！”
“哥哥…”
耳边卫冉与王恬的声音一齐响起，他们都清楚最后这件事多半是归罪在太子头上。
王恬八成在想，半真半假的事情并不至于至太子于死地，太子不死，王家就是彻底完了。
而卫冉不同，他与庆元帝相似定然清楚庆元帝最忌讳自己的儿子早早惦记这个位子，况且王哲先前已经拖说了刑部中的藏污纳垢。
倘若郭后为了子孙自保而将事情推在自己父亲身上，到时数罪并罚，就是再难翻身。
况且，若是证实为真，废太子是小，这条命或许都难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卫冉保证不得。
“王哲郭后留下，其余退下！”
皇帝眼睛微眯，胥采薇知道，他上了心。
外面还是明媚的天，胥采薇浑身冷的难受。
胥采薇从不知，这些人如此可怕。三言两语，就将一个人拉入深渊。
常言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着实不假。
“快快，陛下传旨国师大人！”
太监们在叫嚷着，胥采薇想大概是苏珈蓝常常与沈行止礼佛，又处于中立态度的缘故。
皇帝，也心急想要求证。
出了宫门各自散去，尤其是卫冉与王恬，他们都在为自己的亲人奔走。
胥采薇久久站立在宫门口，开始沉思，他在想自己究竟能否适应这样的世道，这样的人心。
时间久到看到苏珈蓝的马车在转角靠近，只是生生被个卖菜的拦住。
卖菜的小贩，略微指了指角落处。
真是精彩。
有一人青衫玉立，折扇半掩面，风吹来时似乎将发丝吹入他眼中，伸手挑开睁着一只眼颇为俊美。
天杀的沈行止，哪里被毒的昏迷不醒了？
胥采薇看着苏珈蓝微微愣神，而后吩咐车夫调进角落处去寻沈行止。
“这时候出来走动，沈公子生怕旁人不晓得你在做戏吗？”
“苏兄莫恼，珩昱何时鲁莽过。”沈行止一只眼微红，还是那根头发戳的。
苏珈蓝不语，最终点头：“你安心，我总该知你的。”
苏珈蓝出来的很快，马车经过胥采薇身旁，他从风卷起车帘的缝隙看到苏珈蓝的侧脸。
竟与沈行止生的有几分相似，可真的仔细看却没有半分。
胥采薇想自己八成是糊涂了，他们怎么会像呢。
然后抬起头正对上沈行止，隔着那条街，就是庆元三十二年那场宫中夜宴后该是初次见面的距离。
不同的是，胥采薇感受不到沈行止的情绪，不再是溺水之人，也不是得意洋洋。
胥采薇承认，他看不透他，在他面前自己开始生出上一世的自卑与无助。
分明自己有着年岁如此大的灵魂，怎么察觉不出沈行止是何时变的？
直至沈行止伸出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胥采薇才意识到沈行止竟然将所有的恶意大大方方的表现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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