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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红
邵清晏愣住了，险些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对尸体害怕？
他在心底苦笑了一下，作为皇上的刽子手，手上不知背负了多少血债的大理寺卿，确实没想到会有人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他在监斩时见过的死人、在牢里见过的死人、在流放路上见过的死人、在自己刀下流血的死人，怕是可以摞成一座山了。
邵清晏看向眼前的女子，一脸郑重又关切的模样，他便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摇摇头道：“我不怕的，有什么事掌柜的请吩咐吧。”
“那太好了。”陈雨禾笑了，露出了白白的小牙，“今日是成巷的孙家老爷入殓的日子，但是祥叔需要去林场看一看，所以阿邵，你与我一起去孙家入殓可好？”
“自然是可以的，一切听掌柜的安排。”邵清晏后退一步，向陈雨禾抱拳行礼。
“不用……不用这么客气。”陈雨禾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那跟我来吧，我们这就出发。”
二人一道去往前院，见棺材已经在马车上装好了，二金拿着一手举着马鞭，一手给马喂些吃食，另一边祥叔笑眯眯地嘱咐道：“阿邵，小……掌柜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邵清晏仍是那副淡漠的模样点了点头，陈雨禾则十分兴奋，拿过一个有些破损的小木箱背在身后，走到巷子里，用胳膊撑着马车沿轻盈地一跳便上了马车，侧坐在棺材边上，将小木箱安置好，便向邵清晏招手道：“阿邵，快走了。”
邵清晏向祥叔点头示意，便跃上了马车，坐在另一边，二金挥鞭赶马，三人向成巷行进。
按照商州城这边的规矩，为了防止尸体腐烂，发出难闻的气味，对亡灵太不尊重，一般是故去后第二日就要将尸体入棺，停棺至午正，寓意吸足了人间精气，接着盖棺楔钉，将棺材停放在灵堂三日，便可出殡了。
路上陈雨禾一直在与邵清晏说着入殓时要他做的事情，邵清晏听得极认真，令陈雨禾十分满意，只觉得自己的这个伙计真是找对了。
邵清晏本不是个好学之人，但今日见陈雨禾用她那软糯清甜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着入殓的这些事情，他竟然听进去了，而且也认真地记了，只想着决不能给她丢脸。
陈雨禾说得差不多了，便从小木箱中拿出了两个玄色的荷包，上面没有一丝纹饰，递给邵清晏一个让他系在身上。
“这是何物？”邵清晏皱了皱眉问道。
“里面装的是木炭屑。”陈雨禾一边在自己身上系着一边说道，“等到入殓时，尸体若是放得有些久了，可能有些难闻的味道，用这个可以防着些。”
邵清晏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这个荷包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甫一进成巷，便见一座宅院前，围了好些人，均是披麻戴孝一身白衣，见棺材铺的人来了，其中几个男子急忙应上前来，自称是孙老爷的三个儿子和三个侄子。几人与陈雨禾见礼，向邵清晏打招呼时，邵清晏仍是冷漠的一张脸，只淡淡地点了点头，看不出脸上的情绪。
商州城风俗，棺材到了发丧的府门后，棺材便只能由家中的男子来抬了，于是便由这六个晚辈将棺材扛进了孙府的院子。
这孙府是做布匹生意的，但不算什么世家，生意也做得不大。孙家老爷曾中过秀才，但厌恶官场风气，便弃文从商，如今才四十余岁，却因操劳过度而驾鹤西去了。
进了孙府，只见一片缟素，整个前院也不大，只是寻常生意人家的宅院模样，与陈家这样的大世家自然是没法比的，但比起城里的贩夫走卒和小门小户来讲，自然是要讲究些的。
陈雨禾背着小木箱，和邵清晏一道跟在抬棺材的兄弟后面进了后院，在主厢房前停下了。四五个女眷在主厢房前站着，眼圈发红、面色苍白，为首的孙家老夫人上前握住了陈雨禾的手道；“陈家姑娘，我把我家老爷的遗体交给你了。”话毕，便抽噎一声，竟昏了过去。
陈雨禾急忙扶住她，奈何手臂上气力不够，随着孙老夫人歪倒下去，女眷们一边喊着“母亲”“伯母”围了上来，幸而孙家几个儿子来扶住了母亲，将母亲扶到了偏房歇着。
邵清晏也急忙伸手轻轻抓住了陈雨禾的大臂，道了一声“小心”。待她稳住了之后急忙收回手，将双手背在了身后，面色淡定，装作未发生过什么的样子。见一片混乱之中陈雨禾仿佛也没注意到自己，微松了一口气，心中却又有些堵得慌。
孙家大爷孙良上前对陈雨禾作了一揖道：“辛苦陈姑娘，给家中老爷子入殓吧，请跟我来。”
陈雨禾行了福礼，向邵清晏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过来，二人便随着孙良进了主厢房。
孙伯在前推开房门，随着“吱呀”一声，一股檀香和腐朽之气混杂的味道扑面而来，陈雨禾急忙看向身边的邵清晏，见他表情无甚变化，仍是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便放下心来，请孙家大爷遣人去打一桶井水，再拿两坛酒和一匹红绸布来，再将生石灰、木炭、酒和要一同入棺的财帛一并放置在院子里。
孙伯便出去叫了两个小厮去打水，陈、邵二人来到了罗汉床边，见孙家老爷就静静地躺在上面，微微皱眉，面容凹陷发黑，一层薄被下身形十分瘦弱，想来是缠绵病榻已久了。
陈雨禾将小木箱放在旁边的圆桌上，将孙家老爷身上的薄被撩起来，叠得四四方方，放在了一边，身着白色里衣的孙家老爷就那样直直地躺着，没有一丝生气。
不一会，井水和酒水便送来了，一并前来的还有一个小丫头，双手捧着一匹红绸布、一套里衣、一身墨绿的锦袍和一双靴子，上面放着一顶白玉冠。
邵清晏见状便双手接住，放在了圆桌上，孙伯点了点头，便领着小厮和小丫头出了厢房，将屋门关得严严实实。
陈雨禾拿过床边的一块麻布递给邵清晏，让他去将酒水掺到盛井水的桶里，并将麻布湿水拧干。邵清晏接过麻布去了，厢房里渐渐响起一阵水声。
邵清晏自幼习武，耳力过人，只听得罗汉床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待他将麻布拧干后，起身到了停放尸体的罗汉床旁，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双眼瞪得老大，不知该如何反应。
孙老爷的里衣均已解开，陈雨禾正努力地想要将他的亵裤也褪下。
她……她一个未婚少女怎能给男子……
邵清晏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觉得惊愕万分，面颊发烫，急忙上前按住了孙老爷的亵裤，也不好意思抬头看陈雨禾的脸，只喃喃道：“掌柜的，让我来吧。”
陈雨禾微微一愣，便松开了手，见邵清晏熟练地将孙老爷的亵裤褪下来之后，她便拿起他刚刚洗好的麻布，准备给孙老爷擦拭身体。
当邵清晏终于松了一口气时，却发现陈雨禾竟又上前来，在用麻布给孙老爷擦拭脖颈和肩膀，由上而下，仔仔细细地擦得十分细心。
邵清晏看着陈雨禾动作娴熟，面色如常，嘴里还念叨着“早登极乐”的话，已是彻底呆住了，只觉得脸热得像发烧，。
他自然知道，陈雨禾对眼前的一具男尸没什么别的想法，而且她还年幼，对男女之事可能没什么概念，但总觉得有些别扭，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思想太过于龌龊。
无论如何，再这样下去，若是中途有人进来，岂不是有损陈雨禾的闺誉。
只一瞬间邵清晏便做出了决定，伸手按住了陈雨禾的手腕，一边将麻布从她的手心中拽出来，一边说道：“还是我来吧，掌柜的，你去喝口水歇着吧。”
陈雨禾这下发觉他的反常了，他并不看她，也不看孙老爷，只紧紧盯着自己手中的麻布，一点一点抽了出来。而且……
他的脸极红，像是……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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