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朔小故事集

　　一。

　　小麻雀

　　我是一只鸟。

　　我有着灰色的羽毛，普通的，与寻常鸟无异的喙。人类将我们称为——麻雀。

　　我是麻雀一族里最不会描写自己长相的鸟。大概是看多了而导致我对自己的外貌习惯了，也就只能干巴巴地描述自己了。

　　但这都不重要。

　　今天，我，可能被麻雀一族遗弃了。

　　我饥肠辘辘地在森林里找寻着食物，但，这森林里竟一点食物都没有。

　　我停在一棵树上，梳理着被风吹乱了的羽毛。

　　几只麻雀飞来，也停在这树上歇息。

　　我兀自梳理着羽毛，并不想和这群麻雀扯上关系，他们却靠过来热情地问我：“麻雀哥哥！今天有足够的食物吗？”

　　他们叽叽喳喳的，我只觉得吵闹，敷衍道：“没有，要食物回家自己找。”

　　他们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哥哥，人类家里有好多好吃的呢！”

　　“你要不要去看看？”

　　因为饥饿，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了，抱着“吃完就走”的念头，我和麻雀们飞去了森林附近唯一的房子。

　　我飞进去觅食，麻雀们则选择留在外面等我。

　　这时候我还没意识到危险的靠近。

　　在人类家饱餐一顿后，我飞向来时的窗户，却发现窗户被关上了，麻雀们也不知所踪。

　　我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遗弃了。

　　我只能暂时藏在那人类的家里，找时机飞出去。

　　我本不应该来的。

　　但，住在那的人类发现了我。

　　他看了看我，温和地笑笑，准备了点食物和水放在桌子上。

　　我......我忍着耻辱，开始啄食。

　　他笑着摸摸我的羽毛，道：“你好可爱，我可以养你吗？”

　　可恶的人类！

　　竟妄想驯养我。

　　麻雀可不是他们家养的金丝雀。

　　我飞到桌边的椅子上，看着他。

　　他看见我飞走，立刻领会了我的意思，失落地低下头。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时间逃走。

　　但这人类第二天却买来了一只华美的鸟笼，妄图囚禁我？

　　我不禁为人类这个种族的未来担忧。

　　一只在自由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麻雀，会甘愿被囚禁在囚笼里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我飞到白炽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只愚笨不堪的人类拿着为我精心准备的囚笼惊慌失措地望着我，似是对我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感到有些不满。

　　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相似的画面。

　　那是一个被囚禁在笼中的人类。

　　不着寸缕。

　　囚笼外，是衣着华丽的男人。

　　他看着囚笼里的男人，似是不满。

　　我对人类的印象又多加了一条:伤害未遂还认识不到自己的错。

　　人类真是傲慢啊。

　　我嫌恶地往白炽灯管一头跳去，仔细观察窗子和门是否开着。

　　可惜，这该死的人类自从我飞进来后便将窗子和门一直关着，就算是出门也是将我反锁在某个房间里再出门。我无处可逃。

　　他似乎看出了我不喜欢这囚笼，将笼子放进柜子里锁好，再小心翼翼地取了点食物捧在掌心，期待地看着我。我却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另一种情绪。

　　他......在怜惜我？

　　这只人类在怜惜一只平平无奇的麻雀？

　　哈，无稽之谈。

　　我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麻雀，所以应该怜惜。

　　他或许是这么想的。

　　但我可不需要人类的怜惜。

　　我吃够苦头了。

　　人类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平日里对我的抚摸也不过是在虚与委蛇。

　　他如果真的怜惜我，怎能不知一只麻雀最想要的是什么？

　　人类，真是自私啊。

　　接下来这几天，除开必要的进食，我不再靠近那个人类。

　　我信不过人类。

　　我真的，极度厌恶他们。

　　终于，我等到了这一天。

　　逃离这里的时候到了。

　　第六天，那个人类出门时卧室的窗户没有关紧。

　　一阵风自缝中吹来。

　　我欣喜若狂，将窗子挤出一个足够我钻出去的窟窿，义无反顾地飞了出去。

　　带着泥土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张网。

　　我一头撞上了那张网。

　　那张带有人类气味的网。

　　我撞迷糊了，呆愣在网里。

　　那人类却从一旁走出，捏着我的脖颈，笑着对我说：“怎么？小麻雀？不认得我了？”

　　我当然记得他。

　　他低声道：“对，忘了你已经失去人形了，自然说不出话。”

　　是的。

　　我是一只麻雀精。

　　确切地说，曾经是。

　　而这人类，也并非人类。

　　他是邪神。

　　亲手将我修炼路途斩断的邪神。

　　他曾将我囚于囚笼之中，将我当作阶下囚，与我夜夜笙歌。我硬生生被折磨得修为全无，险些神魂俱灭。

　　但我逃出去了。

　　趁他不在，动用最后一点维持人形的力量逃出去了。

　　因为他的缘故，现在的我，只能像只普通麻雀那般活着。

　　可是今日，这几日，他又找到我了。

　　他又要将我囚于牢笼中了。

　　我将被他折磨至神魂俱灭。

　　他却低头亲亲我，口中说着认错的话：“麻雀儿，是我不好，莫怪，嗯？”

　　我不想管这邪神的话，只缩在他掌心，一言不发。

　　我已经预料到这噩梦了。

　　我只闭上双眼，不再动弹。

　　他笑了一声，将我带回室内，从柜中拿出那专为我准备的，金碧辉煌的囚笼，小心翼翼地将我关了进去。

　　我可能，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二。

　　小麻雀

　　我是一只麻雀。

　　确切地说，我是一只麻雀精。

　　我很幸运，因为我是唯一一只点灵而生的麻雀。

　　一位神仙觉得我很有悟性，为我点灵，我便成了麻雀精。

　　而后神仙收我为徒，带我修炼，最终我飞升成仙。

　　你以为故事会这样发展吗？

　　不。

　　那神仙只是将我点灵，开了灵智，却并未告诉我任何关于修炼的事。

　　我只得独自摸索。

　　摸爬滚打好些年，才总算找到了修炼的入门之法——吸收日月精华。

　　待吸收到足够的日月精华后，便可变为人形，继续修炼。

　　起初，我是这样认为的。

　　但不久后，我才了解到，麻雀精化形的方式非常复杂。

　　吸收日月精华也只不过是第一步的前置工作。

　　而这第一步，若没有人帮忙，还真不行。

　　第一步，需得找个人为我清洗经脉。

　　日月精华中总会存在些不纯粹的东西，不清理干净，对日后修炼会有影响。

　　但这一找，就找了五年。

　　没有神仙或是妖精愿意为我清洗经脉，只因我是麻雀成精，且是亲自被他们所敬仰的哪位神仙点灵而生。

　　我不能理解。

　　神仙于我而言，就如父亲一般，而他们却拒绝为我清洗经脉，他们敬仰我的父亲而不愿意为我清洗经脉？这是什么逻辑？

　　直到某一天，我遇见了他。

　　我原以为那是我的救赎，却没想到，他会毁了我的修炼。

　　那天下着雨，我停在一间客栈的窗台上，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打斗声，我不是一只好奇的麻雀，也就没有理会。

　　片刻，打斗声停下来了。

　　一只手推开窗子，差点就将我也给推下去了。

　　那手如白玉般无暇，但我无心欣赏，一心只想报复这只差点将我推下去的手。

　　我狠狠啄了啄那只手。

　　那只手愣了愣，随即，温柔地抚摸我的羽毛，道:“小麻雀，莫怪。”

　　我不理他，自顾自往窗台内侧跳去。

　　但是那只手的主人声音真的很好听，低沉，沙哑，且磁性，声音里似乎永远带着一股困倦，只想让人在他身旁睡去。

　　睡去？

　　我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了这号人物。

　　他名为林九，是一个……邪神。

　　传说他的相貌丑陋，平日里以面具遮掩，声音却如珠落玉盘，三言两语便能将这世间意志最为坚定的人哄得找不着北。

　　但眼前这神，怎么看也不像邪神。

　　他面如冠玉，一头泼墨般的长发披散而下，一缕发丝不经意间拂过我的脸。

　　这分明是位绝色美人，怎会被传为那样的人。

　　不过声音却是真如传闻那般，足以蛊惑人心。

　　他伸出手，问道：“小麻雀，怎会在此？”

　　我不想理他。

　　邪神可不是好相与的神。

　　与他扯上关系，少不得些麻烦事。

　　见我不理，他也不恼，只笑笑，看着我：“看起来，小麻雀似是想化形，却苦与无人相帮？”

　　我看了看他，终于开口：“是又如何？邪神大人还能帮我不成？”

　　他却粲然一笑，那笑驱散了周围的阴霾。

　　我暗暗心惊，这邪神莫非不是邪神？否则这邪神怎能将环绕的阴霾驱散？

　　他笑道：“我可以帮你，小麻雀。”

　　我沉默了。

　　这可是邪神。

　　若是寻常时候，我便欢欣鼓舞地答应了。

　　可这是邪神。

　　他似是看出了我的顾虑，笑着：“怎么？小麻雀也认为我是邪神？”

　　我终于忍不住了，问出了那句话：“怎么？邪神大人还能不是邪神不成？”

　　他还是在笑着，只是这笑，总透着几分嘲讽。

　　他道：“邪神也只是寻常人因害怕龙而编造的称谓罢了。”

　　龙？

　　邪神......是龙？

　　但即便如此，他邪神的形象也早已深入人心。

　　那邪神伸出一手，将我抓住，笑道:“小麻雀，考虑好了吗？”

　　我嗤笑一声，回答:“邪神大人有什么要求，不妨一齐说出。”

　　他的笑带上了几分真诚:“很简单，小麻雀，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漫不经心道:“禁。单名一个禁。”

　　我倒是要看看，这邪神究竟要做什么。

　　出乎意料，他将我带回了他的居所，绝口不提客栈里发生过的事。

　　接下来几天，都是规规矩矩地为我清洗经脉，助我修炼，直到那一天。

　　堪称噩梦的......那一天。

　　那一天，我成功化形了。

　　那一天，我成为了他的阶下囚。

　　我成功化形后，本想去找他道谢，而后离开。

　　岂料，他将我暂住的房间，打造成了金碧辉煌的囚笼。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却径直打开了笼门，走向我。

　　我不可置信。

　　我无处可逃。

　　我只能顺从，期盼有一天他能腻味。

　　可惜，他没有。

　　我被囚于笼中整整两百年，他也依旧每夜都来。

　　我几近崩溃，可他却一丝一毫的希望都不肯给我。

　　他会在我耳边说:“小麻雀，这并非我本意。”

　　他会在我身边看着我残破的样子，一语不发。

　　他甚至尝试着将囚笼缩小，只为每日都能看见我。

　　两百年后，我终于找到机会，逃走了。

　　我险些神魂俱灭，但，我还是成功逃出来了。

　　哪怕只能以麻雀的姿态活着，但，我是自由的。

　　三。

　　我是一只被囚于笼中的麻雀。

　　但我随时可以划破笼子，从容离开。

　　之所以不走，只不过是想再看看，这邪神到底还想干什么。

　　毕竟，我才是神仙啊。

　　邪神又怎能与神仙相提并论呢？

　　不过，要说起林九这邪神称谓的来历，那便很耐人寻味了。

　　只不过是救了个人，便背负上了救下本该被处死的罪人的一项令人不能理解的罪名。

　　而后又被救下的人污蔑，这罪名更重了。

　　后又被一路过修士砍断了一只角，报复回去后，一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至此，林九邪神的名号便流传出来了。

　　这人世间的法则也当真有趣，许以物易物，许以命换命，却不许妖魔鬼怪报复。

　　当真有趣啊。

　　不过林九倒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老老实实地伺候着我。

　　除了偶尔的折腾，倒也还算老实。

　　只不过，照这么发展下去，有朝一日我怕是逃不过被世俗的尘沙侵染。

　　而后又得回到那令人难受的浮华池里泡泡。

　　我可不想回去。

　　所以这条蠢龙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我与其他鸟的不同之处啊。

　　一直被关在笼子里就算是我也会烦恼啊。

　　虽然他看起来像要补偿我的样子，但是，他到底能不能明白鸟类最需要的是自由啊。

　　我都逃了两次了，还没意识到吗？

　　果然是愚蠢的龙族啊。

　　我已经露出很大的破绽了，可他竟还没意识到我不仅仅是只麻雀精。

　　果然是愚蠢的林九啊。

　　我开始渐渐在他面前展露本性，以期他能看出我的真实身份。

　　装那只单纯无辜的麻雀精也装腻了，压抑本性太久了，也该发泄了。

　　一段时间后，他终于发现我的转变了。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我不是麻雀精，而是那高高在上的神君。

　　这蠢龙到底是怎么入我的眼的。

　　哦，想起来了。

　　伐龙却被龙嘱托照顾他年幼的侄子，自己去殉情。

　　林家龙果然都是一群傻子。

　　明明只是举手之劳，却非要搞些弯弯绕绕。

　　求求九禁神君不就一切都不用这么麻烦了吗。

　　哦，九禁神君是我。

　　我顶头上司叫九朔。

　　我是他的下属，除了我自己的事他偶尔会管管之外，其余都是我处理。

　　所以，求求我不就好了吗，何必如此费尽心机。

　　甚至于为我打造囚笼。

　　小九果然很傻，他也很傻。

　　又是一段时间，他终于猜到我是九禁了。

　　终于可以彻底放飞自我了。

　　我在他耳边说了句：“小九，该回家了。不然，你叔叔该担心了。”

　　然后，我就离开了，将一切收尾工作交给九朔，自己去休假了。

　　太憋闷了，该去看看这神州大地了。

　　至此，尘埃落定。

　　四。

　　因为九朔觉得我的日记太少，于是将他那根本没有实情的日记加了进来。

　　收尾工作结束后，当我想将九禁叫回来工作时，他拒绝了。

　　理由是要和他的男朋友度蜜月。

　　还没结婚呢就蜜月？

　　我去将林九绑了过来，试图将他引过来。

　　可惜，他完全没理他的小男朋友。

　　他只是在逛森林，顺道去拜访他的朋友慕容桃。

　　我沉默了。

　　算了算了，年轻人，由他们去吧。

　　反正，我也有工作要做，随他们去了。

　　九朔的日记真的很没有意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硬要插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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