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是我派中人

　　关千河在成为掌门之前，头一次在修真界崭露头角，是他第一次被天云派下山解决妖兽害人的祸患。当时他还只是元婴期，却直接荡平了整座山头变异的妖兽。
　　这么暴力且斩草除根的除患方法，就算是天云亲自来恐怕也不会祓除得这么彻底，才让关千河一战成名。

　　只不过元婴期的修士再惊世骇俗，除非他成仙了，否则也不会掀起多大的浪；关千河外表上也看不出来，因此很多人都忘记了他到底是怎么成名的。但现在，他们不得不想起来了。

　　关千河站在那条唯一的通道正中央，他背后是一片狼藉的穹天崖山谷，面前是千军万马。他像是一个轴心，前面是惊涛骇浪，后面是一马平川。明明只有一个人，甚至离得远了都未必看得清楚，可偏偏就是这一个人，却如同天堑。

　　十几分钟前，吹雨和寒窗筋疲力竭，他们也不是巅峰状态，何况也从未尝试过如此大量的真气运输。
　　“抱歉掌门，之前在幻境里消耗了太多体力，即使竭尽全力，我也没法恢复您全部的实力。”吹雨因为脱力而有些面色苍白，微微喘着气。

　　“足够了。”关千河攥了一下右手，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充盈不少的真气，面容平静得一点也不像即将要去面对疾风骤雨，“七成的功力足够我把他们全都扫平。”
　　听上去骇然又狂妄至极的话，可能只有关千河能说，而他的行动证明这并不是虚张声势。

　　关千河侧面像长了眼睛一样拔地而起一道冰柱，和他以前惯用的水都不一样，想要从侧面出其不意绕过他的修士在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撞了上去，冰柱却犹如铜墙铁壁，只有修士自己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冰比水可硬多了，撞进水里顶多是一时呼吸不畅，一头撞在坚冰上，感觉却像是连骨头都要撞碎了。即便没受什么重伤，也要疼痛得多。

　　“他怎么开始用冰了……不对，他怎么还有力气！”看着队友差点在冰柱上撞个头破血流，方才还得意洋洋的修士顿时打了个寒颤，之前“痛打落水狗”的勇气也像是从未存在过似的，反而被恐惧所替代。

　　“水灵根能化冰，你是第一天知道吗？”关千河神色淡漠，好像筑起冰墙、将所有人都拦在天堑之外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你得意什么，再怎么样你不还是一个人，能挡多久！”为了掩盖自己本能的恐慌，修士反唇相讥，只是能听出明显的色厉内荏。

　　关千河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刚才还试探性地停留在外围的追兵们此刻也一拥而上，如同腾空而起的蝗群，遮天蔽日。但关千河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手中忽然一道寒芒闪过，返璞出鞘，斩出了万仞鲸波。

　　巨浪排空，惊涛中甚至还夹杂着冰，就像是瀑布之下的岩石一样，虽然不起眼，却比水流本身更加危险和致命，一时间惨叫迭起，浪涛中间甚至还迸起几处血花。
　　这哪里像是重伤的人能用出来的啊！

　　“你们不过就是想趁人之危罢了。”关千河嗤笑一声，接二连三遇到的事情让他也不想再保持什么理智什么大体了，讥讽之意随着怒火升腾而渐显，“避实击虚没什么不妥，但谁告诉你们，大乘期修士可以当成‘一个’人？”

　　狂涛呼啸，他就是无法跨越的天险。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山谷，其他人藏身的小洞窟。
　　江水寒的额头上浸出了细密的汗水，他没空去擦，全神贯注于治疗沈夜声的伤势。沈夜声的经脉到处都流窜着闪电，简直可以拿狼藉形容，诸多细小的破损和扭曲都被电得痉挛了，触目惊心。

　　虽说将真气都传给了关千河，但吹雨和寒窗并不是一丁点都没剩，至少走个路、逮个兔子还是没问题，因此两人就守在洞穴边缘，借着植物隐藏自己，注意着外界的变化。
　　就是两个人坐的距离，远得像是上辈子有仇。

　　山洞靠里，江水寒忙前忙后，大汗淋漓；山洞靠外，俩人并排坐着但谁也不挨着谁，恨不得直接扒岩壁上当壁虎，空气中的尴尬几乎能实体化。山洞前后竟然匪夷所思地形成了巨大的温度差。

　　“……你就是清月教左护法？”
　　最后是吹雨先开的口，简直像是打破八千年的寂静。

　　“嗯。”这个问题没有别的选项可选，但寒窗也找不到别的话讲，只能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多久了？”吹雨又问。
　　寒窗回答：“快两百年了。”

　　吹雨应了一声，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好像只是麻木地提问：“师父他们遇难没多久，你就到清月教了？”
　　寒窗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当天。”

　　吹雨将指甲掐进掌心里：“但你没有入魔，你不是魔修。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投靠清月教，他们都没有强迫你入魔。”
　　“嗯。”寒窗答应道，“所以我几乎从来不会露面，唯一一次意外，差点暴露了身份，所以为了隐瞒我的存在，江水用了我的名字，才会叫‘江水寒’。”

　　吹雨的手越攥越紧。寒窗以为他只是想不到久别重逢之后该如何继续交流，却没想到十几秒之后，他居然隐约听见了牙关咬得咔咔响的轻微声音。
　　吹雨仍然没有把头往他那边转，好像根本不想看着他的脸说话，而是咬牙切齿：“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寒窗一噎：“虽然我没有入魔，但清月教毕竟是魔教，如果被人知道你和魔教中人同样来自雪山门……”
　　“至少你该告诉我你还活着！”吹雨猛地转过头去，眼神就像狼一样恶狠狠地锁定了他以为早就死了两百年的那张脸，眼底却都透红了，“你觉得比起你的生死，我更在意别人说什么吗？！”

　　“这不一样，”寒窗也挺直了背，显然并没有因此就放弃自己的立场，“加入清月教是我的选择，不是你的，更不是师父和雪山门的！我不可能让你陪我一起背负这些！”
　　“那你问过我的意愿了吗！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愿意呢？！”吹雨拔高了声音，在天星门做长老时间已久，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二师弟了，“已经两百年了！如果不是今天误打误撞遇见你，你打算这样替我做决定多久？！”

　　“我是不想让你像我一样，只能这么活在影子里！”寒窗也不让步，两人谁也不服谁，“你以为‘影子护法’是怎么来的？在雪山门的时候，我修炼的剑术一直是正面进攻，但到了清月教我必须得学别的，因为我不想被人认出来，也不想让人知道我和你来自同一个宗门！你现在能理直气壮地说不在意，你真的想过一辈子活在阴影之下是什么感觉吗？如果我真的把你拉下水，你还能不后悔吗？”

　　“要后悔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你凭什么替我后悔？”刚开始还只是平静中略带尴尬的交流，如今宁静已过、暴风雨来袭，两百年没见面的师兄弟聊了没超过十个回合就开始吵起来了，吹雨越来越控制不住怒气，几乎像个炮仗，“加入清月教是你的选择，和我无关，那我后不后悔怎么就和你有关了！”

　　寒窗还没来得及回，吹雨就趁胜追击：“我不知道做影子是什么感觉，那你知道独活的感觉吗？！你知道掌门、以前的天云掌门，他们同意我在天星门为你们筑庙祭拜，我每次看到你和师父、师弟的灵位，我是什么感觉吗？”

　　寒窗心底触动了一下，但他太阳穴边的血管还在突突地跳，他强行压下自己的情绪，竭力保持冷静：“吹雨，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师父和暗风师弟都死了，雪山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我是你师兄，我必须得保护你……”

　　“你现在知道你是我师兄，”吹雨暴怒，“我给你烧纸的时候你怎么就不想想你是我师兄，你就那么缺师弟给你烧的那几张阴司纸吗！”
　　“我——”寒窗显然没想到他居然能找到这么刁钻的角度打断自己的话，刚想开口反驳，谁知山洞深处却传来了比他们都要愤怒的一声咆哮：“我在这里忙得要死，你们还在外面给我增加负担，再吵你们就带着阴司纸自己用吧，我能从阎王手里抢人，就能把你俩都塞回去！”

　　吹雨、寒窗：“……”
　　空气终于重新变得寂静，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找不到温和的话题说，分外默契地把头往两边一偏，重新回到对话开始之前的状态。

　　刚刚惊天地泣鬼神地吼了一嗓子的江水寒揉了揉自己气疼的肝脏，刚要回神继续梳理沈夜声的经脉，却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咳嗽。
　　江水寒一愣，随即赶紧凑了过去：“教主，您醒了！”

　　沈夜声有点头疼，他的伤没完全好，也没办法短时间内好透。睁开眼没有看到想找的身影，他费力地嘶了一声：“千河呢？”
　　“关掌门没事，教主放心。”江水寒没直说关千河的去向，要是知道了关千河一个人去挡住所有的修士给他争取时间，别说是内伤，就是腿断了，他爬也会爬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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