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欢喜

　　贺夫人心里的结还没完全解开，她暗地里面又拉了贺云舟去相看了些人家，可换来的都是贺云舟苦笑着摇头，时间久了，她也彻底认了命——他的儿子不喜欢女子。

　　而于挽卿实在乖巧，贺夫人又从贺云舟那里知道于挽卿是心甘情愿为他做着这个有名无实的少夫人时，心彻底的硬不起来了。

　　贺夫人有心亲近，心中却别扭，派人叫了于挽卿来，脸色却僵硬的很。

　　“你入我贺家已经三年了，舟儿的事……”说到此，她叹了一口气，“委屈你了。”

　　于挽卿一愣，抬眸看了过来，有些疑惑，“母亲所说是何事？”

　　话开了头，要说什么便容易了许多，贺夫人看着她到底觉得心里有了几分愧疚，话便真心实意了起来。

　　“你们的事舟儿全都与我说了，也包括了舟儿……”

　　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贺夫人顿了一下才接着开口，“也包括舟儿自己的事情。你既然叫我一声母亲，那我想问问你，以后可有别的打算？”

　　贺夫人觉得没有谁会愿意为了一个人不爱自己的人守活寡，包括于挽卿。

　　于挽卿没想到贺夫人会与她推心置腹，更没有想过贺云舟早已经向贺母坦白，她愣了许久，直到贺夫人见她走神唤了她一声，于挽卿才回过神来。

　　她目光停在贺夫人身上，最终抿了抿唇伸手从袖中掏出了一只信封。

　　贺夫人见状皱了下眉，不明所以。

　　“母亲看看。”于挽卿示意道。

　　贺夫人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信封是拆开的，她直接就拿了里面的东西出来。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三年衣粮，便献柔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摘自《赵宗敏谨立休放妻书》）

　　“这，这是……？”贺夫人看清楚上面字迹分明的内容后，当场愣在原地。

　　于挽卿没有什么动作，手收入袖中，“这是云舟在成亲之前便给挽卿的。”

　　知道于挽卿不可能会留下，可也没想过从一开始自己的儿子考虑的如此周到，贺夫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眼神落在那字迹上面，眼眶湿了，就连声音都带了颤意。

　　“你也只是为了借贺家的势从万花楼那种地方脱身的吗？”

　　贺夫人年纪不小了，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儿子却喜欢男子。她虽没有开明到接受自己的儿子跟男子在一起，可到底爱子心切，她心中悲痛的同时又担忧自己百年之后贺云舟无人相伴。

　　她知道真相的时候便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会默许了于挽卿入门，即便她是一风尘女子。

　　本以为尽管二人没有爱，可到底能携手，没成想自己儿子早就已经给了人放妻书。

　　贺夫人心中悲痛，甚至有些为自己儿子不值得，贺云舟帮于挽卿在府里站稳脚，还有明里暗里护着她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

　　贺夫人以为于挽卿拿出这和离书，是有了离开的意思。

　　“母亲！”于挽卿见她模样便知晓她误会了，连忙开口，“母亲，挽卿自小没有家人，我既是贺家明媒正娶的夫人，母亲和云舟便是挽卿的夫人，挽卿不会走的。”

　　贺夫人闻言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呆呆的看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回了桌上的信封。

　　于挽卿温温柔柔的笑了下，伸手将那信拿了回来塞进了信封里，然后双手举着信跪到了贺夫人面前。

　　“挽卿既已进门，若非母亲跟云舟亲口赶我出去，我便不走了。这‘和离书’今日便交给母亲，但评母亲做主。”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挽卿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要离开贺家，当初接下不过是为了让她那傻儿子安心罢了。

　　“好好好！好孩子！”

　　贺夫人眼眶红了，她到底是女人，能看出于挽卿眼底的情意，知道她感情错付，顿觉得心中愧疚的无以复加，连说了几个好后起身亲自将于挽卿扶了起来。

　　那“和离书”在于挽卿执意下，贺夫人收了起来，因着此事贺夫人心里的结彻底放了下来。她拉着于挽卿的手宛如母女。

　　娶妓做妻，百年难遇，即使过了几年还依旧被良州城的百姓津津乐道。

　　他们都等着那于挽卿被赶出贺家，也等着那贺云舟另外再娶妻纳妾，万万没想到他就守着于挽卿那么一个人守了三年。

　　贺云舟以前是烟花之地的常客，可于挽卿入府之后，莫说喝花酒了，他走路都目不斜视的，听说还接手了贺家的那些产业，做的有模有样。更让人觉得惊奇的是，听贺府的下人说，那于挽卿与那贺夫人亲如母女。

　　当真是奇哉怪哉！

　　外面纷纷扰扰传到两人耳朵里面也没有激起半丝涟漪。贺云舟慢慢的接过了贺家的一些产业，整日里早出晚归，忙忙碌碌，日子过得无比充实。

　　这日，他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堂中的于挽卿。

　　“挽卿？”

　　于挽卿手里拿着帖子翻看，贺云舟对此习以为常，端起了茶凑到唇边，他随口问了一句，“这是谁家递来的帖子，这次是请你和母亲去喝茶还是赏花？”

　　于挽卿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才发现他回来，手里的帖子顿觉得有些烫手，她看着贺云舟没有立即开口说话。

　　贺云舟连着喝了好几口茶才放下了茶盏，见她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有几分奇怪，“怎么了？”

　　他眼神落到了那帖子上面，心里有了几分猜测，皱了眉，“找我的？”

　　于挽卿看着他抿了下唇，犹豫了一番后，将帖子合上推到他面前。

　　“夏家添丁，那孩子百日，给贺家递了帖子。”

　　夏家新妇未入门前常年往山上跑，染了寒症，不易有孕。成亲后，夏朝尽心尽力为她调养，直到成亲后的第四年才终于有了孩子，夏家不可能不欢喜，就连这孩子百日宴的帖子都是夏朝亲手所写，足以见得夏朝的欣喜。

　　“……”贺云舟闻言翻看帖子的动作忽的顿住，目光刚好落在了那红纸黑字上面。落款处夏朝两个字端正的有几分刺眼。

　　他保持着一个动作的时间有些久的过分，却只盯着那一处，于挽卿也没有出声惊扰，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抿了口茶水。

　　“呵～”忽得听到一声轻笑，于挽卿抬眼看去，便见贺云舟合上了那帖子笑了下，“夏家不愧是医门世家，就连这帖子也沾了些药香。”

　　那帖子又怎么会沾了药味，不过是那撰帖人身染药香。

　　他分明是故作无谓！于挽卿心如明镜。

　　“那这百日宴，……云舟去是不是？”于挽卿问他。

　　贺云舟看了一眼那帖子，然后开口，“我跟他到底兄弟一场，如此喜事，他又亲自递了贴来，咱们自然要去恭贺一番。”

　　“我这就去库房给那孩子挑份礼物！”说着他起了身朝外大步迈出，嘴里还不忘叮嘱她一句，“挽卿先去母亲那里用膳，莫要等我。”

　　于挽卿看着他身形渐远，目光落在了那帖子上面，心里微不可查的有了几分痛意。

　　她面色无波！

　　贺家人少，贺老爷早就已经仙去，整个贺府虽大，正经主子却是没有多少。而能进前厅上桌吃饭的也仅有贺云舟母子和一个于挽卿罢了。

　　自于挽卿入府后，贺云舟便不再往烟花柳巷跑，从贺母那里慢慢的接手了贺家的生意，整日往那铺子柜台上面跑。但他心中对于挽卿愧疚便时时顾念着她，每每用膳总是要特地回到家中陪着贺夫人跟于挽卿。

　　贺夫人解开心结后，每到用膳的时间，就会看到夫妻两人并肩而来，可是今日贺夫人却只看到于挽卿孤身一人前来，她顿时蹙了眉。

　　“怎么今日就你一人，舟儿呢？”

　　贺云舟每次出门回来的时候总会给她带些东西，或是吃食或是首饰，虽不贵重可胜在有心。

　　这次他带回来的是她前些日子随口念叨了一句的五福楼烧花鸭。

　　于挽卿从锦瑟手里接过了食盒，亲自将菜碟拿了出来放在了一众菜品之间。

　　贺夫人看的有些无奈，却也没说什么。于挽卿做完这一切后才抬头看向了贺夫人温柔的笑了笑。

　　“夏家添丁，也是我一时高兴，催着云舟去库房寻个能送出手的礼物，倒一时间忘了已经到了用膳的时间。怕母亲这边等的心急，就先过来了。云舟那里，挽卿已经吩咐了人过去请了。”

　　一番话下来滴水不漏，贺夫人心里的疑惑散了开来，招呼了于挽卿坐下。

　　也没有刻意等人，于挽卿给贺夫人布菜，贺夫人习以为常，眸光变化最终归于平淡。

　　说是让人去叫了人，可一直到用膳结束，贺云舟都没有出现过。用过膳食之后，于挽卿从贺夫人处出来，偏过了头开口问一旁的锦瑟。

　　“少爷还在库房吗？”

　　锦瑟道，“是的，姑娘，听下面人传话过来，姑爷还在里面找着东西，你要不要过去瞧瞧？”

　　在全贺府都改口叫夫人的时候，锦瑟私底下依旧还是习惯叫她姑娘，连带着贺云舟也会脱口而出一句姑爷。

　　熟亲疏远，一目了然。

　　于挽卿闻言点了点头，转了方向，“走吧！”

　　锦瑟伺候她的时间够长，还未入府时候锦瑟只是个人人都能糟践的小奴，如今在贺府将养了几年后，也有了当大丫鬟的气度。

　　她的好日子都是仰仗着于挽卿，自然也希望她过得好。贺云舟为了挑件小娃娃的礼物而缺了与姑娘跟老夫人的用膳，到了锦瑟这里自然成了大事。

　　她想了想实在没有忍住，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咱们这少爷也真是的，就算再怎么喜欢小娃娃，那也是别人家的，挑礼物的事情也不急在那么一时半会儿的，都把跟老夫人跟姑娘的用膳给忘了。”

　　她偷偷的看了一眼于挽卿的脸色，于挽卿面色无波，脚下的动作还在继续，不急不缓。

　　“害，不过这话也说回来了，别人家的孩子少爷都如此喜爱，若是自己的，恐怕要捧在手心里呢！”

　　“……”于挽卿听着锦瑟的话，心隐隐的痛，却只是柔声阻了锦瑟的话，“你何时变得如此话多了？”

　　锦瑟跟她到底是从万花楼一起过来的主仆情意，自然知道她这话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

　　“姑娘！”锦瑟有些气恼于挽卿的装傻充愣，“你跟少爷都已经成亲数年了，虽说少爷院子里面就有姑娘一人，少爷也偏宠着您，可是女人到底还是需要一儿半女的傍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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