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儿，Lucky呀

　　老师们都不喜欢第一学期，觉得孩子太不好管了！先是放暑假回来开学，好不容易在九月中秋节的阻力下，把这群野猴子训出来点儿规矩，结果十一长假了！撒了欢的野猴子们又恢复了山中无大王的状态，重新训一过，好不容易十一月踏踏实实上一个月学，又到了十二月艺术节以及五中传统的双旦舞会！野孩子们的心思立马就又不在学习上。
　　“这就是促进早恋！”老吴是老教师，每年到十二月就要抗议一番双旦舞会。
　　“把孩子都教成不敢跟异性说话的书呆子就好啦？堵不如疏！”老蒋每年也都是这一套说辞，把持反对意见的老师们打发走。哪儿能说实话是因为这个双旦舞会每年都会引来记者拍照，咱校长就是个上报纸爱好者！

　　今天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很多同学都提前收拾了包带去操场，打算一打下课铃就开溜，绝不给老吴晚自习加课的机会。
　　尹一欢自然是不上体育课的，每逢体育课她就独自在教室里写作业，她听见一声口哨声，抬头看见窗外一群穿着花枝招展K-pop舞蹈服装的姑娘们走过，应该是去排练艺术节节目，带头的白玟还挑衅地看了她一眼，用口型叫她：“死瘸子！”。
　　尹一欢一直刻意忽略，往年这时候，她也是忙得团团转，要准备比赛，还要准备参加校庆演出，校报还会来采访她、给她拍照。
　　她其实知道，她的芭蕾舞裙和舞鞋都被爸爸妈妈收到楼上杂物间藏起来了，她能站起来之后，趁张阿姨去买菜的时候去找过。需要精心撑起来放的裙子被仓促地推进衣柜深处压得全是褶子，舞鞋也没被成双配对地放好，通通一股脑得都倒进箱子，刻录了她小时候比赛和表演视频的光盘盒都被压出了裂缝。

　　她低头看着自己明显凹下去的左边大腿，冬日的厚裤子都能看得出与右腿相比明显的凹陷，她自虐一般使劲按下去，只有轻微的疼痛，她的神经就像之前专家预测的一样，无法完全恢复运动知觉，不论她如何努力复建，她的肌肉缺失太多，完全无法支撑她的重量，她从最开始的不甘心，到现在她不得不承认，也许除非奇迹发生，她没可能不依赖外力靠自己站起来了。

　　准备了秘密惊喜想带尹一欢去看的金暄冬一到班里，就看见尹一欢正一下又一下地锤自己左腿，赶紧冲过去握住她的手制止：“你干嘛呢！”
　　被吼了的尹一欢也回了神儿，木木地看着他：“你怎么回来了？没下课呢？跟程涛他们去打球啊。”
　　“不打！我就一会儿没看着你，你刚干嘛呢！”
　　“你别老看着我了，不打球就去做其他想做的事情，别可怜我了。我知道，你因为车祸愧疚才对我这么好。没关系的，我原谅你了，车祸我爸爸也有责任，怎么能开车不看路呢。”尹一欢扯出个难看的笑：“我决定了，截肢吧。安装假肢之后，我就可以摆脱轮椅，你不用天天跟着我了。你自由了。”
　　“瞎想什么呢！那前面的罪不是白受了！”他陪着她去做复健，她有多努力他都看在眼里，她有多想用自己的双腿重新站起来，他比谁都清楚。
　　“没感觉啊，这条腿甚至都不疼了。现在截肢，我也不觉得可惜了，我这辈子不可能站起来跳舞了。”
　　金暄冬一把把人从轮椅上抱起来，“你能跳舞，我说了肯定帮你站起来跳舞，说到做到！”

　　金暄冬抱着她大步穿过操场，程涛那哥儿几个各种起哄架秧子：“冬哥！干巴爹~”

　　他抱着她到了为双旦舞会准备的礼堂，每年的双旦舞会都会选在圣诞节到元旦中间的周五，今天是平安夜，周二，舞会场地已装饰完毕，只等着周五来临。
　　“你们可算来了。”金暄秋和丁玲玲一直守在门口等着帮他们开门，她从负责装饰的学生会干事那儿借来了钥匙。
　　金暄冬把尹一欢放下来，扶着她站稳，金暄秋掏出绑带，帮他把尹一欢的腿和他的腿绑在一起。
　　“这是要干嘛啊？”
　　金暄冬低头看着腿，带着她稍微动了两下，确定大体能动，不太影响活动范围：“带你跳舞。”然后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补充：“学得不太好，凑合吧。”
　　“哥哥半夜在家不睡觉在客厅练习，妈妈起夜的时候差点儿把他当贼打了！”
　　“闭嘴！要你话多！”
　　金暄秋用手机放了伴奏，是经典的华尔兹入门配乐《蓝色多瑙河圆舞曲》，然后留下手机就拉着丁玲玲，“快走快走，一会儿我哥这个炸毛怪又要害羞了。”

　　“咳咳，开始了啊。”金暄冬随着音乐节奏带着尹一欢有些僵硬地摆动旋转起来，这可称不上是舞动，华尔兹波浪起伏的动作要领他们半点儿没体现出来，广场上跳着玩的大爷大妈都比他们动作标准。
　　为了把腿绑紧，尹一欢完全伏在他身上，由于吃得少发育慢，她比他矮了足足一头，脸几乎是侧埋在了他胸前，双手被他架起姿势，滑稽得仿佛被小孩子瞎扯起来的木偶。
　　“侧身，左移，收脚，侧身，右移……”
　　尹一欢听着他专心致志地念叨着华尔兹舞步，埋在他胸前小声地笑：“你这临时抱佛脚抱得不太熟练啊？”
　　“你等会儿跳完了再跟我聊，我这不能打断！……反身，右移，收脚……”
　　尹一欢笑得更开心了，她乖乖地不再开口，任由他带着自己在礼堂里旋转，亮晶晶的星星与晶莹剔透的雪花错落有致地从天花板上吊下来，夕阳的余晖被亚克力装饰品折射出七彩的碎光打在他们相握的手上。

　　金暄冬送尹一欢到家的时候，老尹和楚苑都还没下班回来，张阿姨估计是去买菜了，也不在家。
　　“你帮我去楼上最左边的杂物间里拿爸爸以前帮我刻录的光盘吧？我就想看看。”
　　金暄冬踌躇地拿了下来，把盘放进电脑里，连接上客厅的投影仪，两个人坐在幕布前看尹一欢小时候第一次参加比赛的样子。
　　“我那时候脸真圆，脑袋都快成个标准的球了！”
　　“没有，肉嘟嘟的，多可爱。”
　　“别费劲了，不知道夸什么好，才会说可爱的。”尹一欢拆穿他，“啊！我记得第一次我特别紧张，紧张到一看就爸爸妈妈就哭，老师只好让我爸爸妈妈躲起来，妈妈说本来她以为没得奖我会哭，结果是爸爸躲在车里哭得稀里哗啦的，还说要去申请重新查票，我闺女跳得那么好怎么会不得奖，还给我买了那种金牌样子的巧克力！”
　　“我知道我知道！小时候老金也是！不论我得不得奖，他都给我买那个，说是父爱特别奖！可肉麻了！”

　　“啊，红色娘子军！是我第一次领舞呢！”尹一欢激动地指着屏幕里穿着绿色小军装舞服的自己：“因为舞服太好看了，所以我当时跟爸爸说长大要参军来着！后来发现现实生活里的军服和舞服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就放弃了。”
　　“你真想参军也没戏好么，你太矮了，第一关就过不去！”

　　“这个演出之前排练超逗！你看见菁菁没？”
　　金暄冬看了半天，最终在尹一欢手指的指引下终于找到：“那几个半天没动的里面哪个是她？”
　　“最左边！这个位置不是差不多有小一分钟都是伏在地上这个动作嘛，排练的时候因为会反复练习前面的动作拉长时间，她们那组就差不多趴了有十多分钟？菁菁居然睡着了！”
　　“哈？这趴地上这动作也挺扭曲的，让我这么扭着我都腿疼，她居然睡着了？”
　　“神奇吧！被老师骂超惨！”尹一欢现在想起来当时菁菁那一脸懵都笑得停不下来。“你这不是天鹅啊，你这是都把自己腌醉了打算当烧鹅啊！”

　　随着一段又一段视频画质的提升，视频里的尹一欢渐渐长大，和金暄冬记忆里的天鹅少女重叠。她能说出来的关于舞蹈的趣事却越来越少，只剩下“这个动作我比贾谊做得好”“练这个动作的时候我差点儿把韧带拉伤了”“这个节目我不是领舞，菁菁跳得比我好”。
　　曾经带给她快乐的芭蕾，变成了竞技，她为了现在躺在杂物间里的奖杯，把业余时间全部用在了练舞室。她看着自己在初二那年，也是最后一次在市艺术节上得奖的录像，那天她发着低烧硬熬着上了台，旋转时被灯光晃得险些晕倒，那时她只想着要赢，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否快乐。
　　今天，她也许再也不能比赛，但身边这个毫无节奏感、肢体僵硬的家伙重新带给她关于舞蹈最初的快乐。

　　“在礼堂的时候，我想告诉你，《蓝色多瑙河圆舞曲》的名字来自于一首诗：
　　你年轻，美丽，温顺好心肠，犹如矿中的金子闪闪发光，真情就在那儿苏醒，在多瑙河旁，美丽的蓝色的多瑙河旁。香甜的鲜花吐芳，抚慰我心中的阴影和创伤……
　　平安夜快乐，金富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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