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奶糖

　　叶许突然联系不上江时雨了。
　　微信不回，电话不接，老徐只说家长请了长假，郁梨电话也打不通，整整二十四小时，仿佛人间蒸发。
　　没来由地恐慌让叶许乱了阵脚，终于在第二天临近放学的时候，想起自己还有江家的座机号码，郁梨让他存的，说自己有时候手机不在身边，打座机会有人来告诉她。
　　叶许拎着书包踩着放学铃冲出教室，把自己锁在杂物间，蹲在角落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拨出那个号码。
　　嘟......嘟......嘟......
　　一声声等待音砸地叶许踹不过气，他近乎自虐地啃咬着手指关节，留下一个个深深浅浅的牙印。
　　“喂，你好。”
　　是郁梨！
　　“阿姨！是我！我是叶许！”
　　“宝宝？”郁梨的声音骤低，似乎在竭力压抑着颤抖，“对不起啊宝宝，时雨......”
　　叶许猛地站起来，世界一阵天旋地转：“......哥哥怎么了？！”
　　“时雨他......”郁梨的啜泣还是不受控地溢出，让人发慌，“他被关在房间。”
　　叶许强忍着眩晕的恶心，勉强支撑着神志清醒：“为什么？”
　　郁梨没有回答，带着哽噎的呼吸从耳边漏出来，挤满狭小的杂物间。
　　叶许突然有些脱力，他沿着墙滑下去，却将手机握得更紧：“阿姨，求您了，我很担心哥哥。”
　　“宝宝，你来看看他好吗？”郁梨好一会儿才开口，语气中带着祈求，“时雨他不肯吃饭，你来劝劝他好不好？”
　　叶许挂了电话就往校门口冲，初春的风还是冷，像刀一样割在脸上。
　　在叶许发了疯一样地催促下，出租车司机一脚油门踩到底，四十分钟的路程，愣是给缩到了二十五分钟。
　　整栋别墅笼罩着诡异的闷湿感，空气中的水汽不断加重，阴沉沉的压在不堪一击的楼顶。
　　像是要塌了。
　　郁梨亲自过来给他开门，随意披着外套，头发散落在颈肩，没戴任何首饰。她看上去有些憔悴，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跑得很急，有些踉跄。
　　到了跟前，叶许才发现她眼眶很红，应该是哭了好久。叶许抱住了她，抬起手背用力抹去了快要砸下来的眼泪。
　　“夫人，这位？”
　　叶许这才发现，郁梨身后还有两位保镖。这是连阿姨都被监禁了吗？！
　　“滚开，”郁梨面不改色地牵着叶许往里走，“这是我的客人。”
　　身后的两位保镖对视一眼，传送请求指示的消息后，继续亦步亦趋地跟在郁梨身后。
　　“我想去看看哥哥。”
　　郁梨的手进了屋也没松开：“好，我送你去。”
　　叶许上了楼才知道为什么郁梨要送他来。楼上全是保镖，明处的，暗处的，堵死江时雨想要逃跑的任何出口。
　　叶许的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
　　江时雨房间门口站着两个保镖，郁梨攥紧叶许的手站直在他们面前。
　　“开门。”
　　“夫人，我们送进去就好 。”
　　郁梨置若罔闻，转身把孙姨端着的餐盘递到叶许手里，才又冷冰冰地开口：“如果少爷饿死了，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叶许手在打颤，熬得浓稠的鱼汤洒出来一两滴。下嘴唇被叶许咬得发白，才能勉强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假设而已。
　　两位保镖面不改色的脸上出现了一秒崩坏，面面相觑后其中一个拿出钥匙开了门，侧身让开了些：“请。”
　　叶许从门缝中挤了进去，用后背带上了门。
　　恍然间像是走进了江时雨的眼睛。
　　当它是一片漆黑的时候，便藏着深不见底的恐惧。
　　屋内没有开灯，窗帘拉得紧紧的，隔绝着所有想要溜进来的光，黑得不需要视物，却刺得叶许眼睛发疼。
　　叶许克制着自己的呼吸，试图在空气中捕捉另一个呼吸的频率。
　　没有，什么都没有，黑暗里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叶许小心翼翼地挪动，不小心碰到门边的一个瓷盘，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口子。
　　如果没猜错，那应该是凉透了的午餐。
　　“滚出去。”
　　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带着几分暗哑和干涩，想必水也没喝。
　　最初的不适已经消减，叶许拼命睁大眼睛，在一片黑暗中辨认江时雨的轮廓，他蹲在书架的角落，头埋在膝盖里，一只手垂在身前，一动不动，看上去这样待了很久，或者说，根本没换过姿势。
　　叶许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汤洒得到处都是也没管，他很快来到江时雨跟前，却突然局促地停下了动作。
　　哥哥会不喜欢我看到他难过的样子吗？
　　叶许盯着快到碗底的汤，眼泪一颗一颗砸进去，很久才鼓起勇气开口：“哥哥......”
　　江时雨顿了两秒，才有了动作。他动了动手指，绕到后颈反应了一会儿才抬头，他闭眼闭了太久，看不清，在一片混沌中问：“宝宝？”
　　有难以置信，有欣喜若狂，有万分想念，没有一点不高兴。
　　叶许放下心，慢慢蹲下把餐盘放到一边，才轻轻地跪在他面前，下巴搁在他的膝盖上，那双在黑暗无法磨灭光芒的眼睛含着没断过的泪水瞧着他，那两片还在细微颤抖的嘴唇在倾诉想念：“是我，哥哥，我好想你。”
　　是江时雨疯狂想亲吻的双唇，是江时雨时刻想拥抱的人。
　　江时雨分开双腿，把朝思暮想的人扣进自己的怀抱。
　　短短的胡茬扎得叶许有点痒，但他还是乖乖地在江时雨的怀里予取予求，直到化成一滩春水软在炽热的胸口。
　　江时雨亲昵地蹭着他的发旋：“没人拦你？”
　　“阿姨带我进来的。”
　　江时雨冷哼一声，没说话。
　　“阿姨说你不吃饭。”
　　江时雨不吭声。
　　叶许勾着他的小手指晃了晃：“哥哥，吃点东西吧？”
　　江时雨捏住了他的手。
　　“吃点吧，我好担心你啊。”
　　“嗯。”
　　“那我去开灯！”
　　叶许挣扎着想爬起来，又被一把拽了回去。
　　江时雨把头埋在他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要开灯。”
　　“......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让我抱会儿。”
　　叶许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他拼命挣脱出来，凭着记忆开了沙发旁的落地灯。
　　江时雨抬手遮住了脸。
　　“不要看。”
　　指节上全是血痂。
　　“哥哥！”叶许心疼地声音都在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手掰下来，却发现江时雨脸上也都是伤。
　　眼泪像断了线一样簌簌地往下掉，落在江时雨手背上燃起火。
　　哭得江时雨心都乱了：“宝宝，不哭，不哭了啊。”
　　“哥哥，嗝，哥哥疼。”
　　江时雨不停地给他顺背：“哥哥不疼，真的，宝宝不相信哥哥的话了吗？”
　　叶许慢慢缓过来，还在小声打着嗝，两只大眼睛红通通的，写着“哥哥骗人”。
　　好像过了很久，房间里只剩两人绵延的呼吸声。
　　叶许捧着江时雨的手，低头虔诚地凑上去：“舔舔就不疼了。”
　　柔软的，湿润的，包裹着，疗愈着。
　　“很苦，不要吃。”
　　叶许摇头，安静地舔过两只手，才抬头亲吻上嘴角的淤青。
　　江时雨从未觉得淤青如此香甜。
　　他吞噬了这份香甜，将苦排挤在无人问津的心脏外。
　　“宝宝，不要难过。”
　　叶许没有说话。
　　“相信哥哥，很快就能出去了。”
　　叶许抱紧了他。
　　“主人的话都不听了？”
　　“我听。”
　　“乖。”江时雨执起他的手，印下一个吻。
　　然后在下一秒甩了他一个巴掌。
　　“这是什么？”
　　被江时雨握着的手，虎口，指节，手背，手腕，遍布着红肿的牙印，都是叶许情绪失控时咬的。
　　江时雨强忍着怒火：“谁允许你伤害自己？”
　　叶许膝行着后退一步，伏在地上，瘦弱的肩膀在剧烈地抖动，仓皇失措地请求原谅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哥哥你不要生气，哥哥我乖乖的，你不要生气......”
　　江时雨的心在被钩子勾着。
　　“好了，哥哥不生气。”
　　叶许缩在江时雨怀里发抖，紧攥着他的衣领，嘴里还在嘟囔着：“哥哥我会乖的，不要生气。”
　　江时雨揉着他的后颈柔声安抚。
　　“该出来了。”
　　门被敲响，传来保镖公事公办的提醒，应该是郁梨无法阻止了。
　　江时雨贴着他的耳朵，说着悄悄话。
　　“少爷，别让我们为难。”
　　门再次被敲响。
　　江时雨捏捏他的耳垂：“记住了吗？”
　　叶许用力地点点头。
　　“嗯，回去吧。”
　　叶许突然想起什么，在兜里窸窸窣窣一阵，掏出来两颗奶糖。
　　大白兔奶糖。
　　叶许低着头把糖放在江时雨手心：“这是昨天和今天的，哥哥没消息，我就没敢吃，怕吃了就没了。”
　　江时雨攥紧了甜甜的糖和软软的小手。
　　“很甜的，吃了就不苦了。”
　　“......好。”
　　“饭要好好吃。”
　　“好。”
　　“吃完好好睡一觉。”
　　“好。”
　　“一觉醒来，我就救你出来了。”
　　“好。”
　　“要抱抱。”
　　江时雨迫不及待地拥住了他。
　　他们都在期待每一个可以肆无忌惮拥抱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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