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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神明
他死了,死在了我的嫌疑人手里。
我是一名警察,他是我的爱人和神明。
很早以前我们就认识了,是在高中,他是我的同桌。
他很爱画画,我很爱看他。
他的座位靠窗,阳光直射下去,给他渡上了一层金边,他就像是我青春年少时的神,给我信仰和希望。
我入学以后和家人起了矛盾,因为父母离异,两个人都不想要我,觉得我是个累赘,我也觉得我很多余。我自己一个人住在家里,他们都有了新的家庭。他们两个,我一个都没跟,那段时间,我只我觉得生活都是灰暗的,没有色彩。
我每天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他总是开导我,我问他,“我的父母都不要我了,没人要我,他们都觉得我累赘。”他笑着告诉我,“你的父母不要你,我要你啊。我不觉得你是个累赘。你很好,相信我。”我觉得那一瞬间的他就是神,我觉得他是一股泉水,救了我这个沙漠中的旅人。
每天上课,我总忍不住看他。他成绩一般,画画好,他总爱跟我说,他以后要做个画家,游历世间,画遍世界所有美景。我只觉着他说那些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的光,比夜空里的星还亮。
我本来成绩就好,有了他,我觉得生活比之前更有意义。我想让他实现愿望,我想看他笑,我想,陪他一辈子。所以我要更努力,我要更好。才能配得上那个如同神明一般照亮我的他。
我知道我逃不掉了,因为我发现,我爱他,无关性别。
高一上学期结束前,我写了很长的一页信,剖析我的内心,让他看到我的满腔心意。
我不知道怎么描述我为什么爱上他的,我没他会说,但是,爱情吧,本来就很无厘头,没有理由也很正常。
在一起以后,他总说我死板,他说我不会说情话,但是我在每个清晨看到他的时候,都忍不住的多爱一点。
在一起一个半月,他被迫辍学,他家境不好,父亲工地工作时候出了问题,因为那个工地采用的材质不达标,他爸爸工作时突然塌陷,被压在最底下,工地给的赔偿金根本不够。他妈妈用尽所有积蓄打官司,工地负责人在司法部门有关系,她家的官司没打赢,债,倒是欠了一屁股。
他哭着跟我说他要走了,他不能继续上学了,他是独生子,妈妈身体不好,他不得不撑起这个家。我心痛啊,他那瘦弱的身躯,却要撑起一个家,他才十几岁,本该无忧,却不得不承担起那个风雨飘渺的家。同时,我更痛恶那些人,做着违法犯罪的勾当却无人惩治。为了他,我选择了当一名警察。我要让那些人绳之以法。
可我未曾想到,我成了警察还是保护不了他。
我考进了警校,我觉得终于能去找他了。一年没见,他长高了,曾经纤细修长的手上疤更多了,还多了很多厚厚的茧子。我攥着他的手哭了。那双手曾经是用来握画笔的,如今却成了做苦活的。我的神明染上了世俗的灰。
可没关系,他永远是我的神。
大二那年休假,我回去看他,我才知道他母亲去世了。他正在店里干活,邻居打电话告诉他,他母亲出意外了,给他送雨伞的路上出了车祸。他抱着我哭,他在用面前卸下了自己修起来的城墙,露出柔软的内里。
他说“你是我最后的一缕光了。”与我而言,他何尝不是最后一缕光。
没了母亲,我是他最后的牵挂,他也是我最后的温柔。我让他跟我走,去我在的那个城市。我告诉他,“我们一起,照亮彼此。”他答应了。他的行李少得可怜,最多的还是画材。我通过我一个本地的同学,帮他找了个给人辅导绘画的工作。他很开心,我也很开心。他的手终于又能拿起画笔了。
每到休假,我总和他在一起。我看他画画,他认真的样子在我眼里胜过所有,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的风景。无论是谁,出多高的价钱,我都不让他们看到。
到了晚上,我搂着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我告诉他,我想跟他厮守一生。白头偕老的那种,没有孩子就去领养一个,再养一只猫。他继续画画,画我,画孩子,画猫都好。
我们躺在床上,勾画着彼此的余生。
大三那年,他知道我快生日了,之前休假,我和他随口一说,告诉他我很喜欢一家小店的怀表。他攒了三个月的工资,天天吃一顿饿一顿的,把钱攒了下来,把那个表,给我买了下来。我又哭了,抱着他,骂着他傻,哭的稀里哗啦。
他笑着摸着我的发顶,打趣着说,“警校的优等生也太容易哭了吧。”我一边抽噎一边说,“警校的优等生还能让小朋友们亲爱的林老师哭呢。”他抱着笑的更开心了,我也开心,因为他说了一晚上的他爱我。
在一起了好多年,我们都没有觉得热情消退,彼此厌倦。我依旧爱他,他依旧爱我。我毕业后去了刑警大队。他担心的日日夜夜睡不好觉。我心疼他的紧,我也想过不在刑警队了。可我放不下,他也由着我去了。却还是每次我上班出任务的时候,都担心的不得了。
可谁知道呢,被担心的一点事都没,担心的倒是走了。
我在的片区出了命案,我负责侦破。案件刚有眉目,在追捕嫌疑人的路上,出了事。我接起电话听到嫌疑人挟持了人质的时候不由得心慌。我问人质是谁,我听到他名字的那一瞬间我觉得天都塌了。我只想立马赶过去,三四个同事一起才拦着我。他们说我情绪不稳定,不能过去。我急得双眼通红,同事安抚我说绝对把他平平安安的带回来。我被按在椅子上,看着他们走了。
我心慌的厉害,我觉得那几个小时真是度秒如年。我坐在板凳上急得哭,同事看着我只能不停的说“放心放心,肯定没事。”
可我的直觉不会骗人的。我知道要出事的。
等他们回来,我推开所有人,几个大步就迈到我同事面前,我抓着他的肩膀问他人质怎么样。他低着头,不敢说话,好几个同事一起拉着我走开了。
“……节哀顺变吧。”我转身那一瞬间听到了我同事说的这四个字。我觉得这八月里的艳阳天,比那冬日里的数九寒天还冷。我气血涌上头,直接昏了过去。
我在医院醒来,我冷静多了。我问他们他怎么走的。同事支支吾吾不敢说,我没再次问,队长看着我,挥了挥手让同事们都出去,亲自告诉了我。
“当时抓捕的时候嫌疑人正在接他儿子回去,看到我们,直接拉着他儿子的辅导老师,也就是人质。嫌疑人带的有刀,嫌疑人拿着刀挟持着人质,不让开枪。我们僵持了一个多小时,他把人质拉到补习班旁边的一个巷子里,让我们在巷子口,告诉我们,不能进去,如果进去了,就把人质杀了。我们不敢动,只能让狙击手赶紧过去。人质的嘴被堵上了。我们也没办法知道人质的情况。一直到半个多小时以后,狙击手说他……他看到,嫌疑人划开了人质的动脉。我们下令动手。嫌疑人当场死亡,而人质……等到拉出来我们才发现被拉过去的那一路上挨了三十多刀。因为嘴被堵着,没发出来一声。”
我不知道我怀揣着什么心情听完的。我当时只觉得我的世界已经没有光彩和声音了。我只能看到队长的嘴一开一合,我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清楚。我知道有泪划过,我也不想动手擦干净了。直到队长把袋子里的怀表交给我,我才清醒。
表上都是血,本来清楚的很的花纹上也有血痂。我打开表,看着里边我和他的合照。这是我大学毕业那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他从不离身。队长告诉我说,他死之前紧紧的攥着,一直到最后看到他们过来,才松了手。
我让队长出去,看着照片愣了一下午。合照里的他笑的灿烂,我低头看着他,笑的比他还开心。他眼里盛着阳光,照亮了我数年之久。可是我的光怎么就被人熄灭了呢,他不仅是我的光啊,还是我的世界。
可是现在,我的光没了,世界也塌了。我还是成了一颗无依无靠的草。
我冷静的处理完了他的后事。身边的朋友同事都劝我节哀。我不敢看他的尸体。我逃避着,麻木自己。可是推他火化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的尸体,我发了疯一样的嘶吼着哭。
那是我的神明啊,被折磨成了那样。我的光彻底没了。我的神明成了小小的一捧灰。
我哭的快昏了过去,可我知道不能昏过去,我还要帮他处理后事。剩下的过程我没再落泪。知道他下葬的那一刻,我掏出来了准备了很久的戒指,把属于他的那一个留了下来,把我的放在了他骨灰盒上。我安静的看他下葬,同事和朋友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他们都在劝我节哀。
我在家里休息了一周,继续回去工作。同事们没问,只是当初承诺我的那个同事抱着我愧疚的痛哭。
那之后,我比之前工作更拼命,我推了所有假期。接的案件越来越难。我不想回家,我回家看着摆设总忍不住想他。我的职位越来越高,我成了我们市里边的神话,重案难案的侦破者。
职位越来越高,不知道那件事,好奇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给我介绍对象,我笑着告诉他们我有。可每当深夜梦回,我还是忍不住痛哭。我想他想的发疯,我觉得我拿工作麻痹自己就会忘了他的。
可是刻到骨子里的爱,那是那么容易就能忘记的。
我终于觉得我可以完成曾经的愿望了。我调查那年他父亲的事故,取证,立案,起诉,我废了不少心思。我这些年攒下来的人脉关系我能用全都动用,我想完成我的愿望,让他开心。
最后那个工地的负责人锒铛入狱,我继续干了几年。递了辞职报告,开了一个小门店,卖花卖鸟。像我们之前构思的那样,养了个猫。
后来,店卖了,猫老了,我也老了。那个夜里,我看到了他,17岁的他,笑着,眼里都是光。
我的神明,来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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