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的黑白

　　姚尹治照常起床，却不见璃儿等在外头，只好自己随意找件衣服换上走到外头，寻了一番也不见踪影，应是昨天太累还没起身吧？

　　阿南帮他收好书，送他出门，仍不见璃儿。

　　“璃儿学会偷懒了？是有多累，竟然都不来伺候？”

　　阿南这才反应过来，“璃儿姐姐病了，便由我过来伺候，是我伺候的哪里不好？”

　　“病了？怎么回事？”

　　“夜里着凉有些发热，已经喝了药睡下。”

　　“一会儿给她请个大夫看看，莫要马虎了。”姚尹治朝着后院方向看了一眼。

　　巴结的人越来越多，姚尹治有些飘忽，觉得自己生来就应享受这些，不过有些迟罢了。

　　“你还真是春风得意啊？真把自己当姚斌儿子了？也不看看背后他们是怎么说你的？”姚尹堂冷嘲热讽一番。

　　“既是背后，我何必去听一耳朵，让人难堪？有本事的都当面说，想来也没人敢吧？”

　　“哼，你少嚣张，还不是一个忘本的狗？竟然连别人都能当亲爹一样，还有什么做不出来？怪叫人恶心的。”

　　姚尹治非但没生气，反倒笑了。

　　“你、你笑什么啊？”

　　“父亲是谁重要吗？重要的是我想要的地位和财富正一点点朝我而来，我不必看谁的脸色后还是一无所有？将来要看谁站的更高才行。”

　　姚尹堂反被气得跺脚，本想抬手一巴掌，竟被姚尹治给抓住手。

　　“我不再是你随意想打骂的那个，你若今日打了我，便是打左丞大人的脸，你敢吗？”姚尹治松开姚尹堂的手，伸出脸让他自己决定。

　　姚尹堂的确不敢，他只是才能不够，但并不是个蠢笨的傻子。

　　回到府中，第一件事还是去看老太太，见妻子连月正陪着说话，心里也觉得这个婚没有白结。

　　“祖母，明日让连月陪您去庙里进香吧，不说要还愿吗？”

　　老太太笑道：“可不是，差点给忘记了，明日就去。”

　　姚尹治与连月一同出来，他换了衣服冷漠的脸，也大步走着不顾连月跟不跟的上。

　　姚斌来到房中找姚尹治，他赶紧放下书，倒上热茶坐在对面。

　　“老太太装病让我收了你这个儿子，你也算争气，事事都圆滑妥帖，没有给我丢脸，不过你太过谨慎小心难成大事，想要交于你重责，还是有些犹豫。”

　　“父亲说的极是，今后一定要跟父亲多学习。”

　　姚斌很是满意，想着太师也对姚尹治很是赞不绝口，他也有意再给姚尹治升一升官职，好让自己势力更加强大。不过他也从未放弃过姚福庭，毕竟人多力量才大。

　　“你明日去一趟姚福庭的家中，毕竟也是你父亲，想念你也是人之常情。”

　　姚尹治疑惑不解，这是什么意思？到这家中已有三年，从未让他回过家，这次的举动让他有些害怕。

　　“你到了府中莫要说太多话，只要听着就好。”

　　连月默默跟在姚尹治的身后，进门两年她从来都是乖巧懂事的妻子，她时常会去陪伴老太太说话，也算是打发自己的时间。

　　姚尹治看着连月被付兰心带到自己房中去招呼，便也没有太过在意去和姚福庭说话了。

　　“这都三年没回来了，瞧你好像没来过一样。”

　　姚福庭的头上有了白发，不知不觉间他竟然老了，过去的三年中，两人只是在下朝时打个招呼便各奔东西，没有多一句寒暄之词。亲情到底是什么？在姚家看来，好像没有那么重要，又好像很重要，原来只是对特定的那个人而已。

　　听着姚福庭说的那些公事，姚尹治不禁在心中嘲笑自己，奢求的是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不如永远的放下，何苦折磨自己？

　　饭后姚尹治独自来到北院，这里好像荒废了，连院中的大树也都枯萎，早已没有了生气的这里，却仍充满了儿时的回忆。他一步步走进曾经住过的屋子，灰尘将这里变成陈旧不堪，结了好大一张的蜘蛛网是这里唯一的活着。

　　“二少爷，是你吗？”这熟悉的声音。

　　姚尹治在黑暗中找到一丝光亮，他激动的走向偏屋。

　　“容妈，是你？你竟然还在姚家？”

　　容妈是当年张玉在街上救下的老妈子，她正人追打，是因儿子欠下赌债被活活打死，可他们还仍不放过这个可怜的女人。张玉将自己所有的私房钱都拿出来替她还了债，容妈便也是从那时候跟着她的。

　　“小姐走后，我便无处可去，好在金桃芝念在你的份上容我在这破院子里头过活，阿良虽心狠但却也可怜我，给我送来吃食。”

　　姚尹治眼含热泪，他并不知道这些，他一心扑在姚斌家中，想着如何出人头地，早就忘记这里还有个照顾他许多年的容妈。

　　“我带你去姚斌家。”

　　容妈摇摇头，紧握姚尹治的手，叹道：“算了，我这把老骨头到哪里都是一样，在这里好像小姐还在，我陪着她，她陪着我，就这样一直一直下去就好。”

　　姚尹治伏在容妈的腿上哭起来，声音若隐若现是他最后的倔强，他想念母亲却不能说出来，更没有办法大哭一场，忍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宣泄出来。

　　回到家中，姚尹治并没有回房，而是去书房独自看书。

　　“听说今天回姚府了？可见到了容妈？我还怪想念她的。”璃儿将香点上，想让姚尹治能安神。

　　姚尹治抬起头，红肿的眼睛，是璃儿从未见过的模样，她有些不知所措，可不过也只是一瞬，她走到他的面前，蹲下抬起头，为他拭去泪水。

　　“如果夫人看到如今你有所成的样子，一定会很欣慰的，她从来都知道你是很厉害的。”

　　姚尹治皱眉，想起自己曾经多么混账的样子，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母亲对他付出，他是个不孝子。

　　“她爱我吗？为什么把我送人，难道在她眼里我那么差，她真的对我有过期待吗？”

　　璃儿沉下心来，缓缓开口：“这世上没有比夫人更爱你的人，她比谁都想你好，可她说自己地位低下什么都不能给你，若是你能有个好去处，哪怕是要她的命，也在所不惜。只是去了金桃芝那里，比要她的命好多了，至少还能见到你，还能远远的陪着你，无论你怎么不理解，只要你好，她就算被你恨一辈子也无怨无悔。”

　　姚尹治的手开始发抖，他抓住璃儿的肩膀，他不敢相信听到的话，一再确认这话是不是真的。璃儿给出了最肯定的回答，这是她答应张玉要守护的秘密，也是要悄悄替张玉守护姚尹治的决心。

　　“我虽从未伺候过夫人，但我清楚她才是你的娘亲，所以她来偷偷向我打听你的事，我很开心因为我知道这是一个母亲最大的关心与爱，我总在想我娘会不会也在某个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看着我，只是她像夫人一样爱莫能助，自己的能力有限才不得已将孩子推向远处？”

　　姚尹治看到了母亲给他写的信，他失声大哭，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了解母亲的内心，原来她从来不是不爱他，而是爱到怕自己不能给他更多，怕自己会拖累这个孩子，怕自己没有资格做他的母亲。原来她给了他自己能给的一切，每一次的争吵她无比心痛，不是恨儿子不理解她，而是觉得自己没有做到更好，给他最好的一切，给予生命不能给予好的生活，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内疚。

　　“什么？你要把你母亲的牌位供奉到家祠中？这可不行，莫要得寸进尺！”姚斌决绝的拒绝。

　　姚尹治重复了一次，“请父亲成全，我既是母亲生下的，过继到你名下，母亲也应该有个名分，才更能正我的身份，您觉得呢？”

　　姚斌显得很是不耐烦，道：“没那个必要，你已经是我儿子，也记在大夫人的名下，这会儿弄出个母亲来算什么？今后莫要提及此事，来惹我心烦。”

　　姚尹治点点头道：“是儿子冒失了，今后绝不会提及此事，我这边回去了。”

　　“等一下，上次交代你的事莫要忘记，水运可是件大事，若是掌控在我们手里，到时候可是要有大作用的，你莫要将心思再放在这些无用之事上了。”

　　姚尹治恭敬的点头离开。

　　皇上对姚尹治的表现很是欣赏，毫不吝啬的夸奖一番。原来姚斌不甘在太师的手下，所以才会暗中联合姚福庭偷偷向皇帝表明心意，还暗中帮助皇帝完成水运这一大块权力的收回。

　　皇帝明明是偷偷召见，可刚出宫门就看到太师梁飞川派来的轿子，将两人直接请到府中一叙。

　　姚尹堂和姚尹治同路回府，冷嘲热讽是自然不会少的。

　　姚尹治停下脚步，沉默的盯着姚尹堂的背影。

　　姚尹堂转过身来，不屑道：“你以为明日皇上升你官职，你就可以永远压在我头上了？你可知道父亲和姚斌所有的计划？替代太师之位，只是一小步，你也不过是这盘棋的棋子，你还知道什么？姚斌会告诉你吗？你不也是在去南怀前才知道要做什么的吗？他始终对你有防备，毕竟你不是他亲生的，一个随时能为了荣华富贵连自己的亲爹都能换的人，值得谁相信啊？”

　　姚尹治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姚尹堂果然还是那个样子，嫉妒的时候就会发狂，还毫不掩饰自己那愚蠢的模样。

　　姚尹堂被笑的很是不自在，发怒道：“你笑什么？你以为皇上夸你两句，就是欣赏你了？在他眼里，你也不过连个棋子都不配吧？若是没有姚斌，你算什么东西？”

　　“是啊，那你呢？没有姚福庭，你又算什么？”

　　“我？我依仗的是自己的亲爹，你说我算什么？”

　　“是啊，我也有爹，他叫姚斌，我也依仗着自己的爹，他即便只拿我当棋子，也比你强，他不会把你当儿子的，这是我们的区别。姚福庭会一辈子依附在姚斌身边，而你也只能永远低我一等。”

　　姚尹堂狠狠一巴掌过来，脸颊火热的很。

　　“怎么？你恼羞成怒？你从小到大也就只有这点本事，还有什么？”

　　姚尹堂冷笑道：“是啊，我就这点本事，自然不比你，为了换个爹，连自己亲娘的命都可以不顾。”

　　姚尹治怔住，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见远处有人来接姚尹堂，他赶忙拉住姚尹堂。

　　“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姚尹堂甩开姚尹治的手，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便坐上轿子离开。

　　姚尹治连升两级，这可是让朝中很是沸腾的事，有许多人都站出来反对，是姚斌力排众议才安抚下这些大臣。

　　回到家中，他仍无法忘记之前姚尹堂的话，准备要去一趟姚福庭的家。

　　“你要出门？”

　　“父亲有事？”

　　“你倒是有意思，昨日我们被太师请去，回来你也没有问过一句，今日陛下升你官职，你倒是高兴，若不是我替你出面，怕是你这官可是当不得？”

　　姚尹治深深作揖鞠躬。

　　“得了，我可不是来讨你一句感谢的。”

　　“父亲是料事如神又能坐定的人，哪里需要我替您担心，您跟随太师二十年，没人比您更了解他，怎么会被为难呢？”姚尹治这番夸赞让姚斌很是受用。

　　“那倒是，我是谁啊？还有我摆不平的事吗？对了，我来是找你说家事的。”

　　“父亲请讲。”

　　“成婚三年你怎么还没有添丁？是你还是连月有问题？若是她，那就赶紧再纳几房，老太太催得我头都疼。”

　　“是儿子不孝，让您还为这事劳心，我已经找大夫来给我们夫妻二人诊脉，说是连月寒气极重调理后方能有好消息，且先等着。”

　　“也好，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连家与我们还有用处，若是能生下孩子更能忠心帮助，若是这会儿为了孩子纳妾的话，未免太不给连家的颜面，日后也不好来往。”

　　姚尹治听出姚斌画中的另一番意思，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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