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的黑白

　　不知这场黑夜经历的多久，好像很漫长，再次见到光明时，竟觉得很是刺眼，可以再次睁开眼睛，是多么的讽刺。那个人永远与黑夜作伴，长眠于另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他曾那样意气风发，如今只能躺在冰冷的棺木中，他曾是众人心中的英雄，而如今好似飘散的蒲公英，再也看不到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云香总觉得楚暮还在，好似他的气息一直未散，虽这里不是凌霄殿而是落云殿，但她仍旧还是会在树下抚琴，还是会烹茶三杯放在桌上，会拿出棋盘。

　　这世上最大的毁灭莫非于没有了希望，活着没有意义、没有寄托。

　　两国战事暂时结束了，什么时候会再开始没人知道，如何结束的她也并不关心，大概是因为她站在城楼上的以死相逼？

　　母亲一直悉心陪伴，甚至不顾病体还来照顾她，让她很是愧疚。她忘不了那个人，只是想用自我折磨来减轻愧疚之心，可却又对不起爱她的母亲。

　　她假装自己没事了，这样母亲才会好一些，不会整日以泪洗面。

　　父亲那边一向冷漠，她早就不指望什么，只求不要再被他利用就好。

　　绝望的若有尽头，一定是有了新的希望。

　　桃枝偷偷听到云香有了身子的消息，特来告诉她，这是个活下去很好的理由，不然无尽的地狱是一种无人能体会的折磨。

　　若是每次醒来都要接受一个噩耗，那不如永远沉睡下去。

　　云香无法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一个希望被生生掐灭，活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无法面对今后的每一天。

　　“如果用死可以解决问题，朕希望你可以死一百回。”洛王冷漠的眼神，刺耳的话语，并不像是一个父亲该说的话。

　　“所以呢？你真的是为了救我才停战的吗？”

　　“这重要吗？说了你会信吗？”

　　“为什么阻止我去死？”

　　“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云香失声大笑，觉得荒唐至极，站在面前的无论是父亲，还是君主，都令人不寒而栗。

　　“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洛王点点头，转身离开。

　　这漆黑的房间，只有一缕月光透过窗照进来，手中的毛笔掉落在地上，慌忙想要拾起，脚下无力摔倒在地。

　　“母亲？”

　　这声音仿佛很熟悉，云香无力的挣扎，却因身体虚弱而起不来。

　　这一双温暖的手，触及她时，这样真实又虚无。

　　“韶华？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韶华扑进云香怀中，放声哭泣。

　　云香紧紧抱住她，“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的错。”

　　韶华改变许多，不似从前那样爱笑，有时会一整天都不说话，晚上睡觉时也总是梦魇。云香夜夜守护、日日陪伴，生怕这个孩子会有什么，可她又能做什么呢？

　　“为什么把韶华关起来？”云香气势汹汹的冲进浮华殿。

　　洛王遣去所有人，仍以君主姿态相对。

　　“答应我的条件，她便会安然无恙，不然朕就没有那么多耐心去养一个敌国的孩子，你要知道后患无穷的道理。”

　　“她只是个孩子！”

　　“可她是萧国王室之人，她对洛国的仇恨可不是你一句话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父王，您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

　　洛王起身大声道：“不放过她的，是你！若你同意嫁去苻国，朕立刻将韶华送回萧国，并赠予黄金千两以作补偿。”

　　云香摇晃着咳嗽几声，差点站不稳。

　　“嫁去苻国？我怎可一嫁再嫁？我是楚暮的妻子！”

　　“楚暮？已经死了的人，还要这个妻子的位置，王后的头衔作何用处？若你对那人有感情，就该为他的孩子着想，你不想他唯一的血脉也失去了吧？”

　　云香震惊的看着洛王，楚暮可不止韶华这一个孩子，此话何意？

　　“父王，您在说什么？”

　　“萧国即位的是楚暮的堂兄林铮。”

　　这个叫林铮的一直是楚暮的心腹，有什么都会与之商量，像亲兄弟一般，但即位之事楚暮是万万不会想要如此的，他可是有三个儿子的呀！

　　“所以你和林铮联手了？”

　　洛王冷哼道：“若是萧国人这么好收买，还用得着朕损兵折将的去打吗？林铮即位就将林岳湳的家眷都送到兆国去，说是以免我国再出兵，伤及王室血脉，将来再将王位归还，去兆国路上这一行人都被杀了，外传是洛国人干的，为了赶尽杀绝。”

　　云香怀疑的看向洛王。

　　“朕怎么会提前得知他们要送走这群人？更何况你跳楼当天我们就退兵回了洛国，怎么会还留人在那里等着萧国人出来自投罗网？”

　　“那退兵，你们是怎么谈的？”

　　“这重要吗？重要的是你被他们利用了，竟然以死相逼自己的母国，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还想把洛国的颜面丢光。”洛王拿出一张地图。

　　“他们竟然把藤城割给我们了？”

　　“拿下藤城也算不错，但距拿下萧国还是差得远，洛国朝内外对你颇有微词，你若这次愿意嫁到苻国去，也算将功折罪，这件事大家也不会再提了。”

　　云香不屑道：“我还怕他们说三道四吗？”

　　“少废话，那你还不怕朕杀了韶华吗？可别忘了，她是林岳湳唯一的血脉了。”

　　云香很是奇怪，韶华是怎么离开萧国到洛国的呢？无论怎么追问，洛王都不肯回答，只让她赶紧答应嫁到苻国去，其他的一概不许再问，不然他就下令杀了韶华。

　　云香为韶华梳头，她竟然有了想看着韶华出嫁的想法，若是这能有那么一天，好像真的还不错。

　　失去腹中孩子，是她难以抚平的伤痛，可眼前这个孩子，何尝不是一种补偿，若能看着她安然长大，又有何不同呢？她可是楚暮的血脉，是他们一起抚养的孩子。

　　想起楚暮临终前的嘱托，她更加肯定自己的心，放下国仇家恨，却放不下对女儿，就这么一个请求，为何不能答应？

　　韶华轻握云香的手，母女两个相视一笑。

　　再披嫁衣是什么样的心情，好像与多年前嫁到萧国时，并没有什么分别，都是那样的不情愿。

　　临行前以为会见到韶华，却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她也不敢、更不想这身嫁衣被看到。

　　苻国比想象中要更小，自然是不如洛国与萧国的，也不知道洛王到底相中这个国家什么了，就算要联合恐怕也并不是很好的选择。论财力不过洛国的一半，论军事怕也很不如萧国，难不成是想云香在这里生个一儿半女，继承王位后把这小国变成洛国的附属国？可是要这么一个小国有什么用？

　　云香将盖头扯下扔在一旁，随手拿起糕饼吃起来，任外头多热闹。

　　换下嫁衣觉得甚是轻松，早早就盖上被子准备睡上一觉，一路颠簸真是差点把骨头都弄散了。

　　这一阵风吹得浑身都发抖，云香拼命扯被子，哪知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与她撕扯，转过身来一看竟然是苻国君王梁绍，云香一脚直踹他胸口，可惜力气没有对方大，瞬间被压制住。

　　“你别碰我，小心我伤了你！”云香终于摸索到藏在枕头下的匕首，朝着梁绍挥过去。

　　梁绍可是从小习武，那可不是一般人，一把就将匕首握在自己手里，还有工夫欣赏一下这东西的做工，然后扔到地上。

　　这是要霸王硬上钩啊？没成想原来这个小破国的君王是这种德性，可任由云香怎么挣扎都没用，新婚之夜就这么被......

　　云香窝在一个角落泣不成声，那个人却鼾声如雷，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她想过会像在萧国那样被冷落，可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梁绍被云香踹醒。

　　“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你还吃亏了？你听说过哪个女子可以像你一样嫁好几回啊？若不因你是公主，谁会乐意娶你啊？你应该感谢我愿意要你！”

　　“梁绍你不是人！”

　　“你父王是人？他是人，能把自己的女儿嫁来嫁去的吗？你也不想想，你父王有多少女儿，偏可你一个嫁？”梁绍穿好衣服，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云香，拂袖离开。

　　桃枝匆忙进来，将盆放下，想要安慰云香。

　　云香哭着哭着竟然笑了起来，吓得桃枝不知所措。

　　“公主，您别这样，陛下不是说在这里待五年就可以回去了，以后都不会逼你嫁人了，你也可以回去和韶华小公主团聚了。”

　　云香摇头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还有何可以选择的？能不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好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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