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难驯

　　第6章

　　话虽这么说，方元到底没敢抬头。

　　笑话，他接私活儿可是违约，要是真在这儿被纪邢抓到，违约金肯定是没跑儿了。

　　当初为了镇住他们这群毛头小子，合同上写的违约金高得吓人，方元就算是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更别提还有个躺在医院的老母亲。

　　这么一想，方元把头压得更低了。

　　好在酒吧光线昏暗，纪邢大概是没瞧清他的样子，从方元旁边经过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

　　有惊无险。

　　方元心里刚要松口气，谁知道手机突然响了，老年手机的铃声大得吓人，方元眼角余光瞥见纪邢的脸慢慢转过来，脑海中立时警铃大作，挂断电话拔腿就跑！

　　纪邢回头时方元已经跑到拐角，身影嗖一下就不见了。虽说只是一瞬间，纪邢却莫名想到了雨幕中那个孩子，眉心皱了皱。

　　带他来的那人回头瞧了一眼，什么都没看见，“纪大哥，怎么了？”

　　纪邢回神，想到自己下午在公司瞧见的那些人，眉眼微沉，摇头：“看错了。”

　　他今天是受邀过来，参加一个朋友的单身派对。一群快三十岁的老男人，平时吃穿用度挑剔得要死，单身派对却选在这么个小地方，纪邢一开始也没想明白。

　　不过这么多年的交情摆在那儿，他虽然不懂这几个人的乐趣所在，却也没推拒，跟着过来了。

　　纪邢持身之端正圈内皆知，有他在的场子自然不可能有多混乱，进了包厢，几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寒暄一番，也就是坐着喝酒聊会儿天。

　　场面这么寡淡，带纪邢来的那位不高兴了：“这就你的单身派对？我看你定在这么个地方，还以为要来点什么刺激的呢！真扫兴！”

　　派对的主角窝在角落沙发里，心却完全不在这儿，眼睛时不时的扫一眼手机，没说话。

　　旁边的青年白了这人一眼：“你懂个屁？韩少这是被嫂子晾了，故意找这么个地方，想看媳妇儿吃醋呢！”

　　酒吧老板一下瞪大了双眼，难以接受似的捂住自己的心口，夸张道：“居然不是为了给我捧场？韩少，友尽了啊！”

　　众人一阵笑。

　　这时韩少的手机忽然亮了下，他顿时激动起来，赶紧示意朋友们把音乐声放到最大，装模作样咳嗽两声，这才接起电话：“喂？我这儿喝酒呢，什么事儿啊？”

　　酒吧老板朝纪邢挤眉弄眼：“瞧这没出息的，端着杯牛奶，还装上了。”

　　纪邢摇头失笑。

　　紧接着就听酒吧老板说道：“我这儿你还没来过呢吧？你别这种表情，我这儿可是正规酒吧，地方虽小，表演一点儿不比别的地方差。等着啊，就这马上要上来的领舞，叫方元的，身段那叫个一绝！”

　　纪邢听见这个名字，脸上笑意顿了顿。

　　方元？

　　他忽然想起走廊上那个身影，没来得及与记忆中的身形做对比，舞台中央上一场的舞者已经退了下去，换下一场的人上来。

　　纪邢方才觉得舞蹈露骨没有往舞台细看，这会儿却是忍不住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那几个舞者。

　　没瞧见眼熟的。

　　音乐声响，几个舞者纷纷扭动身体，摇晃腰胯，抱着根钢管蹭来蹭去，纪邢下意识将方元的脸代入进去，忽然觉得不忍直视，皱眉收回视线。

　　估计只是重名。

　　却听酒吧老板“咦”一声，“方元儿人呢？”

　　纪邢：“……”

　　--

　　方元疯了才在纪邢的眼皮子底下蹦跶！

　　逃走的第一时间他就去后台把衣服换了，找之前代班过的一个人顶替自己上台，又跟酒吧经理请了假。

　　他家的情况经理知道一点，知道他不容易，看他自己找了人代班，很轻易就放他走了。

　　方元从酒吧出来，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酒吧老板暴露了，一边庆幸自己跑得快，一边把打电话的傻.逼骂了个狗血淋头。

　　也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方元一出门，刚才那陌生号码又打了过来，方元也不客气，接起来就是一顿骂：“有病啊？没事儿老打什么电话！”

　　电话那头顿了顿，没一会儿，小金的声音传过来：“小元哥，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您在忙……您这会儿忙完了吗？”

　　方元本来就挺烦他，更别提差点因为他被江邢抓个正着，一口恶气正不知道冲哪儿出，听着他的语气不对，忽然笑了声：“你有事儿？”

　　小金还犹豫：“这……电话里不方便说吧？”

　　方元还有下一场要赶，哪管他方不方便，“不方便就憋着！”

　　说完就要挂断。

　　“哎，别！”

　　小金连忙喊住他，也不敢随便拿乔了，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一通，用方元的话做总结，还是想找他帮忙介绍私活儿。

　　方元差点没笑出声：“你不是傍上了金主？这么点钱都不给，不至于吧？”

　　小金沉默一会儿，叹口气道：“我看你跟我是一路人，才跟你说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往外边抖落。”

　　方元心说鬼才跟你一路人，不过他心里好奇，到底是没拦着小金吐苦水。

　　“我那金主的公司早就破产了，他现在就是撑着个虚架子骗人玩儿，内里早就掏空了，跟纪先生根本没法比。也是我眼瞎，看到点小钱就上钩了，睡完了才发现不对劲，我现在什么都没了……”

　　一番话说得方元挺心虚。

　　纪邢确实不是虚架子，可他是啊！

　　天知道纪邢跟他不光不是那种关系，那小心眼的狗男人还处处逮着机会抓他辫子！

　　方元懒得听他叨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另给他支了个主意：“虚架子也是架子，老徐那么巴结你，你找他借不就完了？”

　　“……我怕他起疑心，撤了我角色。”

　　“……”

　　得，家里人躺医院等救命呢，这货还惦记着自己的角色。

　　方元“嗤”一声，“那你就跟我开口？咱俩关系很好？还是我欠你的？”

　　怼得小金哑口无言。

　　说实话，方元本来打算怼死这傻.逼，可听到小金被人骗得这么惨，他想起自己这些天的遭遇，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回头瞧了眼自己身后的酒吧招牌，他估摸着自己以后肯定是不能在这儿混了，要想不得罪人，肯定得找人补上自己的位置。不过姓金的上回害他放了酒吧老板的鸽子，人家不知道还乐不乐意要他。

　　方元顿了顿，“倒是有个地方缺人，不过有点风险。来不来你看着办。”

　　说起来挺好笑，替小金约了面试，方元挂断电话，才想起来自己又丢了份工作，下一份兼职在哪儿都没着落。

　　“操，真演上瘾了！”

　　懊恼的扒拉两下头发，方元不是个一味沉浸过去的人，很快接受现实，翻出一个便利店的联系方式，问他们今天晚上需不需要代班。

　　幸运的是，正好有个店员要去陪女朋友过生日，愿意多出一半的钱让方元代班。

　　白捡一半工资，方元当然不可能放过，哼哧哼哧骑了半天自行车，到地方就开始忙碌。

　　直到天蒙蒙亮，白班的店员过来接班，他才终于闲下来，走之前瞧见店员在清昨天的包子，便指着里头看着还算新鲜的几个：“姐姐，这些能给我吗？”

　　反正都是要丢掉的，店员看他长得好，直接拿个袋子给他装走。

　　一晚上没睡，方元的精神倒是还行，扶着昏沉的脑袋走到公交站，早班车还有一会儿，方元抱着下架的包子正准备啃，就瞥见旁边一个小孩儿盯着自己手里的包子咽口水。

　　说是小孩儿，看起来也就比方元小一两岁，长得挺漂亮一男的，但脸上的表情简直比方元见到的很多小孩子都要天真无邪，跟年龄完全对不上号儿。

　　方元举着包子，试探着在空中晃了几下，那小孩儿的眼睛就眼巴巴地跟着转悠，小狗似的。

　　方元一乐，“想吃啊？”

　　小孩儿连连点头。

　　方元脸上的笑忽然收起来：“不给！”

　　小孩儿脸上一下晴转多云，嘴巴瘪了起来，眼看着马上就要哭给他看。

　　“……”方元真是服气了，这出眼泪的速度，比眼药水都利索！

　　他最怕这种的，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块递过去：“拿走！自己上那边买去！”

　　那小孩儿哭倒是不哭了，但还是直勾勾盯着方元，也不接钱，憋了半天蹦出来一句：“我不会。”

　　方元：“……”

　　得，还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主儿。

　　方元看了眼时间，早班车马上就到，错过这一班他就得迟到，根本没时间跟这小孩儿耗，索性带着人回便利店，买了新鲜的包子手把手塞进他嘴里。

　　“嚼！这总会吧？”

　　小孩儿涨红了脸，轻轻点头。

　　方元眉头皱得死紧：“你家里电话有吗？”

　　小孩儿想了想，在自己脖子上摸了半天，掏出来一个牌子，上边写了串数字，估计是电话号码。

　　方元照着这个号码打过去，第一次没人接，第二次好半天才有人接起来，张口就是不耐烦的一通拒绝：“不买，不看，没打算！别再打来了！”

　　说完就准备挂断，方元赶紧吼了声：“买你大爷！小爷不是推销的！你家孩子丢了！”

　　对面一阵乒铃乓啷的乱响，似乎才发现少了个人，赶忙跟方元道歉：“对不住啊，刚起来脑子不太清醒……不过你这手机号标记怎么是推销电话啊？”

　　当然是之前兼职的锅。

　　方元不耐烦了：“关你屁事？再不来接撕票了！”

　　“别！别！我们马上过来！”

　　早这样不就得了！

　　方元翻了个白眼，扭头正准备走，想了想又转回来，到收银台后边，给那小孩儿泡了杯免费的开水，让他老实待着等人来接，“别瞎跑啊！到时候人丢了又赖我。”

　　小孩儿全程呆呆地看着他忙活，也不提帮忙，见他要走，忽然说了句：“你会演戏吗？我请你拍电视剧吧？”

　　方元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乐了：“你家不会是搞诈骗的吧？”

　　搞诈骗的被搞推销的捡了，真特么可乐。方元没搭理这小屁孩的话，抬头正好瞧见早班车进站，拔腿就冲了上去。

　　好险，差点迟到。

　　方元在车上补了觉，到练习室准备继续睡，谁知刚进门就一群人围上来，噼里啪啦一顿话直接把他给打蒙了：“小元哥，你可真是我们的大功臣！纪先生那样儿的都能拿下，牛！”

　　“我跟你说，纪先生昨天表现可好了，隔壁那屋一群人扮你，人看都不带看的！”

　　“那是人元儿哥大气！你看哪个傍上金主了还惦记着咱们这群难兄难弟？这就是差距！”

　　方元一脸懵：“啥玩意儿？”

　　小金脸色尴尬地站在一边，被这么挤兑也没甩脸子，扯出个笑来：“小元哥你就别装了，现在公司上下谁不知道，纪先生买下咱们公司，给咱们改合同，都是为了你！”

　　方元：“……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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