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难驯

　　第32章

　　临近三十岁，纪邢居然被一个十八岁的孩子调.戏了一把。

　　方元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轻快，倒是不像特意撩拨他，更多的大概还是想跟他逗趣。

　　虽然不知道方元为什么开心，不过他肯跟自己分享喜悦是好事，只是纪邢当然不会跟着他瞎胡闹，沉吟一会儿，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问他：“今天很高兴？”

　　方元愣了下，似乎也才刚刚发现自己的心情，想了想，点头：“对，高兴！”

　　他妈生病之后，他很长时间都疲于奔命，没有再经历过这么安心的日子——只要努力演戏，他妈医药费就有着落，他还能抽出时间来陪他妈逛街，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生活了。

　　更何况，他在剧组里也不完全是工作挣钱。

　　方元嘴角扬起一抹笑：“我在剧组，向导他们都很照顾我。过几天我的戏份杀青，主演还帮我组了个庆功宴。”

　　都说娱乐圈人际关系复杂，天天好像在宫斗，可也不知道是方元这次运气好，还是因为向九明名声在外，那些人不敢乱来，总之这些天接触的同行都挺好，至少没有再出小金那样吃里扒外的傻.逼。

　　说起小金，方元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我听说，小金被雪藏了？”

　　这消息是之前同练习室的崽子们告诉他的，方元知道的时候很是一番扬眉吐气，让这狗.娘养的天天陷害他！

　　不过他倒是没往自己身上联想。这段时间他算是摸清楚了这位金主的脾气，一句话概括，就是喜欢占据道德制高点，换个简单易懂的词，就是闷.骚。

　　但凡他要跟别人竞争的事情，纪邢一概不会插手，不过只要他竞争过别人，东西稳稳到手上了，纪邢还是会发挥金主的作用，给他撑撑场面的。

　　就好比先前那男三，因为不是他自己面上的角色，纪邢二话不说就把合同毙了，而这回向九明的戏就不一样，不但没给他下绊子，还特意替他请剧组吃了顿盒饭。

　　按照金主的脾气，方元觉得小金被雪藏指定是犯了什么事儿。

　　但公司里那群人脑子有坑，什么事情都喜欢往他身上扯，方元怕因此拖累金主：“……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原来是替他担心。

　　眉眼松了松，电话那头纪邢的解释十分官方：“有人举报他利用不正当手段威胁同公司艺人，抢占其他人的资源，目前只是暂时停止他的演艺活动，等调查清楚才会出结果。”

　　话虽这么说，事情闹到纪邢跟前，雪藏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除非小金也跟方元一样，找到第二个向九明这种级别的导演，非要请他演戏。

　　但这跟方元又有什么关系？

　　方元现在就想好好拍戏，其他过往一概不论。何况小金现在跟他已经算不上一个咖位的艺人，娱乐圈这么大，就算小金真能找到向九明这样的导演给他捞出来，他们俩也不一定能撞到一块儿。

　　犯不着为了这么个傻.逼跟自己过不去。

　　他不知道的是，这件事情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就跟他不再只代表他自己一样，从小金踏入高层角逐的棋盘开始，他的所作所为就不只牵扯到他自己，也因此，高层决出胜负的一瞬间，小金的命运就已经确定，就算这时候再冒出一个向九明，小金也不可能成为第二个方元。

　　方元听完纪邢的话就没再继续往下问，也没有要提供证据落井下石的意思，很快又把话题转了回去：“……我的亲亲呢？纪先生，耍赖可不行，您道歉得诚心。”

　　纪邢：“……”

　　--

　　方元才是什么道行？在纪邢跟前耍赖，跟玩儿似的。

　　这天他到底没要到金主的亲亲，不过金主没挂他电话，跟他腻歪了近半小时，方元也不算是毫无收获。

　　几天后，纪邢回家的前两天，方元的戏份正式杀青。

　　晚上几个主演一起，在片场附近的餐厅给他办了个杀青宴，因为最后一场戏演了个赴死的桥段，向九明还给他包了个小红包去晦气。

　　向九明剧组的氛围是真的跟其他剧组不一样，饭局散场时，所有人都有些舍不得方元，女主演喝得醉眼朦胧，拍拍方元的肩膀，说：“你是个好的，未来可期，加油！”

　　还有个平时没多少交集的配角，跟他一样也是第一次演戏，不过是中戏出来的高材生，说话很直接：“没见到你之前，我还以为向导回国就开始跟资本低头，误会你了，对不起。我自罚一杯，有机会的话，希望以后能继续跟你合作。”

　　这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在场这些演员要么是科班出身，本身在学校的成绩优异，就算不来向九明的剧组，接到个好的剧本，早晚也能一炮而红。要么就是一些小有名气，但因为各种外力因素没红的，实力在圈内也很有口碑。

　　只有方元，他是唯一一个既没有科班背景，也没有拿得出手代表作的存在，不只是外界，组里这些人一开始对他其实也有质疑。

　　更何况他和纪氏集团的纪先生还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们才慢慢认可了方元。虽然说方元在演技和技巧上不一定有多厉害，天赋也不一定高，但演员本身贴合角色，还被导演挖掘到，这逆天的运气本身也是实力的一种。

　　那配角十分感慨：“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的。”

　　向九明一晚上滴酒未沾，抱着不小心喝了带酒精饮料、醉死过去的徐海洋准备回去，听见这话白了他一眼：“你们个个都是我费尽心思找来的，犯得着羡慕谁？”

　　配角一阵尬笑，不敢反驳。

　　一旁的女主演却十分以为然。

　　这些新人第一次能进向九明的剧组，确实非常幸运，一来向九明电视剧首作，从导演到剧本到整部剧的意义都很非凡，他们的路从此算是铺开了。二来演艺圈很不好混，她当初也是摸爬滚打，见识了一堆腌臜玩意儿才爬到现在，向九明的剧组却很单纯，除了拍戏就是拍戏，这么好的氛围，对新人演员的成长实在太有好处。

　　就看这几个新人，一部戏下来半点儿没有芥蒂，还能处上朋友，这在别的剧组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向九明面上对他们严格，其实比任何导演都爱护他们。

　　希望这群孩子以后能保持住这赤子之心吧。

　　方元仗着自己酒量好，整场下来基本没醉，把所有人都妥当送回酒店，才拎着行李往医院去。

　　时间太晚，他没好意思麻烦司机小王来接，自己叫了辆车，没想到司机居然认出了他。

　　“哎，你是……你是跟那个谁演戏的那谁吧？”

　　方元心里乐开了花，可还是没敢点头，把口罩往上拉了拉，摆摆手：“不是不是，您开车看着点儿路！”

　　到医院天刚蒙蒙亮，方元口罩底下的笑都止不住，下了车立刻脚下生风地往医院里走，准备给他妈一个惊喜。

　　他早都盘算好了，今天先带他妈去逛街，打扮得美美的，再去见一见他爸。

　　连见他爸的话他都想好了：爸，您看我妈多好看？您不在，我也能把她照顾得好好的。

　　这个点，他估摸着老妈还没醒，轻手轻脚开门进去，谁知道一抬头，正对上方妈妈发黄的脸。

　　方妈妈瞧见他，一时有些惊慌，但没顾上说什么，脸色忽然白了下，赶紧捂住嘴一头撞进了厕所。

　　片刻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仿佛要把内脏都给呕出来似的。

　　这动静一下子惊醒了方元。

　　他脸色不善，一把揪住一旁护工的领口：“你怎么照顾的？我妈怎么了？！”

　　护工不敢对上他的眼睛，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方元急得不行，几乎想打人，然而这时厕所里的方妈妈发话了：“不怪人家，你……你进来扶我一下。”

　　方元立马撒手冲了进去。

　　厕所里都是呕吐物的酸臭味，方元却一点都顾不上，满心满眼只有他妈：“怎么样？还想不想吐？还不快点叫医生过来！？”

　　最后一句是冲着护工去的，但方妈妈却伸手拉住他，摇摇头：“别为难人家……你先扶我出去。”

　　“……”方元狠狠瞪了护工一眼，大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手扶住方妈妈.的肩膀，方元才惊觉她居然瘦了这么多。

　　在他的印象里，他妈生病前不算胖，但也绝对算不上瘦，以前脸上总是肉乎乎的，很显小，邻居都说她看起来至少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几岁。然而他才这么几天时间，方妈妈脸上就肉眼可见的凹陷下去，眼睛发黄目光黯淡，头发丝都失去了光泽，简直像是已经七老八十的老妪。

　　行将就木。

　　方元脑子里忽然蹦出这么个词，只觉得心头一悸，眼眶忍不住发热，同时心头一阵火起，扶着方妈妈到病床边坐下，扭头就去找护工：“我妈到底怎么了？！”

　　方妈妈赶紧制止住他，朝护工摇摇头，示意她离开。

　　她不知道方元今天要来，前些天方元瞧见的那厚厚的妆容都没来得及上，真实的脸色黄得吓人，像一张牛皮纸，望向自己孩子的神情却还是温柔的。

　　“不怪她，是我不让她跟你说。”方妈妈一下一下摸着方元的脑袋，像他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儿子……你做得很好了，但是你爸在下面等太久了，我想去见他。”

　　“……”

　　世上最无奈的事情大概就是生老病死，明明知道这个病没法治愈，方元用尽了一切力气，拼了命地往上爬，就想让他妈多留一会儿，看着她儿子出人头地。

　　可等他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他妈却也留不住了。

　　方元心里苦的说不出话，紧紧攥着他妈.的手，好半天才缓过来，低着头不敢让他妈看见他的表情，哑着声音问：“医生怎么说？”

　　方妈妈笑了下，用很轻松的语气说：“肿瘤太大，压到了胆管，没几天好活了……”

　　话音落下，病房里一片静默。

　　方元笔挺的脊梁骨一下子塌了，扑进女人空荡荡的怀里，眼泪夺眶而出：“你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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