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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成
东宫的书房中,灯光昏暗。谢临安坐在桌前,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一封信。
信是在隅中时被侍卫发现的,当时后宫中洛贵妃正在办生辰宴。那封信中说南疆有异动,有奏折被积压,信后未有署名。读信后谢临安将信将疑,命人将之前所有关于南疆的奏折找出来重新查了一遍,果然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谢临安来不及查这封信的来源,连忙召集了一些心腹商议信中之事。等他安排好对策时,洛贵妃的寿宴已经结束。后来属下来禀,魏家大小姐因伤未出席寿宴,是被三皇子谢临宏亲自送回南阳侯府的。
是巧合吗?烛光闪烁,忽明忽暗。这封信来得太是时候了,似乎是在帮魏婉璃支走他一般。近些日子他派人调查了有关魏婉璃的事情,却发现竟没有一丝可疑的地方。
不仅如此,今日之事更为蹊跷。初见魏家大小姐的时候,她那种态度绝不像是倾慕谢临宏。而今日却一反常态,任由他将自己送回府……他总觉得,这魏家大小姐一定是在谋划什么。
谢临安将信放好,背着手走到了门边。一轮弯月悬于天侧,冷如冰的月光洒在了他的身上,使得这个孤身一人的太子殿下更显得格外冷峻。
魏婉璃,希望你算计的结果对本宫有利,否则……南阳侯府将永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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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月楼中,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地面上,梧桐树随风舞动着末端的枝叶,哗啦啦的声音附和着鸟鸣声,混杂成一曲乐音。
阁中,洛清婉与魏长平一边交谈,一边赏花。这时,月菱步履匆匆地走来,俯下身子在魏长平耳边低语了几句。
洛清婉似是没有兴趣知晓,抿了口茶,静静地等着月菱说完。魏长平朝月菱使了个眼色,月菱恭恭敬敬地退至她身后,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不一会儿,阁中就来了新客。赵静兰的脸色不是很好,带着些许怒气走到阁中,正欲发作,却见洛清婉也在这里,便忍了忍,行了个礼。
洛清婉起身回礼,听见身旁的魏长平笑道:“静兰也来了,快坐。对了,我来介绍介绍,这位是……”
“洛家三小姐,洛清婉,”赵静兰面色不虞道,“我与她在贵妃娘娘的生辰宴上已经见过面了。”
洛清婉含笑点点头,眼神在魏长平与赵静兰的身上流转一番,柔柔地开口道:“婉儿还想起家中母亲有事安排婉儿,两位姐姐们先聊着,婉儿告辞了。”
魏长平也不挽留,只是命月菱将她送出了府。赵静兰怒气冲冲地坐下,心中有气不知从何说起,一时竟没了话。
“怎么了静兰,谁惹你生气了?”魏长平笑笑,明知故问。
“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么?”赵静兰红了眼眶,道,“你明知道我与三皇子已经定有婚约,你还……”
“我还勾引他?”魏长平的脸皮似乎比城墙还厚,赵静兰说不出口的两个字被她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好像与她无关一般。
“接近他的女子数不胜数,你也知道,洛清婉是他表妹,姿容更是与我不相上下。那你说说,他为何独独为了我,想方设法与你赵家退婚呢?”
赵静兰口不择言道:“还不是因为你家世显赫,出身侯府……”
“是了。”魏长平满意地点点头,取出手帕帮赵静兰擦干眼泪道,“这般贪图我家世之人,会真心待你吗?”
“这……”赵静兰接过她的帕子,紧紧攥着,带着哭腔道,“可他救了我,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你的不是他,是我。”魏长平盯着她道,“你失足落水本就是他设计好的。我在水下救你时,他竟为了抢夺你想置我于死地。静兰,是不是要我扒开衣服,让你看看我身上的几道伤疤你才信?”
赵静兰愣了愣,怒气顿消。她态度缓和了些,哽咽道:“那、那该怎么办?”
“放心,你就等着瞧好了。”魏长平拉过她的手,安抚她几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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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门前,赵静兰刚下了马车,便听见一旁传来了洛清婉的声音。她转头,见洛清婉朝她款款走来,关切地问道:“方才见姐姐心情不好,如今看来,姐姐已无碍了。”
赵静兰朝她笑笑,并不防备,柔和道:“是洛小姐啊,你母亲安排你的事可是处理好了?”
洛清婉闻言一笑,低头似有羞意:“不瞒姐姐,婉儿贪玩,这不,府中没事了,婉儿便又出来了,没想到竟走到姐姐这里来了。”
赵静兰拉着她,似是回想起了一些幼时的事,浅浅一笑道:“以前婉璃也是这般活泛,我倒看着,你比她文静多了。”一边说着,一边将将洛清婉请进了赵府。
洛清婉先与她扯了些家常,随后满是愧疚道:“赵姐姐,近日婉儿也听说了,我表哥他……唉,婉儿觉得,魏姐姐也不是有意的……”
赵静兰笑着打断她道:“有劳你肯为我着想,我与婉璃的误会已经解开了。”
这就解开了?魏婉璃果然不简单。洛清婉拍拍胸口道:“这就好,婉儿与两位姐姐交好,自是不愿见两位姐姐心存芥蒂。”
赵静兰点点头,心无防备,便多说了几句:“她拼了命地下水救我,什么都不顾地帮我脱困,我还有什么可怨她的呢?”
“魏姐姐她……竟会凫水?”洛清婉一脸羡慕道,“魏姐姐还真是厉害,生于京都,本就少水,如此还能学会凫水的本事,真不愧是将门之女……”
“……是啊……”赵静兰闻言,心中疑窦又生。魏婉璃从小到大就没出过京城,就算她会些拳脚功夫,可魏家怎么也不会让一个千金大小姐学凫水啊……
洛清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赵静兰的脸色,又道:“对了,赵姐姐,最近皇上十分器重我表哥,还赏了他不少好东西。表哥跟婉儿说,下次让婉儿带着魏姐姐、赵姐姐一起去他在宫外的别苑玩,说咱们以后要像亲姐妹一般相处……”
赵静兰的手开始发抖。她攥紧了拳,打断洛清婉道:“我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怕是到时候会坏了你们的兴致。”
“怎么会,”洛清婉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赵静兰的脸色有异,“魏姐姐为人机敏,足智多谋,有她在,婉儿与姐姐们一定会玩得尽兴的。”
呵,为人机敏,足智多谋……她怎么忘了,魏婉璃本就不是传闻中的温婉大小姐……
赵静兰怒意更甚,之后找了个借口将洛清婉送走,暗自咬了咬牙。
魏婉璃,你竟不顾往日情分,连我都算计?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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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婉收敛了笑容走出赵府,跟在一旁的碧落疑惑道:“小姐,没想到这魏家小姐看着为人善良温婉,没想到心眼这么多,连昔日情分都不顾,背着赵小姐做出那样的事……”
洛清婉哂笑一声,道:“你真的以为,她魏婉璃如此不堪么?”
碧落皱眉,却不敢再问,老老实实地跟在洛清婉身后。
洛清婉坐上回府的马车,闭目养神。魏婉璃有心机,可她更有傲骨。她懒得将心思花在后院龃龉之中。只看南阳侯府的那些庶出小姐,无一人与魏婉璃争权夺利。不是因为南阳侯府的规矩有多严,更不是因为魏婉璃的手段有多毒,只是因为她厚待府中的每一个人,甚至能为赵静兰两肋插刀……
只可惜,有的人心,不是你对人好就能收买的。洛清婉诡异勾唇,魏婉璃,姐妹反目之时,你还会不对她用心机使手段吗?
不过……当务之急是为洛家找个新出路。她得好好谋划,想办法接近太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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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三年过去,谢临宏似有高人指点,在朝堂上与谢临安渐成分庭抗礼之势。而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谢临安储君之位不保时,一夜之间,竟天翻地覆。
几个侍卫将谢临宏按在地上,宫中火光四起,如同白昼,照亮了谢临安与南阳侯的脸庞。
“放肆!你们凭什么抓我!”谢临宏一边挣扎,一边大吼。怎么可能,明明……明明他用三年时间取得了南阳侯的支持,并许下魏婉璃的皇后之位,可南阳侯他怎么会……怎么会背叛他,和谢临安站在一起?!
“成王,功败垂成,倒也适合你。”谢临安冷笑着,挥手命人将他捆起来,大声道,“成王率兵逼宫,意欲谋反,现已伏诛,降者不杀!”
南阳侯的脸色晦暗不明,魏长平用了三年假意将谢临宏推得越来越高,三年后再让他摔得粉身碎骨。步步算计,就连他这看惯朝堂勾心斗角的南阳侯,竟都没有她这么大的胆子、那么深的谋算。
“我知道了,是魏婉璃,是那个贱人!她骗我!”谢临宏语无伦次道,“本王是冤枉的!本王的王府中还留着一些书信……对!那些书信就是证据!快去找,快去找!”
谢临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南阳侯,见他神色复杂。他让一个心腹率一队兵搜查成王府,临走时对心腹使了个眼色。
那心腹率兵赶到成王府时,一个黑衣人刚刚离开王府,趁着夜色,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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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月楼中,魏长平慵懒地躺在院子中的梧桐树上。三年里,她的眉眼更加成熟,凤目微挑,目光所到之处似乎都能被她染上一丝妩媚。
女子微微打了个哈欠,耳廓微动,便听见一人踏月朝院中而来。
“呦,这么快就回来啦?没被人发现吧?”
黑衣人使轻功落入院内,皂靴点地,衣袂翻飞。他扯下面巾,脸上仍旧带着一副银面具。
“都在这了。”苏言忍着怒意将一打信件递给魏长平。魏长平跳下树,笑着接过,也不详查,甩着手中的信件,嫌弃道:“你怎么不直接烧了啊?”
“若是直接烧了,万一漏了一封,你岂不是要怪我。”苏言瞥了她一眼,道,“原封不动地给你,我心安。”
魏长平“噗嗤”一声笑了:“三年了,你还是这般防备我?”
怎么可能不防备?本以为她只是用美人计使得谢临宏与赵家退婚,没想到她竟花了三年时间给谢临宏布了一个大局。除了她,没人能看破她的局,就连他……也被她牵着鼻子走。
魏长平,如此心机,怎么上一世死得那么狼狈?
“对了,”魏长平笑得意犹未尽,一双凤目和着月光逼近他道,“宋黔川,你的脸是有多见不得人?三年了,我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那女子未施粉黛的面容猝不及防撞到他心里,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夜色下,魏长平没看见他的耳根连着脖子变得通红。苏言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淡淡道:“这好像与你让我做的事情无关。”
“啧,不给看就不看呗,哪儿那么多借口。”魏长平小声嘀咕了几句,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三年来,今夜总算能睡个好觉了,你回去吧。”
苏言本欲再问些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口,施展轻功离去。
魏长平回到房中,将所有的书信偷偷焚了。她眼神中闪动着吞噬了一封又一封信件的火苗,红唇慢慢翘起一个弧度。谢临安,我送你的大礼,你可喜欢?别急,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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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临安本想着拿到书信后秘而不宣,以此威胁南阳侯。可就连他也没想到,那些有关南阳侯府的书信竟然全部不翼而飞了。
他突然有些心惊,究竟是谁,竟计划得如此周密……这人到底,是敌是友……
难不成……这些真的都是魏婉璃做的?
可她一介女流,怎会将朝政大事也算的那样清楚?就连“成王”这个封号,她也曾脱口而出……
还是说……南阳侯府实际上深不可测,有高人相助,不能轻举妄动?
一个个疑点困扰着谢临安,他岂会知到,他口中的一介女流,在上一世的同一时期,已然经历过了官场几多沉浮、阴谋暗算……
成王一党伏诛,反叛证据确凿,其中一个便是三年前他亲手赠给魏长平的玉佩。三年来,魏长平利用这枚玉佩在成王的逼宫反叛之路上添砖加瓦了不少。原本好像都是有助于成王之事,现在都成了攻讦成王的理由。而赵家虽与成王定有婚约,却因成王对赵家态度冷淡而逃过一劫,赵静兰的婚约也就此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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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北侧,洛府门前,一片哭嚎。成王伏诛,洛贵妃失势,洛家自然被牵连。洛清婉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被身后的人狠狠推了一把。
“快走,女的发配为奴,男的流放北荒。动作快点。”
真狠啊,魏婉璃,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洛清婉凄然一笑,听天由命地闭上了双眼。洛府外,一辆马车停了下来。月菱走下马车,对押送女子的官爷道:“官爷,我家主子要这个人。”
“你家主子?”那官爷打量了她两眼,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马车,哂笑道,“你家主子是谁,这些可是朝廷钦犯!”
月菱也不恼,依旧浅笑道:“官爷通融通融,这些银票拿着买些好酒喝。南阳侯府里缺个奴婢。”
那官爷一听是南阳侯府的人,连忙收了银票塞进怀里,将洛清婉揪起来道:“你,跟她走吧。”
洛清婉抬头,见是月菱,顿时低下头,咬唇不语。月菱扶她上马车,身后顿时传来一阵阵呼喊。
“贵人,也把我们带走吧!”
“贵人,我儿子有力气,能干苦活!”
“贵人……”
可惜他们的呼喊声都被扬长而去的马车远远甩在了背后。马车中,魏长平与洛清婉相对无言。
气氛有些凝重,月菱偷瞟着自家小姐,又看了看极为狼狈的洛清婉,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开口为好。魏长平似乎并未觉得气氛有多奇怪,依旧自顾自地品着茶。
回到南阳侯府,魏长平让月菱将洛清婉带到听月楼,又命人帮她梳洗打扮。收拾妥当的洛清婉迟疑地走到魏长平身边,咬唇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怎么,比起享福,你喜欢受苦啊?”魏长平笑了笑,淡淡道,“你就当我,怜香惜玉。”
洛清婉刚要说话,便听魏长平道:“当然,你什么时候想离开,我也不拦着你,你也不必总想着要报恩,我不稀罕,还有,我想问你一件事……”
“是我做的。”洛清婉毫不掩饰道。
魏长平点点头,毫不意外道:“是你的风格。”
“你……你一点都不恨我?”洛清婉凝眉,不可思议道。
是她挑拨赵静兰对魏长平生了芥蒂,也是她撺掇着赵静兰去魏长平房里偷书信……魏长平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岂会轻而易举地放过她?
“哦,你不配。”魏长平勾起一抹笑,“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也只能用在深宫后院里,我还不放在眼里。”
“再说了,我问心无愧便是了,有的人愿意听风是雨,我也没法子,你说是吧?”魏长平突然想起了上一世时那个奉命杀她的苏言,无奈一笑,“洛清婉,先好好在这儿住着吧,想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世人皆知,京城中有二婉,一曰南阳魏婉璃,二曰北府洛清婉,两人齐名已久,然,温婉以洛清婉为最胜,魏婉璃次之……
真是可笑……如今看来,她如何比得了南阳魏婉璃?
又一年梧桐花开,芬芳布满了整个听月楼。洛清婉折袖捡起一朵掉落在地的桐花,朝屋中正与月菱说笑的魏长平看去。
凤栖梧桐,如此心胸,生为女子,她可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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