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色

　　安抚江瞒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她并不是不讲理，而是金豆子哗啦啦不带停的掉，周绛眼皮直跳，她看不得人哭，何况对象是江瞒。好在贺季书的电话来得正是时候，这位准新娘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缠着她一个人不放。
　　送走满脸不甘的江瞒，周绛轻轻松了口气，这小祖宗太磨人了。
　　时节已入深秋，迎面吹来的风都裹挟着冷意。周绛紧了紧大衣，转身回店里。
　　店里的装修简单却温馨。二楼的休息区已经像模像样，只余一间猫屋还差几个猫爬架，等猫猫都安排妥当了，再找几个靠谱的员工，就可以择日开张了。
　　周绛知道自己其实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她的舅舅也知道，所以一心想要留下她。
　　猫咖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只要她接下了，就是能留住她的羁绊。
　　舅舅的心思周绛一清二楚。
　　如果换在从前，大概她真的会犹豫。但是现在，她还有许多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轻轻合上猫屋的玻璃门，周绛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阿姐，事情办完了吗？”
　　谢致淮的嗓音和周母很像，尤其是在度过了青春期尴尬的公鸭嗓之后，逐渐变得温润清澈，和他的名字一样容易让人想到秦淮河水波光粼粼的柔和。
　　“阿淮。”
　　周绛不由自主地眼带笑意。
　　“The one这边我看过了，还不错。”
　　何止是不错，简直是一个为她量身打造的安乐窝。
　　“那你什么时候回老宅？”
　　似乎是觉得太心急，谢致淮顿了顿，还是如实道。“爷爷很担心你。”
　　“……晚上我会回来的，还有些事要办。”她是在军方的护送下回国的，刚落地的时候状态实在谈不上好，根本无法见人，只能瞒着老爷子在军区医院休养了几天才联系了家里。
　　老爷子对她避而不见的态度很不满，不放心她在外面住，一直想打电话把她轰炸回去。周绛只能以军方的事情还没了解为借口，暂时稳住了谢老将军。其实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太大问题，只是……
　　周绛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雾山街
　　周绛停在一家花店前。花店的名字很有意思，叫“告白”。
　　感觉是个失意人。
　　这条街她很熟悉，对面就是她的高中母校——京都第一附中。不过那时候并没有这家花店。
　　“叮铃铃——”
　　推开门就是浓郁的花香，但并不令人反感。周绛环顾一圈，并没有看到印象中的身影，于是将目光投向了前台有些呆愣的店员身上。
　　“你好，请问李绥在吗？”

　　“告白”今天难得安静。平时叽叽喳喳的店员们看似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着手里的活计，其实眼神全部若有若无地窥探着后院的动静。
　　“小王，你说那位客人是什么来头啊？老板一见到她就把人请到后院去了。”
　　小王就是周绛询问的那名前台店员。
　　女生对美色的侦查其实比之男生更加敏锐，小王几乎是在周绛站到门口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
　　“告白”来来往往的人其实不算少，光凭老板那张脸就有无数男男女女争先恐后地来店里
　　“试探”，店里一众店员对于美色都快产生抗体了。但是小王表示这绝对是她见过的美色里的no.1！
　　清冷美人我可以！
　　“我哪里知道呀，不过小姐姐也太好看了吧！”
　　“啧，说正事呢！你怎么就盯着人脸看。你说会不会是老板的……”一群人忍不住挤眉弄眼。
　　“不一定吧，我看人抱着一个盒子，应该是有事要谈。”
　　“我看像是……”
　　听着其他人八卦的方向越来越离谱，小王有些心不在焉。她也看到了那个盒子，总觉得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年头谁装东西还用笨重的木盒子啊？

　　后院内。
　　施施然放下茶盏，杯底磕在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残存的热气袅袅上升氤氲了周绛的眉眼，让人看不清她说话的表情。
　　“李先生，既然友人所托已经达成，我就先走了。”
　　周绛站起身来准备告辞，茶桌对面的男人却并没有动作。
　　他的面色并没有什么改变，仿佛听到的只是一条无关痛痒的消息。
　　周绛敛下眉眼，有些想带走桌上的盒子，却见男人的手已经缓缓搭在了盒面上。
　　那双手骨节鲜明，指节修长，甚至透出一些病态的苍白。
　　“她有话留给我吗？”
　　周绛愣了一下。
　　“没来得及说。”
　　她如实相告。
　　盒子上的手猛地一紧，青筋毕现，捏着盒子边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绛觉得如果她是个男人，对方大概会忍不住揪着她的衣领逼问她。
　　问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
　　“阿玉什么都没来得及说，骨灰也是我自作主张带来给你的。”
　　听到“阿玉”二字，男人终于看了她一眼，周绛这才发现这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眼里满是血丝。
　　“但，我想她应该想回到您身边。”

　　离开的时候黄昏已至，整间屋子都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
　　周绛看到前台插着一束开得正艳的玫瑰，心念一动。
　　“这花怎么卖？”
　　红袖玫瑰，黄底红边，像是女子衣袖裙裾的镶边。
　　“啊？哦哦哦，不好意思啊小姐，这花是我们老板自己种的，不对外销售。”
　　小王涨红着脸慌慌忙忙答道。
　　“不卖啊？”
　　小王见眼前的小姐半晌没说话，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却见这位小姐沉思了片刻，竟然轻声笑了出来。
　　“挺好的。”
　　嗯？什么挺好的？
　　然而周绛已经转身告辞了。推开玻璃门，熟悉的风铃声和萦绕一身的花香都被清风留在了“告白”里。
　　小王蒙头蒙脑的，看着周绛的背影消失了许久，脑子里还是满满的疑惑。
　　“啊！”
　　店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正在插花的小学徒被吓得不轻。
　　“小王你干什么呢！吓死人了！”
　　可小王现在却无心理会她。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眼里满是震惊。那个盒子，
　　她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京都推行火葬，她奶奶前年去世，在青山殡仪馆火化，刚刚那位小姐手里抱着的盒子，与青山殡仪馆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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