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炮，闷炮

　　(四十七)

　　邹黎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沉沉的，放松的，没有噩梦打搅的，深长的好觉。再次醒来时脑子还很糊涂，有那么一两分钟都不太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他下了地推开卧室门。
　　“你醒了？”王曾喜听到动静从他房间里出来，“冰箱里有你的午饭，你看你是在家吃还是点外卖，或者是出去吃……随便你。”
　　邹黎愣愣的。
　　王曾喜好心提醒他：“中午饭是我哥做的，熬的山药排骨汤。”
　　没想到一觉能睡那么长，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手机通讯录里已经塞满了未接来电。邹黎在房间处理了一会儿公事，出来时王曾喜已经在厨房给他热饭了。
　　虽说昨天上半场王曾亮的态度很恶劣，但是下半场，也就是“谈判”结束邹黎自顾自睡着了后，他偷偷开了个门缝，看到他哥捂了很久的脸，很久很久。后来他哥便来他的房间拿了床单被套去了次卧，并叫他不要熬夜早点睡觉。
　　他没有问他哥怎么处理邹黎，因为他哥已经自己处理好了——他把睡死的邹黎抱进次卧，给他拿了自己的换洗睡衣，还给从客厅抽屉里搜出来一根一次性牙刷。
　　这举动也很奇怪，邹黎自己是推了行李箱来的，应该什么东西都有，但他没有开箱。那个箱子还是完好地放在门口处，那袋水果也被捡起来装袋和箱子放在一起。
　　花应该是扔了，他听到他哥拿了扫把出去在清扫，之后放下东西再次出了门，没一会儿他收到短信，跟他说要去处理一点事情，早上再回来。
　　王曾喜大胆猜想，觉得他哥应该是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哭了。
　　他哥从小就爱哭，小时候看个伤感电影都能把自己哭得打嗝，现在搞个对象受这么大委屈，不哭都不像他。
　　他们兄弟俩不是一路人，一个问题学生，一个好学生，两个人挤在一个被窝里都是一个看黄/片一个看纪录片，个性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可是要说完全不一样，那也不是，至少在心软水平上……应该是不相上下。
　　王曾亮早上回家还提了排骨回来炖汤，而他这会儿，竟然还在给邹黎热饭。
　　王曾喜：“…………”难道是近贱者贱？！
　　不，他只是从他哥那里听说邹黎是个废物，什么都不会搞，他就怕邹黎万一把碟子拿到灶上干烧！也不是不可能不是吗？！
　　回头一看邹某已经来到厨房边上了，竟然就站那看他热饭，不说话也不动。
　　他也不想跟这个把他哥当工具人伤了他哥心的人说话，于是忍着没动。可是跟邹黎比哑巴那是没有胜算的，忍了一会儿，他破功了。
　　火一关，给自己加了个油，硬气地转过头去。
　　“我哥说了，你吃完这顿饭，就拿着你的东西走人！”
　　邹黎怔在那。
　　脸上的血痕已经干了，有一道大的就在鼻子上，脸色又很差，人又瘦得风一吹就要倒，被他哥昨晚揍了那么一顿看起来是有点可怜。听说还有精神病。
　　不行，不能同情他。精神病又怎么样？精神病就能伤他哥的心吗？远离精神病，全家都健康！
　　王曾喜抬起下巴提振士气：“他还说，如果你不走，他就不会再回这边家里，只要你脸皮够厚，你也可以住到你精神病痊愈！”
　　这番话说得，说仁慈也仁慈，说刻薄也刻薄。但凡还有点廉耻的人，可能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沉默良久，邹黎说：“好。”

　　单单一个“好”字，也不知道在说哪个好。
　　好，我会走。还是好，我会脸皮厚地继续住下去直到痊愈。
　　这段时间邹黎的奇葩行径让王曾喜也有点迷惑了，在屋里看书的时候浮想联翩，心想万一邹黎吃完饭真跟他说我要继续住下去，那他要怎么回复？邹黎住这儿，不说他哥了，他自己也膈应啊？
　　又不熟，又是伤他哥的人，不理解他哥为什么要说这种模棱两可的屁话，让他直接滚蛋不好吗？把这种烂摊子丢给他解决，真的是……
　　盯着书各种内耗一大堆，脑子里导演了N部戏，直等到门外传来声响。
　　他眼睛瞪圆了冲出去，看到邹黎收拾好东西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他那件皱巴巴的衬衣，整个人单薄得像根麻秆，看到他出来了，还冲他点了下头。
　　“谢谢。”
　　说罢便提着东西出了门，不过关门前又进来做了一件事——他给王曾喜转了一万块钱。再次道谢，以及再次道别。

　　邹黎走了之后他哥很快就回来了，想必是邹黎给他哥去了信儿，说自己离开了。明明来时是那样得突兀和不顾及他人感受，走的时候却平静温和得像另一个人。
　　好奇怪的人。
　　就这么一晚，他却突然有点理解他哥了。理解他为什么要把事做得这么绝，不是不给对方留后路，而是不给自己留后路。
　　王曾亮回来后就一直在睡觉，睡得不安稳，翻来翻去，眉毛皱得像个什么似的。他在门口看他哥这样子，又想想这段时间不好好考研天天找他吐槽的裴骁，心中唏嘘：难道这就是什么鬼的爱情？

　　不管了，这都是别人的事，他才不会把自己的感情生活搞得这么乱七八糟。

　　……

　　最近王曾亮和李圆走得越来越近，几乎每天都会聊个两句，隔三岔五就要出去约一波饭。
　　都是李圆主动约的他，主动发的信息，主动找话题，很多时候是聊的公事以及一些有的没的，话题正经到王曾亮想不回信息都不行。
　　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也只是个借口，他要真不想回，是真的不会回，管你公事私事全部当作没看见。之所以回了，还是因为想回。
　　说得再实际一点——他需要找个人排解心中的郁闷，需要有个人帮他消解这种压抑的情绪。
　　李圆很会讲话，讨好人很有一手，还老是咋咋呼呼耍无赖，有时让人头痛，更多的时候却是让他能够转移注意力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他以前不理解人为什么在关系中会出轨，现在却能微妙得体验到了。
　　即使他现在已经分了手，即便现在也算不上出轨。
　　没有人会拒绝一个费尽心思哄自己开心处处都为自己着想的人，尤其是在情感孤单寂寞悲伤的时候。
　　“明天有空没一起吃个饭？”李圆又兴高采烈地打了电话过来，“今天你不是说喜欢吃蟹粥吗？巧了，晚上跟朋友一起吃饭他跟我说东区开了一家海鲜粥店，朋友去吃了一次说特好吃，咱们明儿一起去试试？”
　　王曾亮没有拒绝：“行，下午有空，不过先说好，我买单。”
　　“兄弟不给我面子？”
　　电话那头又闹哄哄咋呼呼的喳喳喳起来，东扯西掰，讲起了单口相声。是个人才，没一会儿就把这头的王曾亮逗得忍不住笑了大半天：“滚，满嘴胡扯，谁是大郎，你哥我身高八尺那必须是武松好么？”
　　“武松打虎，谁属虎？”
　　“你不挺虎的。”王曾亮坐在车里笑骂，开着车进地库，“什么鬼玩笑都开，你这嘴油得快赶上郭德纲了。”
　　李圆嘻嘻哈哈：“没办法，嘴巴不油，把你这种断情绝爱的酷哥约不出来。”
　　只踩了一句敏感点，王曾亮笑容就收敛了一半。
　　他也知道李圆在这儿大半夜哄他笑是为了什么，约他出去是干什么，真就为了那一口的蟹粥？两个同性恋天天打电话发信息，还能有什么意思，直男可不兴这么玩。
　　李圆听他不讲话了，也收敛了，但心中也不太高兴，都这么久了还是那方面一个字都不能提：“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明天见了面再唠吧，我也要睡美容觉了。”
　　“嗯，好。”停好车，王曾亮拿着电话往出走，却没有挂的意思，看了一眼天，随口道，“今天月亮挺圆的。”
　　那边的李圆都准备挂电话了，猛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心跳都慢了一拍。
　　“我……我没看呢，圆，圆吗？”
　　“你去阳台看看。”
　　叮叮咚咚的下床声脚步声。
　　王曾亮听到那边慌乱的声响，有那么一刻，很短暂的有那么一刻，他想，也许李圆真的会是一个不错的伴侣。
　　也许。
　　一个恍惚，像是错觉，他看到楼下花园树下的长椅上坐着个人在打盹。走近几步，看到了那个人完整的样貌。
　　“哎，今天月亮真的挺圆呢，嘿嘿，对了，再有一个月就中秋了，到时候月亮更圆，据说那天会有超级月亮，要不要到时候一起去爬山啊，山上看……”
　　王曾亮挂掉了电话，盯着椅子上的男人。
　　不等他开口，对方便先发制人：“我没有去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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