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炮，闷炮

　　（三十九）

　　又睡了一觉，醉酒的老王晚上才醒来。
　　已经是快晚饭的时间了，王曾喜站在卧室门口敲门把他敲醒来的：“李老板联系你呢，叫你晚上出去吃饭，我晚上也熬了粥，你看你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王曾亮叫他把手机拿过来，拿到手机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置顶上的邹黎给他发的信息：【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清楚，三天后不回来，我就带着衣服去你那睡觉。】
　　完全没有脑力去想为什么这个高高在上的高岭花这会儿会发出这样的“奇迹”言论，也完全不想去想。王曾亮现在看到这个聊天框，就会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都分了手，他竟然还留着这个人的微信？
　　想起昨晚这人对着他一连串的“我做错了什么”，王曾亮就觉得堵得慌，麻利地把邹黎的微信划开，拉黑删除一条龙。手机号也是。
　　拉黑完，又担心鲁云来联系他，但他向来不是一个会殃及池鱼的人，于是手指在拉黑键上停留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留下。他心想，邹黎应该受不了这种巨大的“侮辱”，都拉黑了还能不知趣？那绝不是高冷邹公子的风格。
　　“现在删得挺干脆，能管几天？”王曾喜站在旁边看了个全套，看到他没有把“周边”删利索的时候就大概知道故事结局了，无语地撇了撇嘴。
　　“放心，这回你哥不蒸馒头争口气。”王曾亮听出来他的“深意”，回道。
　　“你确定能？三天后他真要来了你能不让他进家门？”
　　“能。”
　　“能？”
　　王曾亮打了个哈欠，睁着一双带血丝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弟：“如果说昨晚我还有幻想，这回我真知道了。”
　　不等王曾喜问知道什么，他便自问自答。
　　“他真的不爱我。”
　　“……”靠。
　　王曾亮下了床，去衣柜拿衣服，拿了一套晚上出去吃饭穿的西装，拿出来后又想起来问：“李老板跟没跟你说，是他单独找我吃饭还是找我去参加大饭局？”

　　很快月亮便上了梢头，距离李圆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半小时。
　　李圆是单独约王曾亮出来的，地点约在一个很小的河边的夜市摊子上，王曾亮按六点半准时找到那个夜市摊，点了啤酒和小吃坐着从黄昏等到天黑。
　　等到他都快睡着了，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李老板。
　　李圆穿了一身花里胡哨的衣服过来，身上项链戒指巾巾串串，打扮得很是时尚，活像个刚下红毯的明星。站到这么个大叔大妈聚集的河边低档夜市摊上，颇有些格格不入。
　　他松松垮垮站着，肩上甩着个包，也不坐，杵在王曾亮跟前低着头，一副眼神迷离的样子。
　　这样近的距离，很自然地，王曾亮闻见了他一身酒气。
　　“我以为你叫我过来是一起喝酒的，怎么先喝上了？”王曾亮把旁边的椅子拉了拉，示意他坐下。
　　李圆没坐，反而给他鞠了个大躬，差点把自己鞠得往前栽过去。
　　王曾亮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扶他：“干嘛呢这是？”
　　“对不住。”李圆被扶住后仰头打了个酒嗝，拿手挥了挥，“对不住了，哥，昨天我不该，不该，不该……”
　　说着眼睛就红了，强忍着眼泪。
　　王曾亮更是吓一跳，忙从兜里掏纸巾包：“喂，你，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圆接过他的纸巾包，抽出两张纸快速地擦了擦眼睛和鼻子，坐下来：“哥，是我不对，昨天我不该跟你发那么大的火。”
　　“什么呀？”完全不记得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很爱你老婆，我知道，是我不道德对你另有想法，昨天是我心胸狭窄一时迁怒了，我……”
　　“你说什么呢？你哪儿不对……”王曾亮想了半天，艰难地想起来了昨天的事。
　　因为昨天请李圆吃饭不小心偶遇邹黎一行人，于是饭桌上李圆跟他发火，并且提前借其他事离席。然后他收到鲁云的信息请他送邹黎回家，他不好挑破面子，便送了邹黎。
　　之后的事就很清楚了，他跟邹黎把事情挑明了说了，他发了大火，邹黎也发了大火。回家后他喝了酒，一觉睡到今天下午起床。
　　明明只是昨天，却恍若隔世。
　　李圆见他想起来，又站起来给他鞠躬，很真诚地再次道歉：“对不住亮哥，你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
　　王曾亮被他整沉默了：“……你这一惊一乍的，就这。”
　　“是我不对，我没有要……”李圆本想说没有要挑拨你夫妻俩离间的意思，但想想自己还真是想挑拨离间，想挖墙角得要命，又改口道，“我不该处理不好自己的情绪，让你来承受我的不开心。”
　　王曾亮：“哎呀，多大点事儿。”
　　李圆捂着脸，垂头丧气：“很大很大。”
　　王曾亮拍拍他肩膀安慰他：“你想啊，邹黎那种人我都忍了这么几年，你这算啥，放心，你哥心态好着呢。”
　　李圆：“你忍得住是你受虐狂，我又不是施虐狂！我是为我自己的不当行为道歉而已！”
　　王曾亮：“………………”
　　李圆：“………………”
　　王曾亮把手收回来了。
　　李圆快钻到地下了：“对不起，我，我，我喝酒喝昏头了，我，我，我……”
　　这事儿干的。
　　这道歉道的。
　　空气一度凝固了，不少路过的人朝这边投来好奇的视线。一个打扮瞩目精致到发丝的浮夸帅哥，加一个放荡不羁的黑T平头野性帅哥。
　　不说都忘了这茬，王某人长得也不赖呢，不然怎么这些年倒贴的小gay一个接一个。这年头，但凡是两个超出标准的帅哥搁一起，就怎么看怎么不像直男。
　　空气继续凝固。
　　李圆都没脸地趴在桌上装死了，才等来野性帅哥的开口：“一天天的尽说些大实话。”
　　头前头的啤酒瓶子被提起来，一声响，开瓶了，听见动静的李圆微微抬眼，看到眼前的马克酒杯被慢慢满上，快要溢出杯口的泡沫慢慢升高又慢慢退潮。
　　“行了，别装醉了。”王曾亮给了他一个脑袋蹦，“跟你说点高兴的事儿吧。”
　　李圆趴在桌上捧着杯子，还是不好意思抬头：“能有什么高兴事。”
　　然后就听见头顶有人说。
　　“我跟邹黎分了，算不算高兴的事。”
　　李圆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真的是喜从天降。
　　整整两天过去，李圆都没缓过来，他怀疑自己幻听了但又不敢跟王曾亮打电话再问。那天晚上他们在河边喝酒喝到一点，啤酒这种东西喝不醉他们这种酒场老手，只能把人喝得连番跑厕所。
　　他携手心上人王某一起上了两个美美的厕所，从头到尾聊了差不多有两三个小时。
　　全程他尴尬地插科打诨比较多，王曾亮没说多少，却也在他掩不住惊喜的问话之下把该说的都说了，就像那一年那一晚一样，互相不熟，却并没什么隐瞒。
　　他知道王曾亮是憋久了，像当年深夜在这河边相遇时一样把他当垃圾桶在倒，并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可即便如此他也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
　　他搞清楚了王曾亮跟邹黎分手的事，也明白了最近发生的这一连串事中的所有细节。王曾亮越是说得多，他越是高兴，原谅他在心上人难受的时候会如此地开心，他并不是开心王曾亮难受，而是开心王曾亮总算看清楚了，看明白了。
　　当然，开心的表情并不能直接摆在脸上，他又不是傻子。他听王曾亮说了一些后，一边是悄悄的开心，一边又是和心上人独处的紧张，还有为王曾亮的难受而感到的难受。
　　这奇异而复杂的心情让他说不出几句像样的话来，喝的明明是啤酒，却头晕得让他不知东南西北，最后还是王曾亮去路边帮他打了个出租，直到车开他都没想起来说一句“再见”。
　　天呐。
　　“天呐。”
　　李圆在床上翻了个面，又翻了个面。
　　“天呐。”

　　今天晚上他和王曾亮竟然还要见面——他特地为王曾亮牵的线，之前因为平家父子死在商场的事王曾亮被狠狠查了一通，晚上请的就是查他的那一位领导。
　　并且，做东的是应自群前妻的亲戚。
　　李圆不是个笨蛋，老平父子的事才过去不到一个月，他知道王曾亮一直很在意老平父子突然死亡的事，加上应自群那边表现的确很奇怪，突然怎么都联系不上人了，还主动出让了陵城书店的股份不做了。哪怕警察再怎么说这事儿就是事故，监控再怎么有说服力，他也从王曾亮一提到应自群就咬牙切齿的态度感受得到这事中间的一两分不对劲。
　　警察说是唯一现场目击者应自群称这次是由小平跟父亲提“出柜”引发的事故，从走廊上的监控上看也确实是这样，但是厕所里可没有监控，那会儿厕所里也只有应自群一人。
　　那不就是应自群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万一是编的，那也就是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生意做久了，李圆也很清楚这个圈里的人是什么样的，荤素不忌没有良心的人可海了去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王曾亮这种，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把自己的钱的来路说得明明白白，账面摊开翻来覆去查不出问题。
　　换个人，可能早就在邹黎这件事的牵连下完蛋了。
　　邹黎真是个蠢货。

　　管他呢。还好够蠢。

　　想到晚上要见面，李圆白天在家里挑了一天的衣服。为了让自己显得符合场合，稳重一点，同时又要符合王某人的清淡口味，他穿了一件浅米色的休闲衬衣。
　　没有大张旗鼓地化妆，只是略微护肤修了眉毛便素着张脸出门了，没戴隐形，特地戴了近视眼镜，这样看起来就更像有文化的人了。
　　晚上要喝酒，他就没开车，卡着点打车到了饭店。
　　下了出租进了饭店，边等电梯边给王曾亮打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亮哥，你到了没？”
　　王曾亮说：“我也到了，刚出电梯。”
　　“啊？我在楼下呢，现在也进电梯了。”前脚后脚的时差，竟然没遇到！
　　李圆懊恼地拍了下大腿，眼巴巴盯着电梯上的数字看，跟电话那头说：“一分钟，我就出电梯！”
　　结果电梯上到三楼电话自动挂掉了，信号不好。
　　第一次发现电梯竟然这么磨叽！
　　等电梯停稳，门打开，他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迈着急匆匆的步伐去到服务台：“33号包厢是在哪个方向？”
　　“右边左拐，然后直……”
　　他都没听完，就朝着右边走廊小跑了起来。王曾亮应该走得很快，一路都没碰到人，直到他小跑得快到包厢门口了才刻意放慢脚步，深吸两口气扶了扶眼镜理了理衬衣后，才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包厢门口。
　　包厢门是敞开着的，一进去就一目了然。
　　已经来了差不多有一半人了，里头嘻嘻哈哈的，有人带了家属和小孩过来，大家都在闲聊。
　　他一眼就看到了穿了身黑纹衬衫跟人敞亮地和人握手说笑的王曾亮，同时，也看到了他旁边站着的那一位……前妻？

　　李圆：“……”他能不能讲一句脏话。

　　王曾亮也看到李圆了，本来一进门就被已经在包厢里坐好，看他进来后马上站起来不长眼地站到他旁边并且一声不吭装死人的邹黎搞得一肚子火，又不好发作，硬忍着火跟旁边的人唠了几句。
　　这下看到了李圆，他一下解脱了，很自然地起身出来，走过去迎接他的救星。
　　“李老板你可算来了。”当着邹黎的面，他拉过李圆的手晃了晃，接着就着拉手的姿势把人拉了出去，“有事要跟你说呢，走走走，外面说。”
　　就这样，他拉着被惊呆的李圆和木头人擦肩而过。
　　等他们后再面进来的时候，邹黎已经被安排了座位，他和李圆便一起坐在下位。

　　曾经恨不得分分秒秒腻在一起的人，如今却让人多花几分笔墨在心中描绘都不愿意。
　　让人只想按下快进键，而且是双倍快进。

　　王曾亮全程都没把邹黎放在眼里，该说说该笑笑，该吃吃该喝喝，还给李圆推荐了两个他觉得好吃的菜。
　　到了敬酒环节，邹黎也端起了酒杯。
　　王曾亮敬了所有人，就是没敬他，等着酒局结束他拉着饭局的东家去聊事情，去跟领导拼酒拍马攀关系，完全不管邹黎喝了几杯几两。
　　趁着酒劲，打听完所有的消息后，他便装醉提前跟整个酒局的人告别。

　　“有点事先走了，各位慢慢聊。”

　　李圆见状也要起来，却没想到邹黎比他还要先一步：“我也有点事，先走了。”
　　说罢点点头，绕过桌目标明确地朝着王曾亮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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