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常相逢

　　黄莺推门进去，那门并没有想像中的摇摇欲坠之感，反而蛮厚重的样子。沈府的下人住的地方，这门的手艺，虽说没有多余的雕花装饰，但是单就质地来说，比自己在古井村的家好上不少。
　　也不怨黄莺会觉得这门本应是咿呀不稳的，实在这房间的品相并不大好，单是门上就结了不少的蛛网子。推门进去，屋内除了两张矮床，两个矮柜，别无长物。这房子是朝东的，如今已经快酉时了，夏日的日头再怎么长，这屋里也是昏暗的紧。
　　黄莺忙推开窗，让光亮多洒进来些，但就这一个动作，扬起的灰就呛的不行，把他们娘俩呛出屋去。
　　那两个婆子屋里大概也不大好，两人进去看了一眼也退出屋来。四个人在门口相视一笑，其中有个婆子对春秀道：“这屋子是得好好洒扫洒扫啊。”
　　春秀笑笑，说：“是啊，不过屋子也不大，收拾起来应该是蛮快的。”
　　另一个婆子说：“你俩是娘俩？命真好，能在一处伺候。”
　　春秀笑笑，也没接话。
　　那婆子接着说：“你别见外啊，我夫家姓赵，旁人都叫我赵婆子，这个。”说着指了指另外一个人，说：“这个婆子夫家姓孙，叫孙婆子。我俩原是同乡，早年间家里受了灾，人都死光了，就剩我两个，结伴逃难来的。”
　　说着往事，仿佛心里还有些许的触动，顿了一下，紧接着说：“逃难来以后，在镇子上被一个老爷买了，这些年一直在庄子上做活，今年不是天旱嘛，那老爷府上新来了一批力气大的小伙子，见我俩没什么用，就发卖了出来。”
　　孙婆子在旁边道：“谁想到，发卖出来还有这等好事，居然能进府城来伺候。”
　　春秀见两人说的恳切，也拉着黄莺说：“我们是娘俩，也是家里穷，过不下去了，被卖出来的，这是我丫头，叫黄莺，我叫春秀。”
　　孙婆子道：“春秀妹子，你看着岁数像是比我们小好些，我俩今年都三十四岁了，你如今多大？”
　　春秀说：“是要小上一些，我今年二十八了。”
　　赵婆子说：“那就是了，我俩就叫你一声妹子。”
　　黄莺见两人还算和蔼，心知日后要时时见面打交道的，于是上前行了个小礼，朝他俩甜甜的一笑，说：“这样看来，这里数我最小啦。那我以后就叫你们孙姨，赵姨吧！”笑了一下，又说：“孙姨，赵姨，你们瞧着挺年轻的样子，干嘛非叫婆子呢？”
　　春秀瞪了黄莺一眼，正欲责怪她乱说话，孙赵却笑出声来，说：“丫头，你是不知道，这大户人家，除了你这样的小丫头，凡是生养了的，都是要叫婆子的。”

　　四人正说笑着，旁边的屋却出来一个人，原来是他们刚才瞧得不真切，见锁挂在门上，就以为是锁上了。那人三十岁上下的模样，白白净净的样子，身上沾了许多线头，想是做针线活计留下的。那人出来，看像他们四个，说：“你们是新来的？”
　　四人齐点头，赵婆子说：“是啊，刚领我们来的姑娘说让我们先收拾屋子，可就是不知这杂物房里的抹布扫帚，能不能拿着用？”
　　那人笑笑，说：“我说刚听有人在外面说话呢。能用，就拿着去用吧。桶里应该是没多少水了，我带你们去瞧瞧井在哪儿，打点水来擦擦案子也好。”说完转身就要把门关上，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我姓吴，大伙都叫我吴嫂，也有叫阿申娘的，你们叫啥都行。”说完门拍拍身上的线头，来到杂物间，找了两个桶子并两个盆，准备带他们去打水，又接着说：“阿申是我闺女，和阿新那丫头一块，是给小姐打扫园子的。现下在院子里当差去了，哦，我是这院里的绣娘，平常就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咱们下人们的衣服都是我缝补的。”
　　春秀抬手想接过她手里的桶子，忽听见墙那头有个年轻汉子的声音传过来：“黄莺！黄莺在吗？”
　　黄莺错愕不已，自个儿才来这两刻钟的样子，怎么就有人认识我了？还是说沈小姐反悔了，不想买我了？
　　吴嫂见大伙都愣住了，忙对着黄莺问：“你可是叫黄莺？”
　　黄莺答道：“正是呢”
　　吴嫂说：“不怕，去吧，听声音像是六子的，想来是叫你去帮忙的。我们一同过去，正好井也在那边呢。”
　　大伙点点头，扔从后院的甬道出去，见甬道尽头，一个毛头小子在那等着，可不就是刚才拿着饭碗回话的六子嘛。
　　原来这后院的东厢房，都是小姐仆人里的女子住的，因此平时，外面伺候的并不进来，有什么话也是在那边喊了人出来的。黄莺不敢多耽搁，跟春秀交代了一声，就紧赶了两步，跑上前去。说：“我就叫黄莺，你是在叫我？”
　　六子见了她，埋怨道：“你不是在那边呢嘛？那干嘛不答言？我以为没人呢。”
　　黄莺见他也年岁不大的样子，一时间起了童心，也换上一副调皮的语气，说：“看来你的声音还是太小了，得多吃点饭才有力气大声点。”
　　六子本来还想抢白两句，听见厨房里有人叫：“六子！干啥呢，快过来烧火！”
　　“来啦！”说完对着黄莺说：“你也来，以后你就跟我在厨房帮忙了。”说完转身进了厨房，心下还是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黄莺跟上去，怕把这小孩逗恼了，扯了扯他的袖子，说：“对不起啊，六子，我和娘刚来，不知道谁叫我，一时有点害怕，就没来得及搭言儿。”
　　六子见黄莺给自己陪小情，似乎对自己是个男子汉还这么小气的事儿有点不大好意思，用手蹭蹭鼻子说：“我又没生气，没事。”
　　两人进到厨房，见厨房宽阔敞亮，竟是比自己和娘住的屋大上几倍，黄莺心里顿时不满意了：啊！有钱人的剥削啊！她在内心狠狠的叹了口气。
　　听六子喊她：“黄莺，愣着干嘛呢。过来生火！”
　　“哦，来啦。”
　　“你会生火吗？”六子看着黄莺的小细胳膊小细腿，很是怀疑：这丫头怕是连大点的柴都拿不动吧。
　　黄莺用鼻子哼的一声，找了几个小的木屑，用火引子烧好了，放在灶洞门口，然后找了些细一点干一点的柴，细细的引燃了。用粗重的柴几根架在一起，把那个小火堆堆在里面，只前面留一小个口。这柴都是晒了许久的，猛遇烈火，燃的十分的快。

　　六子见火燃了，觉得自己还真是小瞧了这丫头。星雨姐姐本说的是找了个采买记账的丫头，正好在厨房帮忙。六子本来觉得，一个小姑娘，要是识文断字的话，必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是想到这人生火生的这样娴熟。
　　黄莺心想：小瞧我，我来这第一件事就是学的生火好不好，不然那家这么穷，我啥也不会，不是很快就露馅了嘛。
　　六子见黄莺没有刚才那样刺头的模样了，以为是自己吓着她了，戳戳她的胳膊，问：“你咋不说话了？”
　　黄莺把柴往灶洞里送了送，回到：“你想让我说啥？”
　　六子挠挠头，是哦，让人家说啥啊。六子紧接着说：“我跟你说说你都要干点啥吧。”
　　黄莺说：“好。”
　　六子说：“我叫六子，你都知道了。我十岁了，跟你们不一样，我不是卖到府上的，我是府里的长工，但是我爹娘是被卖到府上的，你刚见我们吃饭的那儿，就是我们住的地儿。”
　　黄莺看见窗外，娘和几个婆子都打完水回去收拾了，打断他道：“等等，你不是说要跟我说我要干点啥嘛。”六子忙说：“对对对，我跟你说啊。咱现在是在沈小姐的别院住着，这是小姐的小厨房。但是因为夫人喜爱小姐，每日都是和她一齐吃饭的，所以正顿饭咱一个月也做不了几回。可是咱小姐，极爱吃点心，所以咱这差不多就是做点心。”说完觉得自己说错了似的，描补道：“不对不对，也不是只做点心的。”
　　“因夫人说要小姐学着持家，所以今年开始，小姐院里的账目都是单走的，本来院里吃喝住用都是和大院一起，短了什么也是去找大院的管事要，根本花不着什么钱。所以夫人就说，以后，咱们这院儿的下人，就在自己的厨房里吃，衣裳也不必去领了，只在自己院里做。我刚说去找李管事领衣服，都被他赶回来了呢。”
　　黄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着：这沈府的夫人还蛮聪明的，闺女没出嫁，就想着教姑娘持家了，就连这下人的嚼用都要让她摸清楚，难怪能攒下这么大的家业来。
　　六子见黄莺又愣神了，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说：“你添点柴啊。”“哦哦”黄莺反应过来，忙在灶洞里填上几根大柴，把火拨的旺些。
　　听见六子又说：“所以咱院里，现在都不用去大院回话，有什么事，找星雨姐姐就行了，她就是咱的大管事。”
　　黄莺见他说了这么久，一句都没说到正地方，幽怨的撇了他一眼：“六子啊，你说了这么半天，还是没说，我到底，要——干——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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