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已久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睁大的双眸隐隐透露一丝同病相怜的雀跃。

　　“……”
　　“不是。”沈初礼并不想戴这顶并不存在的绿帽子。

　　“哦。”江掠意有点失望，语气也没刚才兴奋劲，“那是谁出轨？”

　　他沉默片刻，说：“我妈。”

　　江掠意差点被口水噎到，“谁？”

　　“……”

　　沈初礼不是很想回忆往事。
　　但现在回忆起来，发现内心已然毫无波澜。

　　沈初礼的老家在北城的小镇上，没有市区的商场高楼，住的大多是自建房。
　　对比起周围同学，他的家境算是小康。母亲周晚琳是下乡支教后留在镇上的小学老师，父亲沈家盛是镇上诊所的医生，都是念过大学的知识分子，而独生的孩子成绩也名列前茅。
　　可以说，在当时，沈初礼是班上同学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尤其是，他一周还有十块的零花。

　　沈初礼也觉得这样的日子很不错，温馨和乐。
　　直到他上初二那段时间，倏然察觉的事情打破了他的认知。

　　那天北城台风预警，登陆的地点，就预测在洵川镇上。
　　学校紧急放了假。

　　沈初礼下了第二节课就跑着回到家门口。
　　刚拿出钥匙，门已经从里面打开。
　　周晚琳穿着夏季睡衣，送一个陌生男人出来，脸上是明晃晃的笑意。

　　两人看到他时，嘴角僵硬住，很快又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

　　男生成熟晚，但也不是全然不懂，还未等他问出这是谁，周晚琳已经欲盖弥彰的解释。
　　“这是你远房表舅，今天有事来北城就顺便过来看看你。”

　　沈初礼没有打招呼，看着男人开着辆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小镇难见名车，他半年后才从报刊亭的杂志上，知道那是奔驰的标志。

　　晚上沈家盛回来，周晚琳的态度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一家人如常吃晚饭，期间周晚琳还给他们剥了虾。
　　沈初礼什么也没说。

　　许是周晚琳觉得，远房表舅这个解释，能站得住脚。反正自从撞破一次后，沈初礼就频繁的看到周晚琳在家里视频。
　　他瞥见过人脸，也知道，这位“远房表舅”叫张明泓。

　　随着周晚琳的对话愈发露骨，沈初礼不胜其烦，那会也正值叛逆期，他午休时就冲出来吼：“你天天视频，还让不让人睡了。”

　　周晚琳的脸色蓦地沉下，语气阴沉沉的，“这个家，我什么都不能做，不如你跟你爸两人过多好。”

　　沈初礼当时是想摊牌的，他想告诫周晚琳，不要再肆无忌惮。
　　但他没想到，周晚琳会这么说。
　　可能是气话，也可能是真的有所打算。
　　沈初礼心下慌乱，后面的话就卡在喉咙里，只匆匆甩上门，“随便你。”

　　那之后，周晚琳仍旧故态复萌，沈初礼几次想告诉沈家盛，但看他每晚都宠溺的给周晚琳夹菜喊老婆，就说不出口。
　　沈初礼也有私心，他不希望父母分开。

　　后来，周晚琳在一个天气晴朗的上午，失踪了。带走了衣服首饰，再也没回来。

　　那年沈初礼刚中考完，才十五岁。

　　……

　　“那你爸——”

　　“他一直在自欺欺人。”沈初礼说。

　　书房里安静下来。
　　江掠意的家庭氛围一直很好，她没有想到，电视剧的桥段，会真的出现在别人的生活里。
　　即使他讲述的语气不带一丝起伏，但江掠意仍觉得匪夷所思。

　　“所以，看到你泼咖啡，我就在想。如果当时我勇敢点，第一次撞见时就闹开，会不会这件事就被扼杀在摇篮里。”沈初礼假设，“就算我爸知道了，他也会选择原谅。”

　　“……”
　　虽然有同情，但江掠意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傻子，毫不掩饰。
　　不过当局者迷，她表示理解。只是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训斥，“你觉得可能吗？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沈初礼垂眸，扯了扯唇，“你说得对。”

　　他神情有些落寞，江掠意涌上一股愧疚感，毕竟是在她的追问下，沈初礼才忆起往昔。
　　想了想，她绝代羞涩的问了个自认为轻快的问题，“那你偷拍我那会，是不是就喜欢上我了？”

　　“那倒没有。”沈初礼忽略她脸上透露的期待，坦然道：“就是觉得，你挺有趣的。”

　　“……”
　　还以为能听到什么一大段暗恋告白。
　　难道她这张脸，就不值得惊鸿一瞥，一见钟情吗？
　　江掠意撇撇嘴，转身出了书房。
　　这人大概是不需要安慰了。

　　—

　　沈初礼很久没有想起这些事情。
　　可能是怕他真的忘了前后始末，当晚，他就做了个梦。
　　梦里，是这段记忆的后续。

　　周晚琳不知所踪，电话成了空号。
　　沈家盛担心她出意外，问了一排的街坊邻居，才从街口小卖部的王大爷那，知道点线索。

　　王大爷说看见周晚琳坐着辆奔驰出去，驾车的是个不认识的男人，经过小卖部时停下买了包烟。
　　拿烟的空档，王大爷随口问了两句周晚琳去哪，她回答出差。

　　“出差。”沈家盛边走边念叨：“她出差怎么不跟我说啊。”

　　沈初礼听到奔驰，就有预感，这绝不是出差这么简单。
　　十五岁的少年，瞬间变了脸色，他以为父亲还不知道那件事，正组织措辞，打算托盘而出，没成想沈家盛先看到压在花瓶底下的信件。

　　沈初礼看着父亲手指捏着纸张，脸色渐渐发白，好半响才道：“你妈走了，不要我们了。”

　　沈初礼神色一僵，“你们离婚了吗？”

　　沈家盛松开手，信件飘落在地，“没必要，以前没领过证。”
　　不是受法律保护的婚姻，中途走了，也无处指责。

　　沈初礼看着父亲被空气压弯的脊背，忍不住站起来说：“爸，我妈肯定是跟那个叫张明泓的男人一起走的，他们早就有联系了。”

　　沈家盛回头，盯着他问：“你怎么知道？”

　　“我亲眼看到的。”

　　“知道了。”他回过头，低声喃喃，“我早就知道了。”

　　—

　　翌日，天光大亮。
　　沈初礼皱着眉从梦中清醒。

　　周末不用去公司坐班，但程序上，还有些问题需要处理，便去了书房。
　　莫约一个半小时，事情处理完，沈初礼捏了下发疼的眉心。

　　像是掐准了他的时间，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沈初礼扫了眼号码，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接连挂断三次，他才忍无可忍的接起，一言不发，只管听对方在讲。
　　直到对方停住声，电话安静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我已经结婚了，领证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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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话结束，沈初礼走出书房。
　　江掠意正抱着酸奶在沙发上一勺勺挖着吃，瞧见他，还颇为惊讶。
　　“你在家啊？”

　　“周六。”

　　“我还以为你去加班了。”江掠意往后靠了靠，马上又直起身，“那我们出去玩吧。”

　　沈初礼没拒绝，“去哪玩？”

　　这问题把江掠意给难住了。她手上有别人送的画展票，音乐会门票，话剧入场券，但这些她都不感兴趣。
　　思考片刻，江掠意提议，“要不去看个电影？”
　　上回碰到了姜清知，电影看得索然无味。

　　想到姜清知，她就不由得记起自己昨晚被动听到的争吵。
　　当时因为心里憋着事，也就没什么太大反应。这会儿后知后觉，才理顺了思路。
　　梁衡在姜清知孕期出轨，被发现了……

　　“好。”沈初礼问：“看《消失的脚印》怎么样？”

　　江掠意回过神，在手机上查了下，他说的电影是已经上映了两周的一部悬疑推理片，影评都还不错。
　　“行。”

　　沈初礼拿出手机订票，江掠意瞥了眼，发现怪异之处，“你怎么知道这电影？”

　　他没抬头，“云骁提过。”

　　“哦。”江掠意收回视线，讪讪的喝了口酸奶，没再开口。

　　—

　　估算好电影放映时间。
　　两人提前一个小时出门。

　　估计是快要入秋了，没有晒化人的大太阳，微风拂面，十分凉爽。
　　电影院离这不远，又是难得的好天气，两人没开车，决定走路过去。

　　枫林雅居不仅小区内设施齐全，小区外的环境，也很不错。
　　街道两边，都种了不知名的树，叶子此时还是翠绿的，不知道入了秋会不会枯黄掉落。

　　两人并肩走着，距离不远也不近。
　　周末街上人挺多，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也有那么几个。
　　例如窜上人行道逆行的电动车。
　　车身堪堪从江掠意身侧擦过，她惊呼一声，被沈初礼带到另一侧。

　　骑电动车的人头也不回，沈初礼冷着脸，看了眼车牌，转身问她有没有刮到。

　　江掠意摇头，觉得走路出行好像比驾车更不安全，“下次还是开车吧。”

　　沈初礼应了声，可能怕再有电动车冲出来，便主动往她那边靠了些。
　　再行走时，手背不可避免的会略微触碰到，江掠意垂下眼，目光触及他宽大的掌心，又掩人耳目似的瞥向一旁。
　　她蹙眉，这人怎么连主动牵手压马路都不会。

　　下一秒，指尖突然被勾住。
　　紧接着，宽大的手掌握住她温热的手心。
　　江掠意不自觉弯了弯唇，假装看风景一般，目光掠过四周。

　　过了会，她笑意逐渐僵滞，余光看了看沈初礼，犹豫着开口。
　　“沈初礼，你的手表硌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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