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已久

　　罕见的。
　　她作出预警后，没有立刻发脾气。
　　场面就这么凝滞下来，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江掠意敛着眉，与他对视着，似是在酝酿这场争吵的开场白。
　　她气急之时，竟还能分出一丝心神思考，在这吵架，陈黎女士会不会上来直接劝离？

　　沈初礼出声，打断她的思绪，“拍的……有那么不好？”

　　江掠意收回那分心神，只剩下怒意，“你看我眼睛睁开了吗？”

　　沈初礼试图解释，“我是想抓拍，会显得比较自然。”

　　“……”
　　神踏马的自然。
　　整个人糊得，像是在时速300的高铁上。

　　江掠意沉默。
　　沈初礼知道，她这是极其不满意了。
　　他突然就想起，姜清知婚礼那天，她被云骁偷拍了一张照片，说不上丑，只是镜头靠得太近，拍的面部都不对称。
　　江掠意似乎对那张照片耿耿于怀，马上又给他发了张颇为满意的自拍，特意强调自己长这样。

　　沈初礼找出她的自拍，再次仔细看了遍，总算注意到，左下角的相机水印。
　　他下载了个同款美颜相机，语气还算真诚，“要不再拍一次？”

　　江掠意沉着脸，脸上仿佛写着：我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

　　她不回答，沈初礼就默认她是同意了。
　　当即举起手机，后置摄像头对准了她。江掠意勉强抿出一个笑，直到唇角都快咧僵了，也不见他喊停。

　　“还没拍完吗？”她不耐烦的问。

　　“快了。”沈初礼正认真的试美颜相机的功能，不停调整各种参数，然后他困惑的皱眉，“好像都不怎么好看。”

　　“？”
　　“你在干嘛？”察觉到不对劲，江掠意探头过去，就看到，他把美颜拉到了最高值。屏幕上，圆柱形桌腿，都扭曲变成了尖锐的锥子。

　　“……”
　　还好他没有拍。
　　不然可能就是火上浇油。
　　江掠意此时对他的拍照技术敬谢不敏，干脆直接说：“你别拍了。”

　　沈初礼目光从屏幕挪到她脸上，盯了几秒，“不生气了？”

　　“呵，我怕你给我拍成蛇精脸。”她说得咬牙切齿。

　　“……”
　　见她怒气消了些，沈初礼便如释重负的卸载了美颜软件。

　　转头又听她说：“把之前拍的那张也删掉。”

　　“好。”

　　“以后不准突然拍我。”

　　沈初礼几乎无所不应，“行。”

　　江掠意心下一动，极其迅速的说：“那啥的频率也要降低。”

　　沈初礼挑眉，“这，可能……不太行。”

　　“……”
　　这人怎么反应这么快！
　　江掠意裹紧被子闭眼，再不哼声。

　　—

　　由于照片的争论，耽误了午休的时间，江掠意被陈黎叫醒时，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她望向身侧，“沈初礼呢。”

　　“在楼下陪你爸下象棋。”

　　江掠意忿忿，“他睡醒怎么不叫我！”

　　“说是让你多睡会。”
　　陈黎见她哼哼唧唧不愿意起来，便跟她聊了几句醒醒神，“初礼这孩子挺有耐性，就你爸那臭棋娄，他还能不动声色的放水，你爸赢了两局都高兴坏了。”

　　江掠意立马笑出声来，“我爸都能赢的水，那得是洪水吧。”

　　“反正你爸也看不出来。”见她精神了，陈黎连忙催，“行了，你赶紧起床，别到晚上又睡不着。”

　　“知道了知道了，再躺五分钟。”

　　陈黎坐到床边，不可避免的看见，江掠意身上某些痕迹，突然就有点恍然大悟，然后略带迟疑道：“小意，要不妈让张阿姨再给你炖盅乌鸡汤吧？”

　　“大热天的喝什么鸡汤。”江掠意伸了个懒腰，彻底清醒。

　　“补气血……”

　　“不想喝。”江掠意从床上蹦下来，扫了眼全身镜，装模作样的点点头，“我这气色，白里透红，还用补吗。”

　　“……”
　　陈黎倒也没说什么，只晚上给她多夹了几筷子红烧羊肉，江掠意胃口挺好，全给吃完了。

　　晚饭吃到一半，门铃突然响起来。
　　可视屏幕上显示出一男一女的身影。江掠意扫了眼，眉头跟着蹙起。
　　几乎同一时间，江宇富和陈黎的面色也变得不大好看。

　　“怎么了？”沈初礼悄声问。

　　“我大姑和表弟。”江掠意指了指门外，没好气的说：“亲戚里头最能折腾的，一来准没好事。”

　　正说着，两人已经端着笑意走进来。

　　“吃饭呢？小意今天也在家啊？”大姑江凤琴烫了小卷，微胖的身材穿了件紧身旗袍，招呼打得很是热情。

　　江掠意：“我不能在家？”

　　“大姑也不是这意思，你不老爱大晚上跑出去玩吗。”江凤琴语气讪讪，目光转向沈初礼，“咦，这位是？”

　　“我爸他女婿。”

　　“女婿啊……”她顾自点头，忽地愣了一下，“女婿！那不就是小意你，你结婚了？”

　　“是啊，大姑记得给份子钱啊。”

　　“长得还挺俊。”江凤琴忽略她的话，冷不丁就道：“该不会是入赘的吧？”

　　气氛瞬间凝固。

　　勺子砸在陶瓷碗里，声音厚重闷沉。
　　江掠意面无表情道：“大姑，我看表弟挺适合入赘的，要不我给他介绍一个？”

　　“这，不是入赘的啊？那你们家……”江凤琴愣了下，触及江掠意的眼神，堪堪回神，“不好意思啊，大姑这没弄清楚。”

　　“没弄清楚就别乱说。”

　　“……”

　　江宇富从这两人进来就被陈黎掐着大腿，疼得要命，这会终于缓过来，声音都带着躁意，“凤琴，你来到底有啥事啊？”

　　“哦，是这样。”江凤琴推了把儿子孙家源，终于说出目的，“这不是家源在繁川也待了挺久的，你看能不能给调回来。”

　　江家人多，江凤琴是江宇富的堂妹，从小关系也就一般。但人总有些势利，自从江宇富白手起家后，熟的不熟的亲戚，几乎都上过门，江凤琴便是其一。孙家源毕业时她就央求了江宇富给他安排个职位。
　　江宇富并不喜欢把亲戚安排进公司，但又不好拒绝，便把人安排到了南城的分公司。
　　在南城待不到一年，江凤琴又再次上门嫌南城太远，江宇富又好脾气的将人调到离北城近些的繁川市。
　　这事陈黎一直就不满意，觉得这个表亲做事不踏实，因此听见人来，就毫不留情的掐了江宇富一把。

　　“不就干了半年吗？”

　　“半年还不久啊，你看人都瘦了十斤了。”

　　“……”江宇富也很烦，“没看瘦在哪，他要不想干，那就别干了。”

　　“唉，不是，主要是……”江凤琴忙改口，“哥，那就在繁川干着，那也不错，就是这个职位，能不能提一下？”
　　她杵了下孙家源的腰，后面那顶着黑眼圈，神情萎靡的男人就紧跟着道：“舅舅，我当销售经理也挺久的了，您看能不能，升个一官半职的。”

　　“噗嗤——”
　　突兀的笑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江掠意气定神闲的喝了口汤，才冷笑说：“孙家源，我之前在公司待了七个月也就是个项目部的普通员工，你这六个月就想升职，我就好奇，你是学历比我高还是能力比我强啊？”

　　“……”
　　孙家源想辩驳，又无从下口。
　　比学历，他就一个破三本。
　　比能力……
　　家世背景也是能力的一部分，这也没法比。

　　“小意，你不能这么说啊，好歹家源是你亲表弟。”

　　沈初礼：“堂的。”

　　“……”饶是江凤琴多厚脸皮，此刻都有几秒语塞。

　　“行了，家源，这销售经理你能干就干，不行就另外找工作，你也有经验，找份工作应该不难。”江宇富在一边听着恼火，挥了挥手便道。

　　江凤琴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她看到江掠意站了起来，手上端着一杯半满的橙汁，顿时就有点犯怵。
　　这个侄女的脾气，很是捉摸不定，早些时候的家宴上，就把一个借着喝醉教训她的堂叔泼了满脸汤水。
　　从那之后，她都挑着晚上，江掠意出门的时候过来。
　　江凤琴没敢再多留，带着孙家园就要走。

　　“大姑，你等等。”

　　江凤琴脚步停顿，僵硬的回头，“小意，你还有什么事吗？”

　　江掠意跑进杂物间拎出几盒月饼，笑眯眯的递给她，“知道大姑喜欢吃月饼，特意多拿了几盒，回去慢慢吃啊。”

　　“……”
　　江凤琴接过道了声谢，没再多留。

　　人走后，江宇富立马道：“小意，你这月饼拿少了，不给个□□盒都不礼貌。”

　　“那也得拎得动啊。”江掠意扭扭手，略带嫌弃的说：“我刚走近看孙家源那张脸，像被妖精吸食了精气一样，两黑眼圈，比熊猫都夸张，他这别是得了啥病吧。”

　　陈黎本就看不惯这母子俩，“我看要不还是别留他在公司了。”

　　“这都答应了，不留是不是不太好。”

　　陈黎：“江宇富，我一开始就说别让他进公司，你那会听我的吗！”

　　江宇富：“我这不是——”

　　眼看着陈黎就要急眼，江掠意连忙拉着快成隐形人的沈初礼跑离战场。

　　“爸妈不会吵架吧？”

　　“当然会啊。”江掠意说：“就是要吵架了我才把你拉走的。”

　　沈初礼：“……”

　　“没事，我爸吵不过两个回合。”她坐到阳台的秋千椅上，突然想到什么，就跟他说：“看吧，有亲戚也不是多好的事。”

　　沈初礼：“嗯。”

　　“那个……她刚说的话你别多想啊，我们家可没这想法。”江掠意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不介意。”沈初礼双手撑在秋千椅两侧，微微弯身，在她耳畔说：“反正我就一个人，在哪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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